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天堂》东北小磊

5、第四章

　　在那个Q空间正流行的年代，我把它当成是我的心情日记、我对事物和感情初了解的感触。我写了无数条“状态”，关于我喜欢的男孩子、我暗恋的那个男孩子。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段回忆开始。
　　陈易天是我的初中同学，一直玩的很好。初一年级，那时总是遇见他，那时我知道，他就是总和小坤一起玩的那个人，看起来特别阳光，总是喜欢笑笑闹闹。时间久了，我打听到他的名字、能遇到他的时间还有他家的位置。到了初二年级，没想到能和他分到一个班级，感觉他这人挺不错的。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在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因为事先了解了他很多很多信息，我刻意选择了能同他一起回家的路，只是为能和他做个朋友。像是偶遇般的和他聊聊天，就算是认识了。那之后我们关系真的很好，出乎意料的好，平和美好，没有过朋友间的争吵，只有他的让步、妥协。后来竟能和他做上同桌，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他很幽默、给我的感觉很正直、坦率，每次我找点理由逗他玩，他就经常开玩笑的说“我戳死你啊~”。一年的快乐有无限的东西值得去回忆，一起打小霸王、教我打篮球、一起在放学的路上用树枝画出今天不会的电路图……前年，分到不同的学校上高中。见不到了，也就失去了联系，并不是不想联系，而是手机中仍存有他的电话却不敢打，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总之很纠结。总是想起他的声音、他的表情。
　　去年，刚刚明确自己是同志的我还是蛮羞涩的，准确的说是国庆节，学校放假，顺理成章的回到出生的那个小镇。白天叫易天一起去北河边玩，几个人鞋子一脱，裤脚卷到膝盖，一起下河玩水，易天的脚很大，上面布满了因运动而扩张的血管，脚踝处深深的两个小窝搭配得跟腱显得极为有力，当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注意，但是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我的审美 。那天晚上，我把易天叫出来一起去网吧通宵。我们找了个双人包间，可能因为前一天看了《暹罗之恋》兴奋了大脑，一直在幻想跟易天表白的场景，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表白，一定要让易天知道我喜欢他，如果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更是最好的。在包间里，差不多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我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躺在沙发上有些犯困的样子，这是个好机会啊。所以呢，看到他高高帅帅的身体，长长的腿，露脚踝的短袜，白白的板鞋，往上看还有系的宽松的白色宽腰带，那里还有一点凸起，只扣了三个扣子的白色衬衫露出性感的锁骨……真的受不了了，我就直接趴上去抱住他，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便随我去抱。抱够了我把手撑在他头两侧仔细的看着他的脸，白皙的皮肤，浓浓的剑眉下面有着双眼皮的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暖，挺挺的鼻梁，还有性感的嘴唇。
　　我直接了当的打算就这样表白了：“易天。”
　　他睁开眼睛看到我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明显看得出他有些不自在。“恩？”他应了一声。
　　我豁出去了，死就死了！“我可以，喜欢你么？”
　　他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到一样。我的心砰砰的跳，就快跳出胸腔的感觉，我开始怕了，我开始后悔了。如果，真的朋友都没得做会怎么办？突然很想哭，想用眼泪打动他，或者说，让他明白我这样暗恋、单恋他已经很久了，让他明白我的痛苦。我怕，又在怕如果他同意会是什么结果？就那样子我们可以过一辈子的生活，然后每天可以一起相拥着入眠。我可以给他做饭，可以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可以帮他口。他的那个和我的是一样的么？不会吧，他那么干净，肯定不会和我一样做那种事的。那吻他总是可以每天吻的；幻想这一刻真的好久了，心中五味杂陈，我想，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浪漫的表白吧。
　　回过神来看他依旧没反应，我有点怕了，是不是他不接受我呢，我小声的叫了一声：“陈易天……”
　　他突然说话了：“你不觉得这很恶心么？如果还想继续做朋友就打消这个念头！”
