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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离开天界之后弃天帝就把前尘往事尽数抛弃,他长久地停留在六天之界,一旦创造出合适的圣魔元胎,便凭借它们降临四境,停留在他所创造的异度魔龙深处阴暗却恢弘的宫殿之内。太阳神偶尔在他耳畔响起的呓语中带着某种无奈的温柔,他听到了,然后鄙夷不已。论武力他是天界第一战神,论精神力他与太阳神不相伯仲,要断掉彼此之间联系也并不困难,拒绝太阳神的规劝则更加简单。因此,当那个披着阴测测的深色斗篷,只在两颊旁泻下灿烂的蜜糖色头发的神祗大喇喇的穿过时空的界限踏进鬼族王庭时,饶是冷定如弃天帝也感到了片刻的凝滞,从未想过还可以再次遇见过去,而静默的气氛中,死神观望了一下,英俊的下半张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说阿弃,好久不见。
      急速下降的气压令死神咦了一声,你不喜欢这个叫法?他像是非常容忍的叹了口气,那好吧,叫你小弃怎么样?弃弃?弃儿?——啧你品位变得好差。
      他话说的太快,弃天帝还没想好是把他碾成肉泥还是剁成肉末就被无辜的套上了品位好差的鉴定结果,回过神来十分气结,然而还没等到展开暴力教育,就被蹬鼻子上脸的凑了上来,隔着近到可以数清彼此迷人的长长睫毛的距离,死神以脸贴着脸的亲密姿势,颇为潇洒的说,阿弃,我想跟你住一阵子。
      然后得到了被扇出十丈远砸在影墙上再叫噼里啪啦垮下来的碎灰土石埋进废墟的果断回应。

      话是这样说,弃天帝倒也没有非常坚决地把死神赶出异度魔界,因此,当那一代的伏婴师恭谨地俯身示意是否可以入内然后得到应允后,她在魔皇陛下的寝殿里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另一个身影,盘膝坐在铺着厚厚描金花纹的锦毡,指间夹着一枚形状奇特的西洋棋,正对着黑白相隔的棋盘认真思考。
      而正对面的魔皇陛下单手支颚,墨潭一般漆黑的长发倾泻而下,在珠宝璀璨的映照下,幽光宛转而寒冷,十分轻描淡写的对自己的侍臣说道,他叫死神。
      那男子闻言抬头,冲伏婴师一笑,虽然因为兜帽的遮盖不能清楚望见面目,却几乎算是十分平易近人的表示了。
      伏婴师则微微愣怔了霎那,随即驯服地同样低头施礼,声音清美甜软,死神大人。

      伏婴一族同属弃天帝造物,历来是服侍银鍠血脉的近卫与重臣,而每一代族长都会沿袭伏婴师之名,终生效忠于一位银鍠家的君王,生则相随,死则相殉。这一代的伏婴师是一名女性,以思虑缜密,风姿雅致闻名,但看在弃天帝眼中,并无动人之处,他已经无数次地看过这张纤巧秀美的脸孔了,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每一张脸孔上都浮动着温驯而文雅的微笑,每一双眼眸深处都是狂热的迷恋。
      以臣属而言,伏婴师是无可挑剔的,对于死神如何凭空出现在鬼族王庭,洁癖成性的魔皇陛下为何对他诸多容忍,种种迷惑都不置一词,只是笑语盈盈地安排好一切事宜,偶尔被心血来潮的死神逗弄时,依然是颠扑不破的微笑面孔,回答说为主君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
      死神很感动……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表示的,说你真是有个好下属呀,阿弃。
      弃天帝的回应仍旧是神之手,在伏婴师委婉的说过最近魔龙颇不安分邪族的意思是魔龙总在抱怨身上疼之后,他以贤明主君和爱宠主人的心态,每次殴打死神的时候都注意了适当减轻威能以免一时兴起顺手拆掉王庭或者再打断魔龙两三根骨头。

