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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   离沁连夜离了小澜寺,借着月华,踏上山间小路,此时正是三更天,周围全是黑压压的树影,风声盘桓,在树叶上碰的毕剥作响,树枝子如怪鸟翅翼,暴戾的在风里扑楞,干枯的花瓣在风里乱飞如沫,似是到了冬雪天气一般,只不过那雪片扑打在脸上,别是一番淡愁似的温柔微痒。

      离沁脚下走的沉稳,不时嗅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便停下步子抚在花枝上,寻着是哪枝桃花还没落尽,这么走走停停,到了天亮的时候,才行到了山下农舍处。

      回头一望,翠华山头红日欲出,晨光在树林深处略显暗淡,小路隐没进一片蓊郁树林,隐约可见青灰的石墙和屋檐,似是出世一般冷清。晨钟一声重似一声,回音未落,撞声又起,淡云飞絮间都尽是这含混不清的嗡嗡声。

      晨钟响过了,农庄上空便伸腾起一片袅袅炊烟,健壮农妇怀抱孩子,把要下地去的男人送到屋外,衣衫被怀里的孩子抓在手心,交待几句话的功夫不时回头,把身后乱扑抢食的母鸡赶回院子。

      离沁走到一处略显荒僻的农舍,只见柴扉半掩,屋外横七竖八的堆着生锈的犁头和农具,地上到处是打破的粗陶碗碟,院子的中间一棵枯树,树皮暴裂,枝干被砍的疮痍满满。

      离沁记起这便是一年前上山时,就是这棵撒镶玉碧桃开的花事烂漫,如今却惨败至此,心里伤感,眼睛便酸涩难忍了。

      走进院子,手指细细拂过树干,一声吁叹还只在唇间打了个弯,就听见一阵哭声,那哭声从屋子里传来,似是有意压抑,尾音生生被噎进喉咙,却更显悲凉。

      离沁缓缓行至屋前,轻叩了一下柴扉,那哭声沉静了片刻,又狠狠抽噎了一下,便有人前来应门。

      柴门歪斜着吱了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屋内昏暗无光,一阵死者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离沁身子晃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头却还是昏沉,眼神乱晃.一夜的困乏和劳顿轮番来袭。

      “我兄如今已经死了,你们要抓我,只管抓便是了,横竖是这个身子,到时不过是一死而已。”

      一个青衫儿背向而跪,半截身子俯倒在身边的床上,浑身颤抖,黑发翩飞,说完这话,便回了头,侧脸闪耀在昏暗里,眉峰扫入鬓角的乱发,黑亮的眼睛里六分妖艳四分阴戾,全化成了十分的哀绝,看见离沁身着白色僧衣,倒是愣了一下,眼神里又添了少年的青涩。

      离沁上前一步,便看见少年身边的床上横躺着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男尸,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已经溃烂发黑,面庞本应清俊,如今已是塌陷的一塌糊涂。

      “尘归尘,土归土,为何不让你兄入土为安?”离沁知道这便是少年的哥哥了,声音似是叹息,掩不住的悲凉,少年听了这声轻叹,连那不再落泪的赌咒都抛闪在了脑后,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剧烈,终于不再故作压抑,顿时俯在床沿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哭了许久,离沁也一直站在旁边,直到午后的阳光在门缝外窥探。少年的肩膀越抖越轻,哭声也渐渐成了低回的喘息。

      离沁打开了屋门,阳光扑飞而入,撒在少年的青衫上,少年只觉得背后一团温暖,起身回头时见离沁倚门而立,对着屋外出神,离沁听见背后有响动,便回了头,眼神凄凉,唇角却含着笑影。

