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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囫囵酒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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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北池游,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如此春去春又来,飞絮逐水流。好妓好歌喉,不醉难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时常病酒,也是风流。”
七水河边刚染了绿意的柳条随风轻轻,仿佛在酒香的春风中熏熏然醉了般。叶非一边走一边吟唱着小曲,难得他居然有一把好嗓子。
“好妓好歌喉,啧啧,叶六公子是在夸奖自己呢?”
循声望去,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七水河上的石桥栏上,左手握着一卷竹简。
尽管见惯了易家人的容颜,眼前的人竟然依旧让几人眼前一亮,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一身白衣还是因为那如花笑靥。
叶非:“两阙词十句五十四个字,你怎么就偏偏听到这一句了?”
白衣女子:“可能你唱到这句的时候分外大声?”
易连常噗一声笑了出来:“叶六,我也觉得你唱这句的时候格外大声,哈哈哈。”
白衣女子似乎这才看到叶非身边还有其他人,她打量着易连常等人,向叶非道:“啧,你的酒肉朋友还真不少。”
叶非笑着一个个介绍。
白衣女子看着易冰:“易四小姐?”
易冰纠正道:“不是,我是五小姐。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白衣女子从石栏上跳下来,诧异道:“除了易连韵,你还有姐姐?”江湖上一向只有易连兴易连常和易连韵的名头。
易冰笑道:“是呀,我还有个姐姐叫易连音。姐姐你叫什么?”
白衣女子看着易冰似乎在想一件很复杂的问题,半晌才道:“我是薛引。”又朝她微微笑道,“薛卞之门的薛,弯弓引弦的引。记住了?”
易冰点点头,又疑惑道:“就是引路的引?姐姐,薛卞之门是什么意思?”
薛引却不再回答,笑着一边吟唱,一边走了:“连城无双和氏泣,浑浑涣涣列于堂,璞石藏玉,匣中剑鸣,天地何茫茫。若得纵马黄河高歌向,莫道猖狂,莫道猖狂,试看弯弓引弦,为君谈笑射虎狼。”
易冰赞叹道:“好漂亮的姐姐。”
叶非带着他们继续往囫囵酒铺走:“有你三姐漂亮吗?”
易冰拿眼睛偷偷看了看易连韵:“当然没有了!三姐是最漂亮的!”
易连兴几人都笑起来。易连常故意道:“三姐是最漂亮的,那娘呢?”
易冰白了他一眼,不屑道:“当然娘亲更漂亮!可是娘亲都不屑跟小姑娘们比啦,所以还是三姐最漂亮。”
“……”
易连常捏捏易冰的脸蛋:“我看还是小冰儿最漂亮了。”
东方零:“我总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薛引向来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东方零更是初出江湖,叶非奇道:“你见过她?”
东方零:“不是,总觉得她跟长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易连常戏谑道:“不会是你梦中情人的样子吧?”
东方零仔细打量着易连常:“我觉得她跟你就有点像。”
易连常:“……”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是下去了就起不来的那种。
七水河岸边是一大片竹林,几人循着酒香,随叶非沿着竹林曲折幽静的小路走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就豁然开朗。疏疏落落的几棵梨树,几间茅草顶的竹屋,斜挑出来的布帘上有一个龙飞凤舞的酒字。
偶尔有三五个人谈笑着迎面走过。
东方零诧异道:“虽然这香气醉人得很,可是……天下第一酒铺居然这么破?”
叶非表情愉悦得好像是遇上了相知多年的好友:“都说了是酒铺,自然要有点酒铺的样子。”
东方零:“你经常来这里?原来你是个酒鬼呀。”
易连常闻言哈哈大笑,易连兴和乐思危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斜挑而出的酒帘子在风中轻轻晃动,
叶非指着酒帘子:“你看那个字写的怎样?”
东方零:“那不是一幅画吗?”
叶非的表情顿时有些扭曲:“一幅画?这是在夸那个字写的特别好吗?”
乐思危指着酒铺门口的对联:“若说好,那几个字倒是真的不错。”
独坐幽篁里,明月来相照。十个端端正正的字刻在门上,噙诗一吟,大感深邃幽然,独饮自乐。
易连兴笑道:“这几个字虽然端正,但是醉意却从偶尔一笔一划中流露出来,像是喝醉了的人努力作出一副清醒样子,殊不知,他自己已经全然的醉了。”
易连常左右顾盼,入目处尽是竹林苍苍,酒铺旁有几株高大的梨树:“乔大夫不是说囫囵酒铺有无患果吗?难道无患果是长在竹子上的?还是梨树上结的?”