      关于称呼问题,在无数次友好与非友好交流中死神说改掉可以前提是你下棋赢我,乍一听弃天帝冷笑一声拂袖落座信心百倍的等着死神摆好棋盘,第一局第二局第三四五六七八九局之后弃天帝周身萦绕的气压已经低到可以实体化出一团团黑色的阴影了,死神倒是兴致勃勃的用两根修长优美的手指提起自己的白皇后,轻轻一碰,栽在地上的黑国王就为弃天帝变本加厉的低气压团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哈哈哈哈哈,捧腹笑得东倒西歪的死神终于磨断了弃天帝最后一根勉强维持理智的神经,伏婴师在自家府邸远望着魔皇寝殿上空升腾起的滚滚烟尘,在本年度的王庭支出册上无限忧郁的用朱笔勾上了新鲜的赤字。

      弃天帝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如果咨询他前任上司太阳神意见的话,那位以慈爱的心灵照拂着全人类的伟大神祗只会忧虑的说他对爱将的中二病表示十分担心,如果爱将,好吧,前任爱将愿意的话天界的大门随时为他打开,同理太阳神的胸怀,而弃天帝则不屑的反驳道大门的打开与否从来只取决于天界第一武神的武力值,绝非其他。
      所以说如果太阳神罹患抑郁症,那一定是弃天帝逼的。
      但现实是愤而出走的反而是凭借着强横的武力值笑傲天界的弃天帝,由此可见太阳神不是盏省油的灯,而联想到白天使长和黑天使,死国名为天者地者两位的境遇,则后半句再不会遇到任何异议。
      然而即使是细思恐极的太阳神,在死神面前,也会泄气的踢到铁板。

      死神的思路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可捉摸。弃天帝从来没浪费过任何脑细胞在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异度魔界出现这种可大可小的问题上,时间对神祗来说没有意义,值得注意的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中潜滋暗长的暴戾和阴郁,矫情一点说大概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寂寞,在洪荒般的无涯中,在腐朽蝼蚁的沙漠里,不可知的触碰到过去的光亮,被回忆夺走了童贞的轮廓,即使是对弃天帝来说,也是一件能够在心中带起微末涟漪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最后以世界上无出其二的悲催死法——无聊死——折磨而终的死神更加感同身受,死国年纪上对死神出现的原因语焉不详,实在是因为天者对于死神和他自己的母爱如出一辙表达方式奇葩的同事爱感到十分的累觉不爱于是一笔带过,以免过早进入天族那漫长的更年期。
      当然我们知道他最后还是没有逃过。
      总之,死神在异度魔界过上了有时候赢三次有时候赢两次反正下多少次棋就赢多少次但相对要承受多少武力报复的幸福生活,直到某天神之炎在弃天帝手里蓬勃绽放的时候,焦黑的痕迹爬上了他佩戴着宝石珠链的洁白手掌,这变化并没有逃过死神的眼睛,他啧啧称奇,捉住了弃天帝的手腕,厌恶被触碰的魔皇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作,只是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冷漠态度静静凝视着死神落下的暧昧亲吻,颜色淡薄的嘴唇还未张开,闪烁着珠光的指尖就在死神眼下灰化 ,如同坍圮的沙雕般飞速的溃没入虚空,余烬甚至还浅浅染上了他长长的眼睫,一触即散。
      弃天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再睁开时,他的手臂已经重新出现,跟原来一样完美,线条优雅,肌理温暖,潜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鲜红的宝石被颗颗浑圆的明珠牵连起来,勾缠着修长的指节,反衬得手背的皮肤格外白皙柔软。
      毁灭与再生的神祗。
      死神微笑着说,这具圣魔元胎也到极限了吗?

