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千古一帝秦始皇》左伊泠

53、告白·最残忍的成长方式

　　咸阳宫中。
　　“殿下，太后已经回宫了。”芈夫人前来禀告，由于产下长公子扶苏，她的位分晋升，仅次于王后，在太后的安排下，掌管宫中事务。去年长公子才出生，芈瑶问嬴政该叫什么名字。本来以为他会取一个气势雄厚的名字，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思索了一番，缓缓地说：“就叫扶苏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芈瑶愣住了，嬴政，也喜欢读诗吗？靡靡之音，她认为他是看不上的。那一墙壁的书柜，密密麻麻的小格中，可能放着诗集吧。服侍他那么久，却从来没见他读过。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嬴政顺势念出后面的诗句，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被芈瑶看在眼里。他，说的就是他自己吗？在一个人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小狡童吧。
　　由于齐王后不受待见，无子，再加上赵太后谋反，当年靠她才上位的齐国王后更加失去了地位，王后，只是个虚名，芈夫人才是实际的王后。宫中人对芈夫人的上位啧啧称奇，从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在秦王回宫之后，马上宠冠后宫，更是运气极佳产下了长子。但是她从不为此骄纵得意，仍然像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地打理后宫，秦王对她很满意。秦王听从客卿茅焦和顿弱的劝说，因为面子问题接母太后回宫，便是由芈夫人全权操持。
　　“太后俸禄不变，教训宫人，不能轻视太后。”秦王批着公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妾知道，只是殿下不去看看太后吗？太后，从外面回来，身体虚弱，苍老了许多。”
　　嬴政终于停下手头的事，语气略有不悦，“你糊涂了。太后，至死都会是皇考的王后，秦国的太后。只是不再是寡人的母亲了，如果是她让你来劝寡人，请和她说清楚，寡人与太后，不及黄泉，不复相见。”芈瑶自知失言，只得跟秦王赔罪，三言两句将此事带过去了。她并非不知道嬴政的态度，从小丧母缺乏母爱的她，只是心中还存在一丝幻想，但嬴政击碎了她仅存的幻想。
　　“对了，长安君之子子婴你之后也带回来吧，子婴和扶苏同龄，都交由你一并抚养。”嬴政突然想起成峤的遗腹子出生了大半年，母亲死后一直由奶娘抚养，在宫外到底是缺乏照顾，由芈瑶照料着他也放心。
　　芈瑶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小养子。或许，这是嬴政最后的仁慈了。
　　“感情一旦染上了权力之争，就已经消失了吗？父亲和母亲皆可舍弃……”芈瑶心底默默地想着，不禁感到十分悲伤，一股深寒从心底涌出。
　　芈瑶还是去见了赵太后，太后看到她过来，抓住她的手，慌忙地问：“政儿如何了？”
　　“殿下说，不及黄泉，不复相见。”芈瑶犹豫地说，太后的眼神暗下去，抓在她身上的手也渐渐无力。
　　太后流着泪，“说到底，我最爱的还是政儿，可是，他从来没爱过我。”
　　芈瑶有些惊讶，太后又笑了起来，无比苍凉，“本来已经有人替他爱我了，可是他们都消失了。”
　　另一方面，昔日熙熙攘攘的相国府，在吕不韦出事后，门可罗雀；反常的是，文信侯吕不韦左迁河南封地，各国的宾客使者却纷纷来此拜访，如同以往在咸阳一般，相国府的热闹景象重现。吕不韦却一反常日，闭门不见外客，宾客本以为吕不韦只是生病，却接连几天一直不见外客，来的人顿时少了许多，仍有些不死心的来人想见他，吕不韦虽然失势，但是影响力仍在，嫪毐谋反，当时的相国吕不韦成为众矢之的，而最终得到的处理仅是辞职回到封地，秦王留了很多情面，不少人分析秦王此举只是避嫌，吕不韦不久便会回到权力中心，纷纷赶着上前巴结。
