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我是主角》愫影

1、若你我是主角

　　随着一声“开始”，戴上既定的面具，一场我们的电影开拍了。

　　没有华丽的开端，没有激情的舞步，没有耀眼的灯光，甚至是没有字幕的文艺片，但它确实开拍了。我知道我不是玛格丽特，不是斯嘉丽；你也不是我的阿尔芒，不是我的白瑞德。我们只是世间轮回里平凡的相遇，虚假的恋爱，伪装过粉饰后的一幕情节罢了。

　　这一幕若你我是电影的男女主角，我们也许可以放肆的爱，即使曲终人散，最后彼此成为陌路，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再认识你，但至少我们真心爱过，有始有终，有笑有泪，有血有肉的爱过，否则，我想，我想要快点长大……

　　“我想要快点长大。”我默默地念着，眼神却无法移动，阳光透过歌德式的落地窗，扫在转动的裙摆上，划出优美的弧线。我远远望着明眸皓齿的苔丝成为整个舞池的焦点，我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苔丝的舞伴，那个身材高大，或者说至少在我看来很高大，古铜色皮肤配着宝剑的黑骑士。

　　“丽塔，发什么呆呢？”一曲结束，高挑的苔丝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苔丝，我……”

　　“小鬼，你怎么能直接叫你妈妈的名字？”黑骑士打断我的话，我赶紧更加抱紧怀中的洋娃娃，生怕它忽然溜走似的。我咬紧嘴唇，慢慢地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如同一弯淡褐色的湖水几乎让我窒息。

　　“苔丝，你女儿的眼睛，”

　　苔丝疑惑地看着黑骑士，等待他未完的话语，“居然是褐色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是褐色的吗？”语毕，二人皆笑，我好奇的眨着眼睛，苔丝湛蓝色的双眸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更像精心镶嵌的蓝宝石，我注意到黑骑士的手在笑意间轻搂住苔丝的腰际。

　　我转身向长廊的一头走去，女仆艾莎紧随其后。

　　“苔丝，你女儿的眼神，”“怀瑞，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女儿的眼神怎么了？”“不，没什么。”他们的对话被我置之不理，完全甩在身后。

　　十八世纪浓妆艳抹的贵妇刻在油画中，走廊延伸向无限的黑暗中，我吃力的拖着冗长的裙子，抱着毛茸茸的洋娃娃，虽然还不及黑骑士的腰高，但仰头之间我分明瞧见他看苔丝时溢满双眼的爱意。

　　我气鼓鼓地伸手去抓门把手，但即使努力踮起脚尖却还差一大截。女仆艾莎顺势把门扭开，“小姐，请。”我瞪着艾莎，试图用力推开她，但我小小的身躯使出全力也不足以让艾莎移动一步，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呐喊“我想要快点长大！”回声在这蓝色的古堡中回响。

　　古堡外的海水波涛汹涌，你我的电影跌宕起伏，但我却不是女主角，要如何等待故事的结局。

　　“丽塔，你又在喝牛奶了？”苔丝半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岁月好像从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她金黄色的长发像波浪一样耀眼。

　　我忍着厌恶喝下最后一杯牛奶，看着额头微皱的苔丝“嗯，牛奶真的很难喝！”我微笑着放下杯子绕着旋转楼梯离开大厅，“夫人，小姐她好像长高不少呢。”我知道身后是苔丝灼灼的目光，也许我真的越来越像她了。

　　我抚摸着银镜中的自己，优雅至极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褐色眸子，两道弯眉如画出一般，睫毛美丽动人，垂下的阴影就落在玫瑰色的双颊上，鼻子细巧而笔直。再加上我的细心打扮，将前额的发丝分梳成两大暨一直拖到脑后，如流苏般的金黄色长发披在双肩。

　　我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如果黑骑士能爱上苔丝，那他一定也会爱上和苔丝年轻时酷似的我，当然除了眼睛的颜色，不过我自信我的褐色眸子比苔丝的蓝色更多几分妩媚。

　　身着墨绿色绸子长裙和开司米大披肩。镜子中我的笑意爬上脸庞，从十三岁见到黑骑士第一眼起，我就像中了魔似的每天大量喝牛奶，足足四年，喝的我几乎想吐，但是我想要快点长大，长得像苔丝一样高挑而美丽。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像那把精致的宝剑配得上黑骑士怀瑞，才能让他的目光从我妈妈苔丝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即使做替身我也在所不惜。

　　我边美美的想着边走向花园，花丛中花朵姹紫嫣红得争相开放，我却心里烦躁又无奈的在花园内踱步。时不时望着通向古堡的那条无尽的路。每到月底黑骑士总会驾马而来，常常会给苔丝和我带来不少有趣的小玩意，而现在已经两个月他都没有来了。