      弃天帝的降临类似于附身,区别只在于圣魔元胎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肉身容器,没有自我的意识。他就像换着一身又一身昂贵稀罕的长袍,以亘古不变的高贵面容,君临着异度魔界,君临着四境六道,孤独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但圣魔元胎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出生的造物,即使是对创世古神之一的弃天帝来说,冗长的棋局和简直可称得上玩闹的日常就此中断,伏婴师前来觐见时常常只能看到死神百无聊赖的坐在魔皇陛下的宝座上把玩自己的西洋棋子,姿态俊美而懒散,喧宾夺主朝她勾起嘴角,小伏婴,想和我玩个游戏吗?殷鉴在前伏婴师婉言谢绝得迅速而诚恳对上死神的死缠烂打满嘴跑火车则一路丢盔弃甲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空留死神在原地感慨,唉,被教得那么聪明干嘛呢。

      这个时候的弃天帝正在六天之界焦头烂额的搞科研,不请自入的死神看到他长长的光泽宛转的黑发如同一道浓墨的丰沛江流蜿蜒在云端,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张开双臂正想给旧同僚一个惊喜(吓),就被头也不回的弃天帝隔空揪住袖口以一条圆满的抛物线直接摔了出去,震得整座神殿都抖了三抖。
      站起来的弃天帝冰冷而美丽的微笑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躺在地上装死的死神,曳地衣袂都在高涨的力量下翻飞了起来,烈烈如同漆黑的旗帜。
      神之涡搅动着高寒之处稀薄的空气,带起尖锐的风鸣,死神却只是好整以待的悠悠注视着低下头来的弃天帝,在催裂尘世的千钧神力迎面而来时,气定神闲的吐出一句话,
      圣魔元胎,需要我帮忙吗?

      弃天帝愣怔两秒,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需要!

      如果不是顷刻之间召唤而出的神器阎星,大概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死神了。

      干完架之后死神唉声叹气的坐在六天之界的神殿的包扎骨头都碎成了齑粉的手臂,在弃天帝冷冷扫来一眼之前拈了个咒语,滴落在地上的鲜血里蠕动出修长的茎叶,沉重花穗上继而绽放出了深红硕大的蓓蕾,仿佛吸食干净了所有打斗留下的凌乱痕迹,随即焚化成馥郁的火焰烙印,在无暇地面上烫出了荼蘼的纹路。
      弃天帝懒得搭理他的种种突发奇想,神殿的正中央汇聚着一团漆黑的光芒,是毁灭与重生□□而成的,他未来的躯体。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面容呢,他漫不经心地想,在永恒的不变中,丁点不可预知的揣测激起了无伤大雅的仅存趣味。
      真无聊,死神抱怨道。
      弃天帝头也不回地警告他,别在我这里生事。
      可是,我说的无聊,是指你啊——不知什么时候,死神已经凑到了弃天帝身后,线条凌厉的下颌眼看着就要搭上弃天帝的颈窝,被后者侧过身避开,异色的双眸冷冷地盯着无礼者,口气不善,想打架?
      才不要,死神笑嘻嘻地说,阿弃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下手尤其重,而我今天的耐心额度已经满了。
      好大口气,弃天帝冷笑,他还想再说话,却被死神下一个动作打断;
      我是说真的,死神掌中聚起一层淡淡的灰色烟雾,中心却在飞速的流转,慢慢发出暧昧模糊的光芒,你制造的圣魔元胎,毁灭与重生之力都太过激烈,相互抵消,所以才无法产生自己的意识,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会不会让我觉得不那么无聊呢?
      弃天帝板着脸,即使这个时候他看上去也是如此美貌绝伦,凛然而不可侵犯,你认为我会将我重要的降生之物给你做试验品么。
      啊哈,别这么无情嘛,阿弃,死神依然微笑,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却透出令人深思起来觉得异常可怖的寒意,你不爱出门所以不知道,我的试验品,可是广受好评哦。
      弃天帝还要拒绝,死神继续说道,况且你的力量和我的力量从前都是被禁锢之物,你难道不想知道,如果它们交缠在一起,会生出什么样悖逆天道的存在么?