　　文信侯府中的门僮听到叫门声，打开门来了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人身佩长剑，孔武有力，手提一个大盒子；另一人也是身材高大，散发出压抑的气息。门僮接见过许多客人，有些眼力见，立刻判断出这两人不同寻常，直觉不妙正欲关门，后面的男子一把撑住门，他的力气比门僮想象的要大，门僮差点被推翻在地，“这是文信侯府，主人不见客，两位请回吧。”
　　抵门的男子听了这话不以为意，抽出一块令牌置于他眼前。门僮看了这令牌，顿时惊住了，“大王？诶？”他觉得自己看错了，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实是秦王的令牌，立马瘫倒在地。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魏之仪说。
　　吕不韦收到下人的消息，却并没有露出惊讶地神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吩咐侍从先妥善招待秦王，自己穿戴整齐于书房，亲自泡茶接见嬴政。“文信侯愈发慢了。”嬴政埋怨道。“久等了，万事如同泡茶一样，总要点时间等待。殿下来得突然，臣得将一切收拾整齐才可见君。臣没想到殿下竟然自己来了……还是毛糙的孩子啊。”吕不韦淡淡地说。魏之仪将盒子放于嬴政和吕不韦之间，然后退出了书房。“您不好奇寡人带了什么礼物吗？”嬴政没接吕不韦泡的茶，将盒子推给吕不韦，两人面对面对峙着。吕不韦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认识？文信侯真是镇定啊！”
　　“如若殿下是为此事而来，臣无话可说，您的举止太出格了，不是一位合格的王，该反省的是殿下！”吕不韦说。
　　“你早已经知道了寡人的下落，为何要加害无辜之人？寡人来此，是想得个公正。”
　　吕不韦不动声色的神情变得扭曲，严肃地说：“那让我告诉殿下，真是糊涂了！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失去了本心，臣原本以为殿下会明白，可是殿下终究还是不能明白，世界上最难忍受的事情是没有能力，生死由人。殿下不思进取，连唾手可得的权力都能放弃，臣只是为了让殿下清醒，权力是男人的根本，不容许松手；失去权力，你无法保护任何人。至于那个叫陆离的姑娘，不过是贱民，给殿下上这么一课，是她的荣幸！”
　　他突然想起华公主，据说那个姑娘和她很像，嬴政才会待在那里。吕不韦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说道：“如果臣不这么做，殿下非得把她带回宫吧，一个贱民，也配待在殿下身边？动一个小女子，就因为有点像公主，都能让殿下大发雷霆，殿下为何来找臣？真正应该找谁殿下还不清楚吗？”
　　嬴政声音也逐渐激动起来，“文信侯真是处心积虑，为了对付你口中的贱民，不惜安插细作于鲁氏兄弟家中，唆使他们强抢民女。可是你错了，陆姑娘不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她是一个人，是寡人的朋友。寡人心里清楚得很，宫里是必须回去的地方，这条路就算乌烟瘴气，异常艰险，必须是得寡人走，那些人，得付出代价。天下，必须是秦国的。”
　　“后来殿下比我想象得要更出色呢，嫪毐的事情我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殿下已经平定了叛乱，一招请君入瓮让嫪毐自投罗网，后续借机铲除敌对势力，重用人才，树立自己的威信。果然我做了多余的事吗？”吕不韦苦笑道，“小政啊，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出手果断毫不犹豫，我俩是一样的人啊。”
　　“闭嘴！”嬴政大怒。
　　“你最在意的事情果然是身世，让我告诉你，小政，你就是我的儿子，一个商贾的儿子，很丢脸吧，可是我们父子已经掌握了秦国，下一步就是天下了。哈哈哈……”吕不韦起身到嬴政身旁端详着他，“仔细看看，你已经长大了，和庄襄王那个蠢货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你自己看看，你继承了我聪明果断的头脑和手段，雷厉风行；继承了太后的容颜，拥有一番英俊的仪表。当日如果我不当机立断，死的就是你，你早该看清楚了。做大事，就该像我这样，绝不手软，当机立断。”
　　嬴政沉默着，吕不韦正等着他爆发，嬴政却出奇地冷静，没有中他的激将法，只是淡淡地说：“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以后，文信侯不必待在河南了，迁往蜀地吧。”