叶非闻言十分震惊:“难道连你都不知道无患果是长在竹子上的还是结在梨树上的?”
易连常为难道:“也有可能是生在土里的。”
虽然易连常不学无术了些,可是毕竟在柳曲玟身边耳濡目染二十多年……如今连他都不知道无患果是什么,叶非顿时有些头痛。
叶非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东方零关切道:“叶兄?你没事吧?”
叶非:“我是没事,只怕乔老头一会儿就有事了。”他现在在考虑是现在囫囵酒铺喝了酒再去打乔大夫一顿,还是打乔大夫一顿后再回来囫囵酒铺喝酒。
东方零:“为什么一会儿乔大夫会有事?”
叶非:“……”
乐思危:“东方兄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叶少侠天赋异禀能未卜先知。”
乐思危难得冷幽默一次,易连常再次肆无忌惮的大笑出生——他并没有想到,这次叶非真的未卜先知了。
还没有笑完,就听到破空之声向他袭来,一样东西擦着他的鬓角掠过。
易连常一伸手拿东西就到了他的手中,他手上运力就要将东西掷回去,身边叶非叫了一声“小心”,拉着他的胳膊一拽,便到了酒铺门口。
易连常错愕间看到他刚才站过的刹那间枝叶缤纷,纵横穿梭犹如利剑。他看向自己的手中,居然是一朵还没开放的梨花。
叶非笑道:“佳人送花相迎,易二公子高兴坏了?”
酒铺门口梨树下站着一个淡黄衣裳的女子,闻言冷笑道:“叶少侠羡慕得很?要不也送叶少侠一份?”
叶非:“廖姑娘还是这么客气。”
廖泉道:“有人吵着了满园梨花,我当然要客气些。”
易连常抬头仰望,只见偶尔有一瓣梨花悄无声息的坠下:“吵着了梨花?!”他指着头顶的梨树,“吵着了它们?”
廖泉:“公子的笑声美妙得很,不吵着它们都难。”
易连常不好意思道:“……要不我跟它们道个歉?”
廖泉:“道歉就有用?何况看不出来你半点诚意。”
叶非笑道:“这位笑声尤其美妙的是半霞坡的二公子易连常,可是公认的最诚心的江湖人。”
易连常:“我怎么不知道?”
连自己的台子也拆……叶非:“江湖上的事情那么多,你怎么能都知道呢。”
廖泉正容向易连兴等人行礼道:“那想必这几位就是大公子和三小姐、小小姐了?久仰大名!在下囫囵酒铺廖泉。”
易连兴回礼:“廖姑娘多礼。”
廖泉又向易连常似笑非笑道:“半霞坡的二公子……”
易连常眨着眼:“有问题?”
廖泉:“没想到二公子是这样的一个人。”
易连常大笑道:“本公子独一无二,与众不同,你想不到也情理之中嘛。”
“叶非?”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清清脆脆的声音叫了叶非一声。
只见一个浅绿衣裳的女子正提着未开封的酒坛子从竹林深处走出来,就像是从竹林中走出的精灵。
廖泉向易连兴几人道:“这是我姐姐吴思。”
东方零:“我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囫囵酒铺会是天下第一酒铺了,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无论哪个酒铺都会出名的。”
吴思明显是个比廖泉温雅得多的人,她笑起来右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少侠过奖。几位一起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叶非笑道:“找好酒喝算不算是要紧事?”
吴思微笑道:“虽然对于叶六侠来说不仅要紧,还要命,但是对于大公子和乐少侠而言,想必并不算什么。”
易连兴:“在下确实有事相求。请问吴姑娘廖姑娘,贵铺可以一样叫做无患果的东西?有人危在旦夕,若是有,在下诚心相求。”
廖泉:“无患果?那是什么?土里生的还是树上长的?”
易连常:“连你也不知道?”