　　我怔住了。他的眼神，那种很嫌恶的眼神，就像，有一只满身是虱子的流浪猫死在路边，路人的眼神。他，他真的不接受我。为什么，我真的是异类么。是不是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是不是，我就要失去我一直所喜欢的陈易天了；失去了他我的生活会怎么样。和易天在一起的往事全部涌入脑海：一起逛街；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去游戏厅打街机；冬天雪地里的玩玩闹闹，我常常在玩闹的时候揩他油，碰个手抱一抱什么的；还有他受伤的时候我帮他涂药，嫩嫩的白白的腿上面赫然能看到红红的碘酒；对他有好感之后偷偷看他睡觉的样子，然后幻想着他可以抱着我入眠；他的一切，我都喜欢，对于有点恋脚癖白袜控的人来说，他的任何关节都可以让我幻想很久；有的时候还在想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着我所拥有的，感觉着我所感觉的，那么我快乐的地方，他也一定会感到快乐。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这次是真的怕了，怎么办，眼泪不听话的涌出来，我怕被他看到，我怕他看到我哭的样子。我转过身，低着头对他说：“对不起。”然后跑出包厢。我真的忍不住了，彻底哭了出来，就像声嘶力竭一般。这就是gay喜欢上直男的必然后果？不，我不接受！！！
　　去年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就没有了联系。我还是会旁敲侧击的问朋友们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还是会像一开始那样，在空间状态里写满了对他的暗恋，就像从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那一天的到来打破了我少女情怀的网络公开日记簿。爸爸从俄罗斯回来的第三天，来我上学的那个小镇。我放学回到小出租屋，看到爸爸阴沉的坐在床上抽着烟，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崭新的手提电脑。看到我回来，掐灭了烟头，笑着问我这个礼物喜欢不喜欢。我一直对父亲心存畏惧，大概家庭中严父慈母的形象给我留下很深的烙印。我敷衍般笑笑：“挺喜欢的”假装高兴的干笑了一阵。
　　晚饭后，父亲说没有买无线网卡，叫我不要乱上网，不要产生网瘾，不要跟一些没用的人联系等等。
　　我干笑着说：“早就不联系了”我不知道他是知谁，在我明确了我的性取向之后确实也认识了不少同志朋友，有几个也是我的死党同学。
　　是不是我敏感我不清楚，父亲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说：“早都不联系了？我都给你抄下来了，你发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的时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接着，遍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叠了四折的纸，念到“今天在路上遇见你，我知道我喜欢你，但是我不配喜欢你，因为我们都是男的——这是前两天的；昨晚梦到你了，你牵着我的手，一把把我抱入怀里，深深的吻下去，不顾旁人的眼光——这是上个月的……”不知道他念了多久，句句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就像是一封少女花费了很大心思很长时间写出来的那些情书被当着自己的面撕碎、扯烂。句句都是当头棒，敲打着一颗对于感情刚刚懵懂的心灵。最后父亲问我：“你这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变态？”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性取向。“不是”，这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听不到。
　　父亲只是仍然用那种鼻孔里的轻哼告诉我你还太嫩了：“你这不是同性恋是啥？！不是变态是啥？！你这是犯罪！要不是看着你是我儿子我现在就报警了！上学不好好学习整这些扯王八犊子的事儿，你是考第一了还是能考上大学啊，就你这逼样还写诗呢，我看了，你写的那些玩意儿都是不健康的、堕落的、还有同性恋的。你不乐意写文章么，明天你给我写出来一个赞美你家乡的积极健康向上的文章！我跟你妈生你养你容易吗，供你吃供你穿让你来上学来了，你就在这扯这王八犊子、说那些没屁隔了嗓子的话！你给我跪下！”
　　知道父亲的火气上来了，我明白今晚或者他在的这几天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很正常的家教：下跪。
　　从我回来我就看到妈妈的脸色不好，现在呢，在一旁嚎啕大哭，我好多年没见过妈妈这么哭过了。一直以来妈妈就像是所说的“别人家的妈妈”一样贤惠温柔，对我也是百般溺爱。现在在一旁哭的像是小孩一样，不免心头一痛。
　　父亲一直骂个不停，似乎也就是那些什么变态、同性恋、犯罪、要报警、二椅子、不知道他们挣钱不容易瞎乱扯王八犊子之类的话。只是会大喝我一声“你妈这么辛苦应该给你妈跪下，转她那边去！给你妈磕头！”
　　似乎十六七岁的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也只会听话照做了。我就这样木木的对着母亲“碰”“碰”地磕着响头，可能震动比较大，我只能听到“碰”“碰”的闷响和妈妈大喊着大哭着“你这不是整我呢吗？！儿子是我的心头肉啊！”……
　　跪久了，气消了，夜深了，人倦了，也就停歇了。只是要求我写一篇《改邪归正书》顺便奉劝同志们也“改邪归正”，要求我把Q里每一个好友的来历、学历、和我的关系讲解一遍，如果父亲认为不是积极上进学习的人，就删掉。
　　之后就是持续了半年的软禁工作，洗澡、上网、逛街这种需要出门的活动一律需要父母陪伴，上学放学必须接送。大概那个时候在班级里面变成娘娘腔是因为在其他时候得不到释放把，所以我在班级中把女孩子都很少做到的兰花指和鸡婆舌发挥到了极致。
　　迄今为止，我只换过一次Q号码，也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回过头看着坐在车厢里看风景的妈妈，一个本柔弱的女人，是如何饱经沧桑，受了多少金钱之外的压力。
　　我叹息一声拾起笑容，走过去，“妈，你看那片草地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