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尚可舒

5、【伍】

　　时间是高一下期开学一个星期后的正午十二点。
　　杨舒锦有事要留在班里处理，恰好孟伊正有多抽些时间出来的意思，于是顺理成章地翘掉了午饭，抱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盒子，傻笑着从一个自己刚刚发现的被遗漏的门口鬼鬼祟祟地上到了楼顶。
　　楼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做成凸起状的石块，孟伊挑了正中的一个坐下，将盒子里的东西翻看得仔细。
　　“啪！”
　　林项突然出现，双手在孟伊耳边一拍，下了她一条，腿上的盒子自然也滑落到了地上，装在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哈？贺卡？”林项蹲下捡起一张，拿在手里把弄。
　　孟伊瞬间跳起一把抢过，神情紧张：“你你你还给我啦！”
　　林项无奈地一笑，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说：“没想偷窥你隐私啊，放心。我帮你捡。”说着把自己脚边那一堆贺卡给拢在一起，递给孟伊，孟伊接过去，也不学自己理好了，便直接放进了盒子里再说。
　　林项看着她埋头一直在整理，开玩笑道：“这么多，你还挺受欢迎的嘛。”
　　“什么啊，你想太多了！”孟伊伸出手佯作要打他，“这可都是要送出去的。”
　　林项发出“嘿”的感叹后自然而然地靠着孟伊坐下，问道：“真的啊？有没有我的哦？”
　　“当然有啊，你看你看。”
　　孟伊一边说一边在盒子里翻腾，却无奈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在装贺卡的信封上看见林项的名字，“我记得就是绿色的啊”这句话被重复了无数多次也解决不了焦急，孟伊还是不死心，把绿色的信封理了一遍又一遍。
　　林项在一旁好心说到：“没有就算了，再补就好了嘛。”
　　未想此话一出，却更是急了孟伊：“不是不是，我确定真的有的，我专门……我还……”
　　说罢，干脆将所有的信封全部拿出，一张一张从头开始理。
　　“我是说真的没有关系，也许是你弄丢……”
　　“啊找到了，不对，啊！”
　　明明确信那一张便是给林项的，孟伊却在看了一眼之后立马将其藏至身后。
　　那上面写着是——“给我喜欢的男孩”。

　　说起来这个梦真的是处处都是BUG，比如孟伊是全然不晓得学校的楼顶长着一副什么模样，又比如这个时段真的没有什么需要送贺卡的日子，再比如孟伊已经多年没有送贺卡的习惯了——无论什么日子，还有比如……
　　然而在此刻它们都不重要，孟伊在意的只是，在梦醒之前最后出现的那几个字，以及，自己为何就那么笃定，笃定地相信那是属于林项的。
　　以及，她知道自己每天都会做许多个梦，但它们往往都尽然荒诞又杂乱无章，孟伊也就记得混乱，可很明显，这个梦并没有这些特点。
　　每当都什么问题想不通时，孟伊就会呆掉出神。
　　于是在这天，每每都是中午第一个走出寝室的孟伊却在室友通通离开后才意识到什么，改掉呆愣的表情，慌乱地叠起被子。

　　好容易褪去了脸上那可疑的潮红，孟伊下定决心转过身去端详了林项好一阵，一旁的秦家凡高深莫测的眼神被她给选择性无视掉之后，她确认林项并没有引起自己脸红心跳，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去。
　　这时钟冰忽然来找孟伊，说让她晚上下自习之后先到教学楼后那片竹林的走廊旁一趟，自己有事要找她。
　　说起钟冰这个人，一开始因为热情是揽了不少的好感，之后却因为身为富二代优越感过高，在某些方面过于成熟而在另一些处事上又过于天真，并且在占有欲极强时尤其喜欢以装傻的方式来一笔带过而让一些人不得不选择对她敬而远之，这样一来她偶尔特地迸发的热情便是优点了。孟伊与她同寝室，平时相处也还算是融洽，只是孟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她单独找到自己来谈谈。
　　不过她很快就不去想了，她听到林项与肖潇的谈笑声，放心又上了一层。
　　只是她没想到，这放心不过持续到了晚自习。
　　那本是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正常而自然不过的场景，林项戳了戳孟伊的背，问她有没有卫生纸，孟伊便将用到一半的小包抽纸递了过去，林项扯了三张后又放回去一张，然后还给孟伊说“谢谢”。
　　一向对柔软的东西毫无抵抗力的孟伊那是正在死命解一道数学题，点点头接过来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将纸巾连包装靠在脸颊上，反复摩擦。
　　一阵后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不妥，于是背一怔，还来不及转身，便听到了林项和秦家凡的——在她听来——颇具深意的笑声，自是连转身都不敢了，手忙脚乱地将纸巾塞入课桌，努力想避开脸颊的高温。
　　那天的作业的确多得不像话，以致没有人有时间来发现孟伊的异常，。
　　可即便之后看起来是那般的可笑，那个时候，却的确那么小心翼翼地企图掩藏自己那无人发现的鬼鬼祟祟。
　　无论如何，那个动作看起来都太过下意识了——其实我，没有的吧。
　　可要是，就这样被误会了怎么办？
　　还是说，其实早就已经被误会了？
　　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环绕着，孟伊就这么将那一节晚自习给荒废掉了，她确是盯着书本拿着笔的，然而连一个字也无法写得完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无论怎样努力地想让脸颊的炽热降下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好，都只是，徒劳。

