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默默无双

6、第一章（5）

　　这是莫珂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跨入酒吧的门，从前不是没机会，但学业紧、爹妈看得严，更重要的是地方小，走哪都能遇上熟人不说，像样的酒吧也不多。
　　想不到这平生第一跨，就直接跨进他乡异地的陌生世界。
　　来的这一路莫珂一直在想，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跟着来了呢？不忍心拒绝翁倩倩的请求？显然不是。给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学姐面子？显然也不是。那么是什么？虽说很多时候选择只在一念间，但莫珂感觉得到，她迟早会来这个地方，迟早会见到学姐。只是，此时的她不明白，很多年以后，她不得不承认，当时的自己，好奇与跃跃欲试远远大过对陌生世界的恐惧，即使不是翁倩倩、不是雪榕学姐，迟早迟早，这样的事她还是会遇上。
　　酒吧距离学校不太远，打车大概20分钟到，事后回想，这大概是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不过当时莫珂对此并无他想。
　　莫珂和翁倩倩到的时候，酒吧中央的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奏，贝斯手冲在前头，忘情地solo弹奏，酒吧里稀稀拉拉的客人不见有谁买账，只有离乐队最近的那一桌热烈捧场，带头的正是翁倩倩口中的雪榕学姐。
　　“台上的是魔鬼天狼星乐队，几个都是我们学校大三的，看那个弹贝斯的，帅吧？还有后面的键盘手，是我们学校超有名的帅哥！快看！”翁倩倩一面对莫珂解释，一面热情洋溢地走向雪榕学姐一桌。
　　莫珂默默跟在后面，消化着翁倩倩说的话，虽说在酒吧明灭不定的光线下，在音箱调到最大音尽可能鼓破人耳膜的效果下，乐队的现场表演是显得有那么一些酷，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音乐素养不够的关系，为何她感觉不到一丝旋律的美感和韵律的快感，只觉得噪音滚滚堪比走入机床工厂……
　　总算，一曲吼完，中场休息，耳畔清静了许多。
　　莫珂看看四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家酒吧客人不多了。
　　“小妞来了！”雪榕学姐high够了，媚眼一挑看到莫珂，明明是第一次对话，却用着熟稔的口吻，“坐，亲爱的。”
　　魔鬼天狼星乐队的人也来到她们这桌，或许是其他人都认识的缘故，他们格外多地打量了莫珂几眼，然后眼神交流，嘴角带笑，看得莫珂心里直打鼓。
　　雪榕学姐拍拍她的手说：“妞儿别怕，没见过美女呢他们。”
　　翁倩倩所说的超有名的帅哥键盘手坐在雪榕学姐身边，他同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莫珂一遍，然后附在雪榕学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听两人吃吃笑着，然后雪榕学姐不无娇嗔邀功地对他说：“我说对了吧，你可输了。”
　　键盘手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饶有深意地盯着莫珂看。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好多人盯着自己，却又不解释什么，莫珂如坐针毡。她求救地看向翁倩倩，翁倩倩却只顾着跟人划拳扔筛子，把她领来，却完全不管她的死活。
　　莫珂后悔跟翁倩倩来，抓起包想走，刚一站起来就与雪榕学姐的目光相接。
　　雪榕学姐笑意浅浅，眼里却是看不透的深邃，她抽着烟，微微抬起紫黑眼影下的眼皮，一眼就瞧出莫珂的心思，她稍稍动了动下巴，慵懒地吐出几个字：“亲爱的，洗手间在那边。”
　　只消这么一句，莫珂抓紧包的手便松开了，很怂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走向洗手间。
　　着了他们的道，完全着了道了。

　　待莫珂从洗手间回来，一杯调好的马提尼放在她面前。
　　“我……不会喝酒。”莫珂推开酒杯，笑着摇摇头。
　　“谁生下来就会喝酒，都是从不会到会。”雪榕学姐把酒杯推回去，然后对翁倩倩眨眨眼。
　　翁倩倩立即会意，劝莫珂说：“就是，你现在是成年人了，该学会喝酒了。这是学姐请你的，不喝可就是不领情了。”
　　对面的键盘手霍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啤酒瓶，过来碰了一下莫珂的酒杯。
　　“我来敬美女。”说完，他将瓶中的啤酒一口气喝光。
　　翁倩倩拍手叫好：“学长好帅，莫珂，该你了。”
　　全桌人的视线聚焦在莫珂身上，莫珂不仅脸上烫得厉害，心跳得更是厉害，对面的键盘手温柔地对她笑，笑中有鼓励、有期待，更有暧昧不明的诱惑，相比其他人好似看热闹一般的玩味眼神，键盘手那双迷人的桃花眼成了眼下莫珂唯一可以求救的方向，在这双桃花眼的提示和勉励下，她的手伸向酒杯，颤颤巍巍地举起来——
　　莫珂眉头紧皱，将酒杯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甜甜软软，回味一下微微有点辣，与想象中的味道不太一样，和老家黄酒的味道更是不同。