      ————我可是很想看看哦,那位伟大的太阳神,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

      死神当过一阵子的囚徒,在时间的终末,充斥着纯净神力与刺眼光芒的封印中,他全身上下都紧紧缠绕着洁白的镣铐,手足陷进背后的石壁,整个头颅都被塞进一个坚硬的头盔里,只从颈后露出蜜糖色的长发。
      也许他的神秘主义就是那个时候遗留下的阴影,后来的弃天帝有时会这样暗暗地想,但那时,他只是毫无感情的讲了一句,真悲惨。
      听到把我抓起来的你这么说,完全不感到欣慰啊。眼睛上蒙着咒封,耳朵里刺着翳印,口中塞着语锁,死神却仍旧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同时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别对我用心灵感应,弃天帝很不习惯,背后巨翼轻扬,让他悬在了半空中,手指轻触上死神覆面的头盔,下一刻,它们便化作了簌簌的粉尘,消散在空虚之中。
      死神睫毛轻颤了颤,随即张开眼眸,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第一武将大人,我是刑满释放了么?
      他说话的语调揶揄轻松,一点也不像被天界最高的神祗以叛逆之名囚禁千年的邪恶异端,弃天帝挑了挑眉,你是做梦吗,在你向太阳神低头认错之前,他怎么可能释放你。
      啊,那就糟了,我实在看不到他哪一天能理解我的幽默感那样的希望曙光,死神似乎很沮丧。
      幽默感?弃天帝嗤之以鼻,你指的是你公然演讲煽动大家逃离天界么?
      我只是说,大家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趣味,如果它不在你身边某处,那一定在某个远方……每个神都需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死神洋洋得意地翘起嘴角,怎么样,那之后我就被你抓住丢到这儿来了,真的有家伙行动了吗?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希望地盯着弃天帝。
      那可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弃天帝冷静地回答,确实几个不带脑袋的家伙心动,不过在他们找到你说的那虚无缥缈的乐趣之前,就因为没掌握好时空错位,被魔兽嚼成碎片了。
      太阳神不计前嫌地给他们在大家面前办了葬礼,然后你那馊主意就没人提了。
      唉,死神很是惋惜般的叹了一口气,我就说他没有幽默感吧,还大张旗鼓的搞这种恐吓,倒是可惜了那几位勇士。
      你就不能对害死别人表示一丁点愧疚么?弃天帝皱起眉头。
      欸,死神无辜地望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身为凶手的你说这种话,好像不太有立场啊。
      他的眼睛颜色明亮温暖,内里却是冰冷的镜,洞穿了所有表象下肮脏的真相。
      弃天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死神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语气温存,话锋犀利,完全无法分辨是安慰还是嘲讽,因为做了这样的事情感到良心不安么,可我看你也不是有这种程度善良的神啊,他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好像觉得这荒谬颠倒的世界太过有趣,继而放缓了嗓音,别骗自己了,你,死神凝视着弃天帝,眼中透出微妙的惺惺相惜;

      我很清楚,在你心里翻涌的,是和我一样的东西,被这个无聊天界,被那些无聊的荣耀,被那些无聊的道德和信念所束缚。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被囚禁吗?不,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你自己,也是这天界的囚徒之一。

      是吧,我亲爱的,天界第一武将大人。

      他的声音低沉甜蜜,仿佛在倾诉着绵绵情话。

      弃天帝有时候觉得死神在某种层面上确实有点惨,他的出走跟死神的煽动其实没多大联系,硬要说的话,只不过是在死神身上找到了些微的同感。你能责怪一条蛇引诱一只猛虎食人么?你不能,因为食人本来就是老虎的天性,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人们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们能驯服这只猛虎,能让它收起利爪和尖牙,安心的接受饲养。
      死神打这个比方的时候被弃天帝一记神之掌直接拍了过去,毁了半个山丘之后他委屈地喊,听我说完好吗阿弃!我的重点并不在于你是只大型猫科动物好吗!!!
      哦,弃天帝一脚踩在他胫骨上,慢慢用力碾下去,那你的重点是什么?
      死神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说你轻点行不行啊行不行,重点在——我是无辜的啊!你知道你跑路之后太阳神是怎么迁怒我折腾我的吗!完全是无妄之灾啊我们明明是清清白白的他为什么非要认定我是奸*你是淫*就是因为我的勾引你才抛弃他的嘛——哎呀好痛痛痛!!!
      对于死神这种把简单纯洁的事情蓄意复杂化的态度弃天帝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离开天界的时候心无旁骛坦荡果决,完全没有考虑过任何人任何事,其中就包括原本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从结果上来看依然好端端在服役却被他随随便便找上门来的死神。
      所以归根结底,在自我中心和任性这方面,太阳神为你迁怒上任何人都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而恰巧和你在这一点上很有共同语言,这也并不是我的错吧。
      死神做总结陈词,笑吟吟的托腮卖萌,歪头盯着前同僚,绝口不提自己逃出天界时,究竟是怎样一副形销骨立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