　　夜间十点，孟伊按钟冰所说，站在竹林的走廊从内往外的第三个柱子那里等她。
　　钟冰晚了十分钟，边跑边道着歉，孟伊说直说没事没事。
　　这夜风，刚好让她勉强缓过来一些，好把脑袋给清得空空的。
　　孟伊拍着钟冰的背，好让她快些喘过气来，同时问着：“不急的啊，不需要跑那么快的嘛，真是。说起来，你刚刚到底干什么去了哦？”
　　还喘着气的钟冰直摆手，说：“总不能让你一直等着噻，那好不好意思的。再说，这个一样的减肥嘛。”
　　孟伊一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减肥？一样的？”
　　“嗯嗯，”钟冰点头偷笑，精怪的向孟伊一眨眼，“我刚刚减肥去了。”
　　这和孟伊身为她室友所掌握到的信息严重不符：“你，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和易寅……”
　　“对啊对啊。”钟冰直点头，笑得灿烂。
　　这一下孟伊被闹得更加糊涂了：“那怎么会？难不成……你们每天晚上的约会就是……减肥？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啦。”钟冰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孟伊的肩，“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就是kiss啦！”
　　“诶……诶？！”
　　“真的啦，不信你上网查查，绝对不是假消息哦。”钟冰说着愈发的兴致勃勃声音也愈发的甜，“你也可以自己去试一下吧。”
　　“呃、呃，算了吧……说来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哦？”孟伊好心拒绝了这个不知是不是好心的建议，迅速转换了话题。
　　钟冰一下子就换了副表情，顺了顺孟伊的头发又理了理她的衣领，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极尽亲近，这才开口，用嗲嗲的声音说道：“孟伊啊，你知道，有的时候真相说出来，那个，人，一般，我说一般哈，都容易激动是吧……但是这东西，我们又，都必须面对的是吧……你答应我，我说了，你要认真地回答我哈……”
　　这一番话说得孟伊更是云里雾里的，但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你喜欢易寅是吧？”
　　“怎么可能！”
　　问话问得刻意地轻与小心翼翼，孟伊的回答却是迅速而坚决。一学期下来，孟伊与易寅的对话不超过十句，还尽是因为孟伊是学委，需要收作业而发生的，皆为“该交某某科的某某了”“哦，马上”这般的句式。再者，军训结束不过两周，钟冰便带着她与易寅的好消息回了寝室，也是因为那一次的祝福，孟伊才注意到了班里有这么一个人，印象不好不差，但就钟冰在寝室里提起过的话题来看，无论从经历还是别的什么——比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来看，都与孟伊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总之就是，再怎么样，都不会被联系起来的两个人。
　　钟冰明显被孟伊的严肃给有些吓到了，赔着笑，话却还是这么说：“我想到了你可能会否认，何必呢，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到这时孟伊都还赖着性子解释：“钟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说实话，我只有在想起你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想起他。”
　　“怎么说呢，你不用解释的，喜欢这个东西本来就，嗯，对吧……”
　　孟伊干脆让自己的眼神直直地发狠：“你尽可以放心成不？我对他，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什么兴趣。”
　　钟冰此时也一改亲和，高调得莫名：“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知道我们的感情很好的，你就别想勾引他了，我想你也清楚，论相貌论经验论资产或者说，论什么，不管论什么你都比不过我，你就死心好了——哦，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的话我不会拒绝的，你知道，我不介意让他更幸福一点。”
　　孟伊听到这话也生气起来：“钟冰你神经病啊，别以为你叫个装B你装B就不犯法了好嘛？你想说其他人就算了，这个名字出来绝对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拜托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就凭你的风评你男人在我心里能是个什么形象啊。大家表面不跟你闹翻就算了你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到最后孟伊什么都说不出，干脆翻一白眼跑回了寝室。
　　钟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扬出胜利的微笑，步调轻盈地走回了寝室。

　　很久之后事情得到证明，不过是因为易寅在无意间提到了孟伊两句。
　　然而那一天，不过是让孟伊在被窝里狠狠地生了很久的闷气，气不过，又把易寅整个回想了一遍，然后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好？
　　一点都比不上吧。
　　一点都比不上，林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