　　前方键盘手还在看着她微笑，从小到大她也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在她的追求者中亦不乏校草级的帅哥，可是，她从没见过像眼前键盘手这样的，并无英气逼人的五官，组合到一起却帅气无比，他很少大笑，笑意却无处不在，眼角、眉梢、嘴边……甚至每一寸面部肌肉都饱含笑意，虽然他所在乐队奏出的音乐十分难听，但他却无愧为大三年级超有名的帅哥称号。
　　两两相望中，不知不觉间莫珂将一杯马提尼全部喝下。
　　脸庞持续发烫，心跳突突直撞，可她却不再像刚才那般诚惶诚恐，渐渐适应了酒精的迷离和酒吧间的气氛情调。脑袋变得滞重，看什么都带着重影，莫珂敲敲头，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与平衡，视线与思绪却越来越混乱，好似堕入睡眠前的混沌。
　　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时近时远，明明就是坐在左右手边不到半米距离的人，却像站在高高的井边望着身处井底的自己喊话——
　　“妞儿，这么一杯就醉了？”
　　“莫珂，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美女，要不要紧，要我送你吗？”
　　“尤公子，该你出马了。”
　　“雪榕，谢你。”
　　“谢我干什么，哈哈，我只是打了个赌，然后赢了。要谢就谢你的好兄弟。”
　　“我输了，今天的酒我请！尤公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够哥们。”
　　“你们在说什么……”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那我们，先行一步。”
　　“哈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珂感觉不断下沉，仿佛井底下面还有无底洞。
　　她用力挣脱，却挣脱不得，想要爬上井壁，却再次下滑。
　　忽地，一袭晚风拂面，莫珂感觉就要醒来。她使劲睁开眼，发现自己已不在酒吧，却是坐在车上，车窗开了一条缝，窗外的景象有些眼熟。
　　“我在哪？”她问，身上使不上一点力。
　　“在我的车上。”一道男声回答她，声音陌生，轻浮中透着冷漠。
　　莫珂心中一凛，用力侧头去看，却看见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你是谁？”
　　“刚才我们还一起喝酒来着，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莫珂努力回想，翁倩倩、雪榕学姐、键盘手……其他那些人，虽有印象，却已印象模糊。
　　见莫珂想不起来，对方调笑着说：“我那么卖力地弹贝斯，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原来就是那个把贝斯弹得像走入机床工厂的贝斯手！
　　车在熟悉的路口停下，右转是学校，可是贝斯手却停下来等红绿灯。
　　“为什么不转弯？学校在那边！”莫珂着急。
　　“谁说我们要回学校？”
　　“那去哪？”
　　“这个嘛……”贝斯手摸摸下巴，“找个地方好好乐乐。”
　　莫珂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
　　“你疯了！不要命了！”贝斯手大喊，因为莫珂扑过来和他抢方向盘，虽然她此时有气无力，却害得车子偏离行车道，贝斯手不得已，只好右转，“好，回去！回学校！你以为回学校就没事了？哼，真是个女疯子！”
　　莫珂被他推回座位，额头磕到车窗，身子再度像被困住了似的，难以动弹，而思绪，犹如漂浮在半空中，俯看着此时陷入被动与危险中的自己，是如此清晰，却又如此不尽真实。
　　我是在做梦吗？梦魇吗？被鬼压床动不了了吗？还是……
　　莫珂一遍遍地问自己，两行焦急的泪顺着眼角流出，滑过唇畔，苦涩，微咸。

　　风裹着潮湿的水气，飘进车窗，洒在莫珂的脸上。
　　今夜雾霾满天，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光。白天还是红日当头，莫珂还清楚地记得她和同学们一起列队走步、练军体操的场面，记得与教官们合影留念比V字，她记得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在门口集合，记得有人突然叫住了她……
　　何许许，是何许许。
　　说好了三人一起庆祝，虽然这纯属何许许擅自决定自说自话，但是何许许和她说好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她不仅没有拒绝，还也有通知她们今晚有班级活动，她把她俩当成了什么？不仅不是朋友，还和别人一样，把她们看成异类。
　　可是何许许却把她当成朋友，当成她来到这个学校后的第一个朋友。
　　不，别自欺欺人了，莫珂，她对自己说，谁把你当朋友了，你又何尝把谁当成过真正的朋友？
　　你自诩美貌，聪明才情也有一些，你是小镇之花，是从小到大老师同学们的挚宝，你得意，你自恋，你虚荣无比，却又喜欢深藏不露，因为你既需要被人崇拜夸奖，又需要被朋友围绕。你故作谦虚、假装亲民，你要所有人都说你好，都爱你，都宠你，都说不出你一个“不”字，可是——你有将谁真心实意地纳为知己，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为对方之乐而乐，为对方之忧而忧？可有？可曾？