      脑内了一圈死神的种种劣迹,弃天帝理智上觉得还没有把死神赶出六天之界的自己真是足以感动魔界,然而面对弯腰研究起他重要的圣魔元胎的死神,他想了想,却保持了缄默。
      死神指尖的灰色丝絮一缕一缕地渗进漆黑的光芒之中,开始还很平静,然而慢慢却开始躁动不安,毁灭与重生之力相互撕扯,掀起空气中不详的漩涡,弃天帝结的封印非常牢固,饶是如此,他也感到些微吃力,他的力量过于庞大,要在现世保持稳定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然而他还是很有耐心地等着死神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一会儿,随后人畜无害地微笑道,阿弃,我好像一不小心毁了你的圣魔元胎欸。
      ——弃天帝觉得听到了自己脑海中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
      在愤怒的魔皇陛下杀气骤升的危急时刻,死神大喝一声等等!随即神勇地扑过去,推倒了他,在弃天帝反应过来之前,死神以壮士断腕般的气魄,低头吻上了他。

      一霎那间整个六天之界都安静了。

      连狂躁不安的圣魔元胎也凝滞了下来,如果它有人形,想必此刻正在满地找自己的下巴。

      弃天帝也很震惊,他僵在原地,感到死神覆上了他的嘴唇,轻轻地蹭了蹭,触感异常轻柔;一股温和的魔力在他的皮肤上游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弃天帝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下意识地放出了更多的力量以自卫,却正中死神心意,他喉咙里发出满意的轻笑,又磨蹭了一会儿,随即抽身离开了。
      再回到圣魔元胎前时,死神掌下的灰色气息结成一个薄薄的茧,将圣魔元胎整个覆盖住,平息了先前的躁动与失衡。
      这时,死神才回过头来,对弃天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你看,阿弃,我就说你平时不要太无情,如果我早一点了解你的力量,也不用这种时候临阵磨枪……话说这是你的初吻么?
      弃天帝还在犹豫究竟是把他剁碎好还是把他五马分尸好,一时也没注意死神在问什么,随口回答,不是。
      果然,死神耸了耸肩,又凑了过来,那感觉怎么样?比以前的好吗?虽然我是压根没深入啦……
      弃天帝出其不意的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拉近,微微眯起了异色的双瞳;
      在一金一蓝的美丽瞳仁深处,死神俊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百无聊赖,哂笑着,随心所欲地漠视一切崇高和原则,能在此处停留一刻,已经耗尽了往后漫长岁月里的所有耐心。

      我不喜欢接吻,弃天帝说,无论对象是谁,因为我都觉得很肮脏。

      听到如此无情的话,死神却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受挫,你还是这么有趣,他甚至带着赞美的意味这样说,抚上了弃天帝钳制住自己的手,被触碰的感觉令弃天帝厌恶地皱起眉头,想抽手而不得,换来了死神更深刻的愉悦。
      他再次吻上了弃天帝,深入地,缠绵地,直到颈骨□□脆利落的捏碎。
      这种伤势无法杀掉一名神祗,却能在不弄脏贴近的弃天帝的前提下,最迅速有效地摆脱对他的冒犯。死神软绵绵地,像一具尸体般倒在地上,黑色的斗篷上铺开满头灿烂甜美的蜜糖色长发,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阿弃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永远不让我感到寂寞,永远都能特别温柔地告诉我,我和你,我们这种存在,注定孤单一生。