　　每次我问苔丝，她总会没好气的说：“你怀瑞叔叔的生意很忙！”奇怪了，黑骑士也要工作吗？我总带着好奇继续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板着面孔的家庭教师，毫无生气的女仆，还有这座城堡里慵懒的女主人苔丝，真不知道在没有黑骑士的日子里他们是如何度过的，至少我可受不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我开心地奔向花园门口，隔着铁栅栏我看到是他，真的是黑骑士！

　　他驾着那匹黑马仿佛从地平线的另一端披着黑夜而来。“黑骑士，黑骑士！”我边喊边跑，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快得都不能呼吸了。他褐色的瞳孔带着忧郁滑过我，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悄悄躲在他的眼神里。

　　我轻理一下头发，黑骑士连忙勒住马停在我面前。身后尘埃滚滚，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丽塔，你，好像长高了。”他犹豫了一下。

　　我昂头望着他“难道没有变漂亮吗？”他回过神再次端详着我“嗯，确实变漂亮了，哈哈，我们的丽塔快长大了。”在黑骑士爽朗的笑声中，我强忍着眼泪呐喊：“我早就长大了！”他回头看着我，嘴唇轻微颤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原来我错了，我曾以为我这样他就会喜欢上我，但实际上他却看着苔丝只说了句“丽塔真是越长越像你了。”苔丝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他们永远都只是这样的对峙，就好像有次在花园的树林中怀瑞单膝下跪在苔丝的面前，他捧着她的双手放在脸颊上，而我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我紧紧抱着熊娃娃，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苔丝慢慢挣脱他安静地走了。

　　我知道苔丝爱的从来都不是怀瑞，而是这座古堡早已去世的男主人，一个和我一样褐色眼睛叫做爸爸的男人。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黑骑士掉眼泪，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情。

　　思绪飞扬，黑骑士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走不进你的世界呢？透过华丽的雕花玻璃窗，黑骑士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不能再等待了，我已经不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我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想到这里，我夺门而去，拖地的蓬松裙子几次差点把我绊倒，我急忙穿过旋转楼梯，冲出大厅，看着黑骑士在夕阳下逆光的身影，“带我走，好吗？”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沿着石子路不知跑了多远，身后苔丝的喊声早已被我远远甩开。

　　此时才发现光着的脚沾满湿红的血迹，我头晕目眩的却抓不住黑骑士最后的影子，十三岁的决心，“我想，我想要快点长大！”舞池里你的双眸一幕幕在我的脑海中拼凑着……

　　在依稀的回忆中，我慢慢睁开眼睛，“丽塔，你醒了？”黑骑士在我的床边温柔地看着我，我细心打量四周，天鹅绒的棉被盖在我的身上，房间里挂着白色的绸帐，到处都摆放着精美素雅的银器。

　　“这是我的房子。”黑骑士微笑着向我解释，原来我追着他跑出蓝色古堡，体力不支居然晕倒在了石子路上。

　　“放心吧，我派人通知苔丝了，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上几天。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在那座城堡里困久了吧？”是啊，那座城堡困了我十七年，奢华的生活却难以给予我精神上的安慰。

　　“怀瑞，我想永远住在这里。”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叫我怀瑞叔叔。”我一声尖叫，本想站起来但脚上缠着绷带，痛的要命。黑骑士急忙来搀扶住我，我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我不要叫你叔叔，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黑骑士的手滑过我的脸颊，眼里分明有某种说不清的疼惜，“你还是个孩子。”

　　“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早就不是了，我要嫁给你！”说出这句话我也被吓了一跳，还不及黑骑士开口，女仆手中的盘子劈里啪啦掉在门口，摔得粉碎。她听到我们的对话，眼中充满了恐慌，看来着实被吓到了。
　　其实来到黑骑士的这座城堡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这里的仆人比蓝色古堡的仆人更加无趣，他们几乎很少讲话，总是阴着脸，好像每个人都守护着一个秘密，而且我看的出来他们显然很不欢迎我。

　　不过这座漂亮的城堡驱走了我对仆人的反感，这是一座建在悬崖边上纯白色大理石筑建的四层城堡，攀岩的五彩鲜花做了恰当的点缀。待脚伤好些时，我经常在城堡前的一块天鹅绒一样平整的翠绿色草地上奔跑，像羚羊一样不知疲倦。而黑骑士总是会坐在月桂树荫下安静地看着我，这种倾心毫无约束的爱正是我所向往的。

　　然而一段平静的日子后，我终于忍不住好奇了。因为每天晚上黑骑士总会嘱咐我务必锁好门再睡下，而窗外杨树的颤栗声中，我分明听到走廊上有人喃喃细语地踱着步子，很轻很静，虽然不是每晚都能听到，但这幽灵般的声音也够折磨人的了，可一想到黑骑士严肃的话语：“晚上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开门，否则就立刻送你回去！”黑骑士以往爱笑的眼睛已不在，在他慑人的瞳孔中我不敢再多问一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了他，被赶回蓝色古堡中。

