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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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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告诉我吴邪的是,当年吴邪在后山把他救回来之前的那些天,他一直跟这个人在一起。
换言之,这个人,救过他的性命。
张家古楼。
那实在是一个十分诡异危险的地方。那个家族不是别人能轻易探知的领域。对于任何的入侵者都能随意置之死地。
被石中人攻击的时候,只有他和潘子在。那场二对数十的战役实在太惨烈,惨烈到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去回想。
如果,如果,他当时回头去救一把,潘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活了二十来年身边都没有一个那般忠义的人存在,那人再最后关头推了他一把。
他那时已经是重伤,一臂一腿不能发力,胸口的伤还在冒血,生死关头没有犹疑的时间,狼狈逃出来时身后早已尘埃血染。他瞬间无力地靠向身后的岩石,身子软软地倒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多少年没哭过了,眼睛模糊着,什么都看不清。
潘子似乎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途,黑暗中曾经不止一次拜托他,到了外面一定要帮帮吴邪。
潘子说小三爷实在太单纯了,这样下去三爷不会安心的。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满的无奈和苦涩。
解雨臣瘫在地上不断回想这一幕一幕,唤起了这么多年自动封闭在思想角落里的血腥记忆,所有的残忍戏码重叠在一起,如同在他脑子砸下一颗一颗烈性炸弹,瞬间爆发,尸骨无存。
他没有受伤的左手重重磕在岩石上,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天边一轮红日正冉冉东起,照得大地毫厘可见。山石嶙峋,悬崖危耸。
强烈的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恍惚之中,他甚至自暴自弃地在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好了。什么责任什么宿命,他如今只想好好歇一歇。
他知道,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他身体这个样子,一旦闭眼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几年之后,他再回想起那一天,内心感慨万千。他不知道是该谢谢那个人的救命之恩还是要恨那人的出现断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可能的解脱。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距今已有7年。
所谓七年之痒,许多事情发展到第七年就会不以人的意志出现一些问题。
只可以他们连出现问题的机会都没有,再见面怕也只会两两尴尬而已。
那段日子,他重伤,高烧不退,意志模糊之中实在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那是身为解雨臣,解当家,荣耀宿命一肩扛的人身上绝对不能发生的事。
比如,依赖。
就像是一个人被困在沙漠里太久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宁静澄清的湖泊。
即使理智再三警告自己别过去,可身体还是早一步先行。
他终于看到那人有了除微笑以外的表情,只是身体在一瞬间的错愕之时顿了一下,可下一秒,就又恢复了那副流氓调调。一面伸手环住主动投怀送抱的他,认真的检查几处严重伤口,一面在他耳边轻声调笑道,“花爷待会清醒过来,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解雨臣显然没有心思跟他斗嘴,发着烧,整个人都被那人的气息笼罩着,恍惚中似乎回到那个幽静安宁的园子,二月红一身藏青的袍子坐在藤椅上笑着看他水袖翩跹,远处那人的目光遥遥地定在他的身上,黑衣在水墨氤氲的光景里也柔软起来。
“谁叫你来的?”这是解雨臣昏睡一天一夜之后在那人怀里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着要起来,黑瞎子忙用闲着的手压制住,笑道:“别乱动,现在的医疗条件只够简单消毒包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若死在我手上岂不白忙活了。”
解雨臣呼了口气,对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也不在意,干脆放松下来,重新闭上了眼。只听得耳边一声笑,感觉有个人附在自己耳边压低声音道:“花儿。犹大之吻。”
解雨臣依旧闭着眼,被耳下的呼吸刺激的浑身僵硬心跳加速,表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黑瞎子从不是个喜欢故作玄虚的人。他的确玩世不恭,但却是个很直接的人。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不会说很隐晦的或者没有意义的东西。
他是在警示。当然,这是解雨臣后来想的事,他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心脏漏停了一拍,不是因为什么包含着重要的内容,仅仅是因为当时那个人同他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唇边的温度,还有那响在耳边的是一声性感低沉的称呼,那人唤他,花儿。
多年以后,他再想起那时那刻,那个人曾经离自己那般近,是他一伸手就能碰触的距离,或许,他只要轻轻偏一下头,就能令他们的关系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会怪自己的犹疑,可细想却也释怀。
这世上太多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做选择的。
这一切都是后话。当时的解雨臣只是如同情窦初开的姑娘被心上人一句算不上情话的话弄得脸红心热,什么都记不得了。
其实事后想起来这段往事并没有什么真的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简直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那是解雨臣二十年来在斗里最狼狈的一次,险些命丧黄泉。
那是他第一次真的直面过去。仅仅以解雨臣的身份。
所有的慌乱,恐惧,绝望一拥而上,把身心都吞噬了个干净。还好有那样一个人,古怪,阴郁,游戏人生,却出奇的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解雨臣已经记不起那几天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这七年来,每每在人心叵测机阱万端中身心俱疲,脊背发凉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想到那一刻,那个人曾带给他的那样温暖的安宁的时刻。
踽踽独行,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