《论神女的倒台》胡侃

2、第一章、薄命公主（1）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时间之兽涉江而过，踉踉跄跄就是五年的光阴。
　　走街串巷的说书艺人又在茶楼里讲述神川大陆的分分合合，讲到精彩处每每叫人拍案惊绝。然则比之政治上那些个权谋帷幄，老百姓还是更喜欢听一些王室风月往事。只是这风月事传得多了，便难免混进去一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凑数。
　　半真半假的故事说，早年吴国国君的小女儿解忧公主谢灵韵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十五岁及笄艳名传遍大江南北，各国公子争相求亲。求亲的队伍车水马龙蔚为壮观，一路风尘仆仆险些将吴国国门前的山丘碾平。可是吴国的国君却深沉的很，对舌灿莲花的冰人们视而不见，只推托说女儿还小，还想多留她几年。
　　可巧那一年十月诸侯王围猎，吴王与楚王老哥俩谁也不服谁，便相约着要比一比。谁知这一比就比出了一纸婚约，吴王自认打赌输了便如约将他的小女儿谢灵韵许配给楚王世子。
　　当下两位大王互拍肩膀，说俩家孩子凑对是金玉良缘、金风玉露一相逢等等总之就是生辰八字相配得不得了，要是不成两口子连圣明的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的。
　　但稍微懂得点时事政治的人都明白，诸侯争霸，可谓面和心不合。想要长久立足于诸侯之间，就要学会些取人之长补己之短的法子。譬如吴国国富，楚国兵强。双下再一强强联手，便是固若金汤巍峨不倒。
　　可是如果一个国家强了，便难免叫他的邻国心存忌惮。两个各有千秋的国家结成了联盟，便要叫一沓国君食不下咽。大抵其他的诸侯国也不愿意看到吴、楚两国的联姻，便少不得在宗庙祭祀上跟自家的老祖宗念叨念叨。结果没想到居然诅咒灵验，梦想成真。到了第二年夏初，原本尚且康健的小公主落水而亡，至今连尸首也没找到。吴、楚两国的联姻也就此功败垂成。
　　光阴逝去了五年，早年的吴楚两位国君早已携手西游去了，昨日的楚国世子今日已是新一任的楚王，王后之位却还一如既往的空着。而过去的那段姻缘也因此被越发的描摹成了生死之恋，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听了多半是要流眼泪的。
　　只是这段故事传着传着就有些变味，纠结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原本一段佳话就此成空，说书人心有不甘，便自行发挥想象力填上了许多新桥段。比如许多说书先生都无理由的相信，吴国解忧公主谢灵韵没有死，而是流落他乡，总有一天千里姻缘一线牵，小公主会和痴情的楚国国君……呃，有一个大合欢结局。不过后来发生的事也可见谎言的力量，有些事明明是假的，传着传着就变成真的了。
　　我眼前的这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书人便显然是从里到外散发着解忧公主一定尚在人间的坚定信念，正唾液星子横飞的向人设想小公主与痴情国君的大团圆结局。
　　叹了口气，青花瓷杯盖儿绕着茶碗的边缘画了一个半圈。世人果然具有自愚精神，人死了便是死了，冥府的生死薄子上挂了号，便是天帝也改动不了，更何况凡人的一番痴心妄想呢。
　　我摇了摇头，继续做深沉状。茶碗里的雨前龙井氤氲芬芳，荡漾着琥珀色的光泽，反照出品茗之人的一抹秀丽剪影。我看着茶碗出神，倒是有一点坊间没有搞错，便是已死的解忧公主谢灵韵确实有一副远山眉黛、雨涤桃花面的好相貌，倒不枉身为冥府神女的我特地变作她的模样，替她来凡间走一趟。
　　这么想着，有了自己其实就是解忧公主的错误认知，便不觉得那说书先生聒噪了，十分的惬意舒适。
　　可是身边的青黛却听得惊心动魄。
　　她紧蹙着眉沉吟片刻，方才悄声问我：“阿幂，你说楚王真像传说那般深情么？”
　　我认为此事除非去问本人，旁人断然无法考证其真实性，但考虑到青黛凡间女儿患得患失的小女儿心态，遂敷衍道：“可能、也许……大概吧！”
　　青黛绞着手指，未语先红了脸颊，嗫嚅道：“不晓得我们进宫以后，能否得到王上的宠爱。”
　　我高深莫测的叹了口气，认为此事较前一件更加不靠谱，便不知道如何答她。
　　五年前解忧公主亡故后，她的未婚夫、就是当时的楚国世子就将自己的婚姻大事搁置了下来。谁知过了两年就祸不单行的又碰上老爹先楚宣王薨逝，便生生的又守了三年的孝。时至今日，楚国终于走出连年服丧的阴影，楚国满朝文武外加黎民百姓才猛然发现他们的君王后院缺人、子息微薄。而曾为楚王诞下一位公主的宫人早在四年前也亡故了，更显得如今这一辈的楚王孤家寡人，使得一向反对君王纵情声色的老臣们也坐不住了。
　　故而往常忙乎朝纲的大臣们如今也操心起了君王的家务事，硬生生的当了把牵线的红娘，首当其冲先从各地征选了一批美女，充实入王宫中舞榭亭台的歌姬馆以供王上挑选。
　　当然，想要混入这批歌姬中并不难。
　　但难的是，如何在历来人丁十分兴旺的后宫之中游说楚王、完成在冥府时我信誓旦旦答应解忧公主谢灵韵的事。
　　不过若说不靠谱，便没有什么比冥府神女因失职而欠了亡魂一个大大的人情，不得不下凡替她完成未了心愿更不靠谱的事情了。
　　我想，怪只怪那天我不该和珂敏厮混着偷酒喝，就算是偷喝了，也不该两人齐刷刷的喝高了，醉倒在忘川湖畔日上三更才醒过来。
　　当初的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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