　　但是直到一天黑骑士再三叮咛锁好门再睡觉时，我表面乖乖地点点头，可夜晚那轻盈的踱步声又传来了，我慢慢扭动把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小心地探出头，哪怕只是看一眼幽灵长什么样子也好，也许黑骑士不会发现我偶尔开一次门。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我打开了门。

　　可是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发现了我，他忽然撞开只留着一条缝隙的门冲了进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倒在床。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挣扎更没有丝毫的用处。就在那一瞬，我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和黑骑士有着相似的容貌，连那双褐色的眸子也几乎完全相同，根本就是一张如此熟悉的面孔。

　　就在我快失去挣扎的力气时，这个巨人忽然大叫了一声倒地，他松开的双手在我的脖颈留下刺痛的感觉，我大口地喘着气，清清楚楚地看到黑骑士伫立在我的面前。鲜活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他充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巨人，他颤抖的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而那把宝剑却已深深插入那人的背部，血汩汩的流淌着。

　　我扑进他的怀中，我感到他沉沉的呼吸和紧张的蹙眉，因为他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哥哥，苔丝的丈夫我的爸爸，我曾太多次见到苔丝对着他的照片垂泪。

　　黑骑士缓缓向我道来，从小他和哥哥都爱上了苔丝，但苔丝最终选择了哥哥，他只好默默的祝福。但一次他们的商船经过埃及时，哥哥染上一种怪病，本以为病愈后一切会恢复正常，谁知道哥哥病愈后精神越发不正常，而且极具攻击性，完全丧失了理智谁也不再认识了。他怎么能让这样的哥哥回到怀有身孕的苔丝身边，而苔丝听到的只是丈夫遭遇海难葬身鱼腹的消息。

　　不知所措的黑骑士只好将自己的哥哥囚禁在这座城堡中，但他总是趁管家不注意时溜出来乱攻击人。不忍再面对这样的事实，黑骑士选择了远走他乡，直到他十三年后再也不能克制对苔丝的思念又回到了这里，才会遇见十三岁的我，差点被自己父亲活活掐死的我。

　　我呆坐着听他慢慢讲述这一切，仿佛是别人的故事。“如果我不在乎你杀了我父亲，如果我不是你的侄女，你也不是我的叔叔，你会爱我吗？”我不知道现在是否适合问这个问题，但他的眼神就是在告诉我，我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有着一块领域。

　　“丽塔，没有如果，你是苔丝的女儿，我因为爱苔丝才喜欢你。”

　　泪水涌出我的眼眶，滑过脸庞，刺得我生疼。

　　就像现在披着白色婚纱的我，心也被过去狠狠打湿了。十三岁的诅咒，十七岁的爱恋，燃烧的青春，雪白的嫁衣，没有如果的爱。回忆着过去几年的往事，手中的信纸滑落在地板上，只留下一朵朵茶花般盛开的英文：亲爱的丽塔，多年不见了，听说你要嫁给子爵了，真替你高兴，你知道吗，其实我曾经还真的爱过你这个侄女，祝你幸福。署名：爱你的怀瑞。

　　我慢慢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淡蓝色信纸上隐约留着几滴泪水的干痕，为什么爱我却不告诉我！

　　我明明就不是苔丝的女儿，也根本不是你的侄女！

　　当初年轻的苔丝听闻丈夫遭遇海难的噩耗，伤心过度导致孩子流产了，精神恍惚的她在孤儿院发现了我，我不仅有着黑骑士家族特有的褐色眸子，而且和苔丝长得惊人的相似，她一把将我拉进她的怀中，并坚信我就是她已流产孩子的化身。

　　但你却用一句，“没有如果，你是苔丝的女儿，我因为爱苔丝才喜欢你。”将我稚嫩单纯的爱狠狠打垮，面对没有如果的爱，我再多的话语也只是徒劳，徒劳到我们彼此错过。

　　杀青我们的电影，卸下你我的面具，十八世纪古堡里回响的到底是谁的爱？

　　如果世间有轮回不知道黑骑士会不会再和小姑娘相遇，我笑着起身，别人的电影和我有什么关系。本来要和女友一起看的电影，却用一句分手换来偌大电影院内自己一人无奈的心。

　　我慢慢走向门口，漆黑的电影院在出口的微光照耀下，最后一排座位上好像有着什么东西蜷缩在角落里，我轻轻走近看去，竟是那样熟悉的身影，她低着头紧咬着嘴唇，更加抱紧怀中的洋娃娃哇，她默然抬起褐色的双眸。

　　舞池，歌德式的落地窗，旋转的裙摆，而我眼中注视的却不是苔丝，而是她，就是她！这一幕恰如初见穿越百年，她安静地看着我喃喃道：“若你我是主角，我想，要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