      弃天帝只觉得死神脑袋坏掉了,不过他安慰自己,反正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圣魔元胎最后是从伏婴师腹中出世的,这都怪死神,他终于死皮赖脸的抓住伏婴师玩了一盘游戏,漂亮又聪明的伏婴师许了一个非常可爱的愿望,她以魔皇造物之身,以自己的狂热和阴郁为祭,许愿她的魔皇陛下,能永远记得自己,而非伏婴一族里,某个面目模糊的仆人。
      死神太喜欢这个愿望了,他用深情得简直能腻死人的眼神大肆赞美了一番伏婴师,然后将圣魔元胎放进她的身体里,分娩的时候,血流成河。
      侥幸凭借弃天帝一丝怜悯活下来的伏婴师成为了异度魔界的皇后,却失去了自己伏婴一族的族长之位,新的伏婴师跟随着被命名为银鍠朱武的圣魔元胎一起长大,面目纤巧秀美,白净得简直像个绢布娃娃。
      皇后却只能终日戴着精巧的人皮面具,遮掉面具后血肉模糊的脸庞。以后的日子里她收养了一个被抛弃的女婴,取名叫孤月,尊以公主之位,极尽荣宠。

      不过那时死神早已经离开异度魔界了。他一向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地方。而弃天帝放过了拥有自我意识的圣魔元胎,回到六天之界,偶尔会从天魔像中俯瞰着自己的造物,俯瞰那些爱憎生死,魔物们渺小的,炽热的生命。
      他还记得和太阳神的赌约,记得自己毁灭神州的誓言,可惜后来输掉了,他在鼓噪的黑色积云漩涡里冷冷地凝视着朱武将涅磐剑递给苍,岿然倒地的时候想,银鍠朱武,此生无悔。
      其实也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生气,这种性格他太熟悉了,朱武是异度魔界的背叛者,那又怎样呢,他自己也是天界的背叛者。
      只能说血脉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

      在空旷的六天之界里,弃天帝寂寞地等待着再次降世的时机,有时候他会想到死神,听说死神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的女人,为她搞得要生要死;劣根不改继续玩人,闹出一片腥风血雨;还写乱七八糟的日记,蛊惑大龄有为中老年。
      瞧这都叫什么事啊,弃天帝在心里腹诽,只有死神才搞得出这种破事。
      死神干的破事还很多,比如在他的神殿里动手脚,也许是什么不折之花的前身,每隔固定的时候,六天之界的神殿地板上,就会自顾自地长出参差灌木枝叶,碧绿招展,然后开出金色的一簇一簇的花朵,散发着淡淡清香,鬼知道它们是怎么在这空荡荡的天际里活下来的。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弃天帝满头黑线地试图把它们铲除干净,奈何死神此人法术过于诡谲,这些花也像他本人一样生命力无比顽强,多来几次之后弃天帝烦了,随它们爱开不开,开得熙熙攘攘,落得寂静无声。
      然后有一年,那些花就真的如弃天帝所愿,再不开了。
      于是弃天帝也知道,死神大概是真的死透了,灰飞烟灭,上穷碧落下黄泉。

      弃天帝心情有点复杂,太阳神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来搭话,满怀怜爱地表达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天界永远欢迎他的中心思想,被弃天帝继续充耳不闻的屏蔽。
      但这一次他唤来了一个女人,一个身披红嫁衣,骨手白如雪的女人。
      爱染嫇娘。
      当初救下爱染嫇娘真是一时兴起,那时死神在异度魔界销声匿迹很久了,弃天帝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丝魂魄的哀吟。
      死神赐予了爱染嫇娘灵魂,而弃天帝修补了她的身体,与之前那任性的圣魔元胎相比,这超脱了生死轮回的女人,才更像是他们的初衷。

      刻意挑衅天地,同样人世不容的存在。

      爱染,弃天帝的姿容美丽尊贵,优雅威严,常常叫爱染嫇娘景仰中感到一丝心悸,她温顺地低头,是?
      神殿里先前开的花,你知道是什么吗?
      爱染嫇娘略一思虑,她从不被允许踏入六天之界的神殿,唯一一次有幸目睹,还是弃天帝招魂之时,在虚空之中的短暂一睹。
      在那庄严而空旷的神殿中,盛开着的金色花簇显示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生动,就像死神蜜糖般的发色,之于永远纯净洁白的天界。

      似乎……是荼蘼花,爱染嫇娘轻声回答。

      开到荼靡花事了。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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