　　对于吕不韦，嬴政的心情始终是复杂的。恨着他的同时，他们已然变成了一类人。如他所说，当日，吕不韦毫不手软，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吕不韦微微一怔，他，最终的决断，只是收回权力吗？
　　“呵呵，小政你做的不对，让我教你做得更好吧。你要无情，要冷酷，要让所有人都怕你！”吕不韦对着嬴政离去的背影说。
　　当天晚上，便传来吕不韦畏罪自杀的消息，那个孩子，如此激怒他，始终没有上当，那就自己给他上最后一课吧。
　　第一堂课是忍耐，最后一堂课是绝情。
　　嬴政始终没有回头。凝望着绝望的深渊，最终他也变成了更可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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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政终于亲政要大干一场了！梳理一下所有的天秀操作：
　　第一：刚即位就示弱，装成任人拿捏的乖孩子，勤于学业，厚积薄发，向权倾朝野的吕不韦低头。
　　第二：请求劳军，拉拢上将军蒙骜一族，顺便捡到战神王翦，还有监军王绾，初步有了亲信，控制吕不韦不染指军权。
　　第三：在考虑天下的未来的同时（计划二十年收复、修建长城和直道等等），拉拢吕不韦门下最厉害最有野心的门客李斯，一拍即合。并和魏之仪（盖聂）组建天目组织，向天下派遣间谍。离间、分化、刺杀一条龙服务。
　　第四：扶植嫪毐上位，与吕不韦分庭抗礼，又分走吕不韦的一部分权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五：召唤长安君成峤回咸阳，进一步控制军权。同时利用自己的婚事，找出辅政大臣中谁偏向吕不韦，并且全权交与对此事最重视的华阳太后，挑唆吕不韦与华阳太后因为秦王婚事撕破脸皮，然后自己再名正言顺地拉拢华阳太后，让太后上自己的船。
　　第六：在五国合纵之时，因为已经拉拢了华阳太后与昌平君芈启，利用楚国势力，打压吕不韦，吕不韦在外面做主帅抗击六国，本来是想打压嬴政，结果吃了个哑巴亏，被华阳太后得了利，这是吕不韦走下坡路的开始，也是嬴政有话语权开始主政的开始。
　　第七：与吕不韦一拍即合唆使成峤谋反，派王翦出征，和间谍里应外合，将一切损失降低到最小，最终重要的是，经过此战，稳固了自己出生的合法性，打击秦国宗室大臣，又拿走一部分权力。
　　第八：察觉到身体不对，离家出走，暗地调查雍宫嫪毐的行动，促使嫪毐谋反。再次示弱，让嫪毐真的以为自己疯了，使得嫪毐投入一切孤注一掷，嬴政则和昌平君昌文君等楚国人清理了嫪毐，并且以此为机会，扳倒了权倾朝野的吕不韦，不杀他，是要收尾处理吕不韦留下来的权力空白和影响力，再一击必杀。
　　第九：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权力，终极目标是集权在自己一人之手，还剩下华阳太后的楚国势力没有料理~能屈能伸，先示个弱低个头，聚七国贤才，培养自己的实力，来日方长……
　　第十：和王翦等人建立世界上最强的军队，尉缭也来咸阳了，开始收复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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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吕爸爸下线了，吕大人快刀斩乱麻，强行要把嬴政带回事业，却不知道嬴政压根没放弃事业，做了多余的事，这个孩子成长的太快了。这两人真是相爱相杀啊……这一卷以感情线为主了，新的一卷·开启！
其实我还是倾向于嬴政是吕爸爸的孩子，他俩真的太像了，对于权势的贪恋，雷厉风行的性格和手段，聪明果断的头脑。从性格分析，真的和秦王子楚没有相似之处，子楚当年只是个毫无斗志的秦国公子，靠着吕不韦和华阳太后扶持才上位，成为秦王后手段也比较软，嬴政从十三岁即位，这么小的孩子不被人控制反而掌握了全部的权力，不给任何人机会，真的很不容易，全靠自己聪明果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