　　所以，你也不要天真地以为别人会把你当成朋友，你的那些小聪明、小伎俩，终究会因缺少真心而被人识破，那么，你不爱别人，别人也不会来爱你，你不把别人当朋友，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朋友。
　　是这样，就是这样。
　　今晚的天空，就像莫珂告诉何许许真相的那一刻，阴云、雾霭、霾气重重。
　　莫珂的人生，就像今晚的天空，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车子开进学校，那家伙有通行证，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入校半个月，莫珂第一次体会到这间学校有这么大，这么大，大得让她恼怒，大得让她已经将要触底的人生彻底陨落、撕裂、不着边际。
　　一击急刹车，车子停在一幢老楼边上，四周一团漆黑，没有路灯，没有照明，黑得好像14宿舍楼楼前的马路。
　　莫珂依然行动艰难，几乎用不上一点力气，她总算是明白了，刚才他们为什么怂恿她喝酒，即使她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镇姑娘，她也从很多地方听说过“下药”这一说。
　　可是为什么，翁倩倩、雪榕学姐……她们不知道吗？还是她们存心……
　　还有键盘手，一双温柔桃花眼的键盘手，她以为，她错以为他可以信任、可以依赖，可是他，大概正是整场计划的主谋吧。
　　贝斯手蛮横地把她扛到身上，走进漆黑不见五指的老楼。
　　她会死吗？
　　那些人眼睁睁地设了一个圈套，来让她送死吗？
　　到了这种时候，莫珂笑自己，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生死。什么贞洁，名声，啊都去他的吧，她此刻最关心的是，他会杀死她吗？会吗？
　　可就连这么一句话，她现在也问不出口，她一张嘴，声音就消失在空气里。
　　贝斯手爬到最高一层楼，踢开一间教室的门，把莫珂扔到一张课桌上。接下来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在讲台上架起一台摄像机。
　　“别担心，我会让你很爽的。”
　　调好摄像机的角度，按下录像键，他□□着朝莫珂走来。
　　突然间，一串尖锐的手机铃音划破寂静，贝斯手怔了一怔。
　　莫珂知道那是她的手机，这个时间这个点，会是谁，是妈妈吗？妈妈常在这个时候打给她，问她一天做了什么，休息了没有，问她适不适应学校的生活，吃不吃得惯北方的食物，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莫珂感觉一直麻木着好像在做梦的心忽然被敲碎，痛得她整个身子四分五裂。
　　贝斯手找到莫珂的手机，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对她说：“这是谁打给你的，嗯？”只见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贝斯手把手机扔到一旁，来电就在这时挂掉了。
　　“别指望有人会来。”他咧着嘴，凑上她的脸。
　　莫珂闭上眼，这一刻，世界坍塌，末日来临。
　　衣服被撕扯扒掉，□□，身体被任意摆弄，如同玩偶，知觉……她宁愿自己没有知觉，这样，闭上眼，便是死亡般的静止。
　　对方的身子重重压来，就在天崩地裂的一瞬间，尖锐的铃音再次不依不饶地响起，犹如有人用力拿玻璃划黑板，刺破耳膜和心壁。
　　“妈的，谁这么破坏气氛！”贝斯手恨不得踩碎鸣叫不止的手机，却又不甘愿离开莫珂的身体。
　　黑暗中，他狰狞怒气的脸，凶神恶煞地贴在莫珂面前，她被他肮脏的身子压得喘不过气，恶心想吐。
　　“教室里面的是谁？”
　　随着手机铃音停止，死寂一片的老楼里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莫珂感觉自己的手动了一动，仿佛世界从万物枯荣的寒冬提前苏醒。
　　“妈的，今晚真扫兴！”贝斯手咕哝了一声，停下动作，屏住呼吸怒视门外。
　　“是谁把手机落在教室了吗……”
　　那人说着脚步愈发接近，贝斯手啐了一口，不得不提起裤子站起来，趁外面的人没冲进来，赶忙拿起讲台上的摄像机就跑。
　　“谁？别跑！”
　　那人想追，却听教室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救我。”
　　那人放弃追赶的脚步，走进教室，却在看到眼前一幕的一刻，呆在原地。
　　“救我……”
　　即使夜色乌蒙，少女洁白的胴体依然泛着皎洁的光，叫人不敢直视。
　　那人侧过脸，犹豫不定，终于他脱下上衣，慢慢地，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到少女身边，将自己的上衣盖在少女身上。
　　他拣起被丢在一边的手机，依然侧过脸不敢看她，把手机递给她。
　　“谢谢……”感谢声中夹杂着哽咽。
　　“不谢……”回应带着颤抖。
　　这一夜，终究，末日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