廖泉:“要是囫囵酒铺居然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药,只怕就不只是江湖第一酒铺了。”
易连常恍然道:“也是……”
吴思奇道:“二公子的意思……易大公子和易二公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易连兴点头:“乔大夫只道是一味药。”
能入药者的确不算少,无患果是一味药这样的信息,对于不认识它的人而言实在没什么价值。
易连兴不能从吴思廖泉的话里辨别出真假,见她们这么说,也不便多问:“既然若此,打扰两位了。”
吴思微笑道:“易大公子光临敝店,在下欢喜还来不及。几位若是不急,里面小饮几杯?”
易连兴兄妹和乐思危东方零都不善饮酒,在酒铺里稍坐了一会儿,叶非就抱着酒坛子和他们一起去酒铺西边梨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吹风。
酒铺外梨花树旁是一片花圃,各样的花草长得郁郁葱葱的,有的已经开了花,轻红浅碧,娇美可爱。花草的芳香四下里蔓延,易冰一脸惊奇地仔细嗅了嗅,叫道:“白芷,绿铃花!大哥、三姐,这里种的好多都是草药呢。”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往花圃跑去。
半霞坡柳曲玟有神医之称,虽是江湖朋友们的溢美之辞者居多,但她的确医术高明。是以易连兴等人从小便是在草药的熏陶下长大的,而今忽然看到这么个草药园子,兄妹几人都有惊喜之色。
易连韵也走过去,蹲在花圃旁边伸手去拨弄那些药草,一边细看一边奇道:“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种草药,而且还种在了一起。”
易连兴也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叶非,这酒铺的老板是个极高明的大夫?”
绿翠的竹杯里盛着清澈的酒,叶非浅浅啜了一口:“没见得啊。”看他们似乎不信,又道:“每个人都有点小癖好,就像易二公子热衷于没事找事,易三小姐特别喜欢水墨丹青,这老板嘛,就喜欢收集一些格外不容易碰到的花花草草。”
“所以这就是她收集的?”
叶非点头:“不管在哪里,只要遇上她没见过的花草,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回来,千里跋涉风雨兼程在所不惜,然后将它们种在这片菜地里。而且她已经种过一次的花草,她向来不会种第二次。”
易连韵:“想来这老板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乐思危手中的酒杯里还有半盏酒:“能酿出让叶非都念念不忘的酒,就算无聊也无聊不到哪里去。”
易连兴却有些遗憾:“原来老板只是喜欢收集花花草草而已。”若是他是因为医术高明而种下这些药草,江湖上又将多出一位神医。
“叶非,如果我要从这里带几颗草回去,老板会不会同意啊?”易连常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叶非:“她只种她以前没见过的花草,而且每样只种一次,你说呢?”
易连常抓着一根草不放手:“这里满园子的草,少了一根两根他怎么知道?”
叶非,“相信我,你要是动了她的这些花花草草,她天涯海角都要找你算账。”
易连常打了个冷战,讪讪道:“不会吧,哪有那么小气的人。”
叶非笑:“要不……你试一试?”
易连常哭丧着脸:“叶六你威胁我!”
叶非事不关己道:“又不是我的花花草草,干嘛威胁你。”
易连常依旧不死心,跟东方零使了个眼神儿,意思是就是要试试看。
东方零听到叶非他们的对话好奇心早就上来了,一看见易连常的眼神儿,立马点头附和。
乐思危忽然淡淡笑道:“东方兄,我觉得你早晚败在你这颗好奇心上。”
这二人眉来眼去地打着主意,本来觉得已经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了,可是居然还是让乐思危给看见了。
易连常和东方零觉得很失败。
乐思危接着道:“其实叶非虽然混账,但是向来不会吓人。”
叶非拍着酒坛子:“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万里写入胸怀间,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徘徊六合无相知,君不见,披发之叟狂且痴,公无渡河强渡之,呀!公无渡河强渡之……”
易连兴不忍逐听:“你这是在发酒疯?”
叶非笑:“你才是在发酒疯呢。”
叶非此时的神情居然带了点孩子气,易连常和东方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易连常笑道:“叶疯子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在向我大哥撒娇?哈哈哈哈……”
叶非继续唱道:“公乎公乎,床有菅席盘有鱼。北里有贤兄,东邻有小姑。陇亩油油黍与葫,瓦甒浊醪蚁浮浮。黍可食,醪可饮,公乎公乎其奈居。被发奔流竟何如,贤兄小姑哭呜呜。”
东方零疑惑道:“他唱的是什么?”
乐思危:“他大概是在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