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落花时候》叶夕青兮

7、第六章 林间碧野话闲言

　　细雨初晴。
　　打开窗子，浓郁的芳草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被雨水洗刷过的泥土芬芳。
　　奚落伸手，接下了从屋檐跌落的一粒雨珠。雨珠在奚落的手掌间蜷缩成一团，用指尖轻轻碰触，便变了形态。奚落觉得好生有趣，“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从窗子探出半个身体，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和煦春风。
　　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一个声音道：“落儿，我可以进来吗？”
　　“爹！”奚落跳下床，打开房门，“爹爹要进便进，何必敲门？”
　　奚简望她皱眉道：“你身子尚未恢复，怎得就下了床！快躺回去！”
　　“我的伤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啊，爹爹！再说，连着躺了几日，都要闷死了！”
　　奚简揽了奚落，走到床边坐下，上下打量她一周道。
　　“见你无大碍，我也就稍稍安心了！那天真是吓死我了！我见你迟迟未归，便让苍术去找你。谁知开了门便见你倒在地上，衣服上都是血，我还以为你……”
　　“放心啊，爹爹！我只是小伤，那些血都不是我的。只是……”奚落神色微黯地偏过头去，“我杀了人……”
　　静默半响，奚简握住奚落的手道：“曹风的事情，把它忘了吧！曹家的事交予爹爹来处理，你就不要再想了！”
　　奚落豁然转过头，直视着奚简道：“爹，曹家究竟和我们有什么仇恨，竟要致您于死地不可？而且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家的很多事情……他们利用墨寒来刺杀您，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是……”
　　“落儿！”
　　奚落的话方说到一半，便被奚简打断。
　　“相信爹的话！曹家的事，你还是不知为妙！”
　　“为什么？”奚落见父亲少见的一脸严肃，心中疑惑更深，“你和他，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奚简起身，负手面向窗外而立。只留给奚落一个背影。
　　“总有一天，你会知晓的……现在，我还不想要你恨我……”
　　奚落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这个方入不惑之年的男子，怎得竟是这般苍老孤寂？
　　奚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忽地从床上跳下，从身后搂住奚简的腰来。
　　奚简侧过头看她，不禁笑道：“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要和我撒娇吗？”
　　“无论多大，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奚简的表情僵持了一下。奚落低声望着他道：“爹爹！”
　　奚简用手抚了抚奚落的头，温柔地说道：“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奚落靠在奚简的身上，沉默不语。忽而将头塞进奚简怀中。
　　“无论怎样，落儿都当您是我爹爹……”
　　依偎半响，奚简让奚落站起，复在床榻边坐下。
　　“对了，落儿！爹来找您，还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爹爹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再过几日，便是幽族的端阳祭奠，届时白家、梅家和茹家都会入西城来。梅家的女儿暂且不论，白茹两家的公子都是如你一般年纪，也都要随其父前来。我希望你替为父来款待他们。爹知道你平日里足不出户，是担心被别人发觉到你女儿身，但是这几位公子包括与你很熟的怀清，以后都是四大家族的掌权人，你还是要多了解他们一下，尽量与他们搞好关系！”
　　“知道了，爹！我会尽力的！”
　　尽管奚落如此回答，奚简还是能看得出她面上为难和厌恶的表情。
　　“其实这些也都是次要的！爹最希望的，是你能出去散散心。平日里你不是在房间里读书，便是在院子里练剑！爹还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这样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奚落乖巧地抿嘴一笑：“谢谢爹！”
　　“谢我什么？”奚简伸手将爱女揽在怀中。
　　“爹！”奚落在奚简怀中道，“哪日爹爹有空，落儿再陪爹爹出去走。落儿这次不会再一个人跑掉了，落儿要一直陪爹身旁。”
　　“好！”奚简将奚落抱紧，“落儿真乖！”
　　奚简就这样一直抱着奚落，直待奚落睡了，奚简才将她平放在床，为她盖好被子。走到房门前，又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这才离去。