      离沁走到床边,见少年泪迹未干,眼里仍是一片茫然,便微微笑了一下说要为他哥哥超度,又盘腿坐下,少年贴在离沁身后跪了,敛着的眼角只看见堆迤在地上的雪白僧衣。

      “这些银子为你哥哥装殓了吧。”念完经文,离沁掏出身边不多的碎银,不着痕迹的放在草席上,拢成一堆。

      那枉生咒能不能送亡灵去冥冥中的净土暂且不提,倒是世俗的归宿更重要些。

      少年仍是跪着,也不抬眼,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扣进泥土里,骨节青白纤长,指尖颤抖,轻轻的磕了一个头,起身,从屋内一口箱子里取出一把长剑,举在头顶,又跪倒在地,声音微寒,说:“我只有这个抵债。”

      见那寒光嗖嗖的宝剑,离沁立刻想起一年前落红乱飞中舞剑的正是这少年,那时自己听见少年唤了一声“哥”,便只觉神伤。眼见这少年和兄长相依为命,如今又遭此变故,心里立刻又牵起了许多记忆,便是一阵神思飘飞。

      少年悄悄抬了头,一见那人眉宇间淡淡的妖娆柔媚,眼里孤傲的暴戾瞬间温柔了几分,嘴角一拉,却又低下了头。

      离沁回过神的时候,见小蛮仍是垂着脑袋举着宝剑,便说:“我要那又有何用。”因让少年把剑放下,略一俯身,就轻轻端着小蛮的臂膀,将他扶将起来,小蛮木了身子,眼神又着上了那双如深潭般水色氤氲的眼睛。

      见小蛮泪迹尚湿,离沁便伸出一指,轻轻的试干,小蛮顿时圆睁了眼睛,似是要把离沁吞下一般的盯视,越盯那眼里的阴寒就越淡,终于敛下了眼睫。

      离沁又想起自己刚进屋时小蛮的叫骂,也不愿多问,便说:“我曾见过你在树下舞剑,只觉得剑术精妙的很,即便是如今独自一人,也定能好生保护自己了吧。”

      小蛮一听,黑如浓墨的凤目一闪,便问:“师傅和我居然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何处?”

      离沁淡淡的说自己只是在远处望见,因又想起那日的红雨满天飘飞,又问那桃树为何被砍成那样,小蛮说是歹人所为,离沁又是轻吁了一口气,眉头凝着,小蛮倒是咦了一声,饱满的红唇格外妖艳,说:“师傅若是这般为了花儿树儿也叹息,倒真成了个女子呢。”

      离沁向来不无谓争辩,也受了他的揶揄,小蛮讨了个没趣,眼睛眯了起来,说:“师傅可是喜欢那桃花?”离沁点了个头,轻的难以察觉,小蛮抿了嘴唇,看着离沁温柔滑腻的侧脸。

      “师傅可是饿了?我为师傅准备晚饭吧。”小蛮起身就要往灶台里添柴火,离沁这才想起时间已经是不早了,便要辞去。

      小蛮听离沁说要走,放下手中柴火,正正经经的又跪倒在地,说:“敢问师傅遵名?此大恩来日必当相报,纵然是要我性命也在所不惜。”

      离沁轻笑着摆了摆手,说:“这等举手之劳何以言恩,况且天下之大,再见面亦不可能,只盼小蛮珍重才好。”

      听了这话,小蛮缓缓起身,心里念着离沁的话,又弯下腰,将地上的柴火一一码放整齐,低头的时候,淡黄的树木纹理上瞬间染上了两三滴清泪,小蛮用手指擦了,才重又起身,说“那我送师傅出门吧。”

      送到门口,小蛮只在枯树下立着,也不言语。

      直到暮色四合,才又回了屋子。

      这夜,是一刻都没睡着,直到把嘴唇咬破了七八回,才听见鸡鸣报晓。请人来装裹了自己的哥哥,办妥了后事。便换了件干净青衫,用一条青色布带束了发,收拾了几件简陋行李,脑子里寻思着离沁说的天下之大,挑了条最偏僻的小路,往西北的方向,远远的离了这翠华山。

  • 作者有话要说:  娃哈哈哈 下一回离沁就见张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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