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怨——胧月帝姬番外》金陵晓风

6、第六章

　　三日后，孙逸成如期来回禀。我见他面色凝重，语气中略带惊疑：“这……这药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上等好药……只是，这药的药性实在生猛，且里面有几味药隐藏得很好，但有极强的刺激作用，而且不易被一般人和医术平庸的太医发现。敢问，长帝姬是从何得来此药？”孙逸成的语气有些支吾。
　　又是一个霹雳闪过。我清楚地记得，父皇的最后几日一直是卫临在照料。
　　“你不用管这药的出处。“我冷冷地说，“你为孤查出了事，孤今后自然会有办法让你进凝寿宫为孤的母妃治病。但，不是现在。”
　　“长帝姬……”他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微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希望长帝姬保重，别伤了自己身体才好。”
　　我不理会他，径自走到一面铜镜前，看着镜中梳着流云髻的我。脸上虽抹了胭脂，也化了眼妆，却依然难掩我的憔悴。这三日内，我想过许许多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多疑而无端的猜测，希望我的母后能如我心中想的一样。但此时，就是梦碎的时刻？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手轻轻一挥，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孙逸成离去时那无限担心与关怀的眼神。我以为我在他心中一直是令他敬畏的形象，可那眼神里……莫非有些许情愫？罢了，他有这一丝念头又如何。他平素是敦厚老实之人，有早已娶亲成家；而我是堂堂大周长帝姬。我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想必他也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而现在我极担心的，正是母后。父皇，难道真是母后害死了你！？
　　“帝姬，孙太医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您其实不必为此事太费神，毕竟……这证据也不能说明一切问题，或许有人有意栽赃太后呢？”含络也急忙劝道。
　　虽然，我心里清楚含络这是在安慰我，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又为何必要费神呢？
　　缓缓地，有一滴泪从眼角沁出。
　　我想要起身走回，却发现自己腿已站不稳。“帝姬小心！”含络叫道，连忙扶住我。
　　“含络，”我轻声细语，似要借此平复一下早已波涛汹涌的心绪。“父皇在世时，时常夸孤聪明吧？”
　　“嗯，那是当然。否则帝姬您怎会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呢？”含络笑道。
　　“掌上明珠？”我在心中嗤了一声，我成为这掌上明珠，究竟是有多少纯元皇后的因素在里头？
　　父皇，他终究也是负了母后了罢！
　　“其实，我真希望我不是帝姬，不要那么聪颖。”我露出一缕悲凉的笑意。“如果生在普通人家，虽没有锦衣玉食，但也看不到勾心斗角、人心险恶；如果不是那么聪颖，也不会看到这种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啊，从小到大，我看到的丑恶之事还少吗？当年庄敏夫人对母后的暗算，皇后的伪善，父皇对母后和其他妃嫔的薄情，都一一记在了我的心里。当然，还有那一幕，我毕生不能忘掉的一幕——淑母妃用力捶着自己的肚子，鲜红的血……不停的流出。
　　也许，父皇母后当年一定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温裕皇后和庄敏夫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可他们的行为都是我在无心中发现。今天，我却是自作聪明地发现了父皇的死因，以至于使自己坠入痛苦的深渊。
　　“帝姬，您冷静点……”含络急得都要流出眼泪，“可千万不能把德太妃娘娘惊醒！”
　　母妃！想到她，我又想到了她的那句“当日皇太后给你取这个小字，亦是为了保全你、不让你在宫中受委屈啊！”。
　　母后……我又想起了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为我准备蟹黄包吃，她和我一起谈论心事，她出宫也是为了不让我收到任何牵连。我知道，她对我的爱，绝不比父皇和德母妃少。
　　“爱之深，恨之切。含络你说是不是？”我口中幽幽冒出这句话，却看见她被吓傻一样的神情。“当然，我不是恨母后……我是恨这后宫，恨这无休无止的争斗。”
　　“人在其中，身不由己，有时想不斗也不行啊。帝姬您要想开一点。”含络握着我的手。
　　正是因为我对母后父皇的爱，才有了对后宫的恨之入骨。如若真是母后害死了父皇，我也不愿再去想太多，无论她的真爱是六叔也好，或是憎恨父皇对她薄情也罢。毕竟父皇，也并非完全无辜。而我也想通了，也许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同时，我也突然觉得背上有了一层冷汗：假如，发现这件事的不是我，而是母后的敌人，那又该怎么办？
　　倏尔，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现在的母后还是后宫之主，皇帝弟弟的养母。谁有能力与她抗衡呢？反而是我——她最亲的女儿在做这种事情。既然是母后的女儿，我决定——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含络，你去烧了这药引。”良久，我沙哑道。“今天的事情我打算彻底忘掉，从此之后孤还是母后最亲爱的胧月。至于孙太医么……他能不能猜得到还是问题，就算猜到了……”我念及他刚要踏出殿门的神情，淡淡道：“孤保证他不会说出去。”
　　然而，我真能待母后如从前一样？就算如从前一样，我对后宫的厌恶怕是也要与日俱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