　　三日后，白梅茹三家相继入西城来，参加祭奠。奚落寻了一暖阳日，约了白家公子白晴牧与茹家公子茹湮相伴出游，怀清得知后，也跟了过来。四人骑马于碧野山间踏青。
　　奚落本不想带上怀清，无奈怀清一大早便跑去了茹家，奚落不好找借口让他离开，只好暗中嘱咐他不要胡乱说话。
　　“我要是想说的话，早就说出去了，怎还会等到现在？”
　　奚落瞪了他一眼，策马上前，与茹家公子相并而行。
　　“走了半日了，怎么还没有到？”白晴牧抬头望了望顶头的艳阳，抱怨道，“这不是方入四月，怎得便这般炎热！”
　　“快了！”奚落执鞭指向前头的谷口，“穿过那里，就能看见悠河之源了。”
　　“到了那边，应该便有避阳之所了。白兄也不用一直嚷着热了！”茹湮已入弱冠之年，是众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颇有谦谦公子之风，举止温文和雅。奚落对他略有好感，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却是冷落了另外二人。奚落知这三人早就相识，本以为怀清与白晴牧二人性情相仿，能合得来。一路走来，竟发觉两人未谈片语。白晴牧不时在奚落二人身旁答话，怀清却是一反常态，出奇安静地跟在几人后面。
　　谷口狭隘，只能允许一人一马通行。奚落让茹湮、白晴牧二人先行，自己跟在怀清身后，低声道：“这么安静，还真不像你！”
　　怀清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教我不要说话？”
　　奚落不禁笑道：“没想到你还这样听话！”
　　奚落平日里总是可以模仿男子举止谈吐，但她一笑起来，总是不经意露出少女情怀，让怀清不觉心动。
　　奚落已越过谷口，见怀清愣在那里不动，呆呆注视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啊！看什么呢？”
　　怀清这才回过神来，策马跟上。
　　茹湮与白晴牧已下了马，坐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歇息。山谷上方的茂密丛林将烈日阻挡在外，加之从河面上掠来的清爽的风，山谷中凉爽舒适，丝毫不似谷外那般燥热。
　　茹湮走到河边洗手，又沿着狭小的河面上着上游走了走，望见那一汪尚自喷涌的清泉。欣喜道：“这里便是悠河源头之泉吧！”
　　“不错！”紧跟着茹湮而来的奚落道，伸手舀了少许清水，送入口中。
　　“这泉水很甘甜，我年少的时候，经常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喝这泉水！”
　　奚落享受一般地回味着舌尖的甘甜，回过头，却见茹湮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
　　“怎么了？”
　　“奚公子……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是吧？”
　　“不错！”
　　“奚族长平日里这般忙碌，你一个人在家中，很辛苦吧？”
　　“没关系，我很习惯！”
　　奚落见茹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正感纳闷间，听见后面草地上的白晴牧喊道：“喂！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奚落与茹湮相顾笑笑，走回河边草地。
　　“坐在这里好无聊，不如我们玩点什么，找找乐子！”白晴牧提议道。
　　“做什么好呢……”
　　众人低头思索。
　　“下河游泳如何，好容易有这般清澈的河水！”
　　“这主意不错，我……”白晴牧方要附和，一见说话的人是怀清，立刻便没了声音。
　　怀清瞥见奚落瞪向自己的目光，假装看不见一般，悠闲地倒下，嘴边还流露着那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算了！”茹湮开口道，“这里虽鲜有人往来，终究有伤风雅，还是换个主意吧！”
　　奚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要做什么好？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吧？”白晴牧道。
　　茹湮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奚落道：“我听闻奚公子年纪轻轻，剑术高明，又是出自名师门下。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白晴牧闻言欢喜道：“既如此，我还真要见识一下了！奚兄不会不给面子吧！”
　　“这……”奚落惊讶道，“茹兄从何处知道？”
　　“是怀兄讲给我的……咦，怀兄人呢？”
　　众人惊讶回头间，竟已不见怀清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