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莲记》商凝汐

5、芙蓉婉转在中州（下）

　　月上中天，寒山竹舍。

　　不会做饭的丫头和厨艺精湛小姐刚刚用过晚膳，青衣小婢心满意足的收拾碗筷杯碟。
　　骆紫莲静坐屋中，手里握着一方尚未完成的帕子。
　　丈许之外有银辉泄入，照得屋内灯影摇摆。那帕子上的绣线被月光一拂，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来，映在她脸上，犹如雾气中的一朵紫莲花，清雅之极，观之，如名篇《静女》。
　　须臾，她起身把绣帕放进一个青布包裹里，脸上冷冷清清——那是下午江大公子来时便收拾好的。
　　打从听到笑霜说那公子有张老板作陪，她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妥。是什么人，祭祖能请到郁林州说一不二的张老板？若是达官显贵，自有州县老爷招呼，也轮不到一个商人出头。那么，……多半便是绸缎庄生意上的贵人了？
　　后来听到他自报家门江氏，骆紫莲这才明了，原来是“照绮”背后的东家来了！
　　江家以织造闻名两广，近两年更有涉足江南的势头，可谓雄姿英发，于百尺竿头欲更进一步！
　　这些，恐怕都是今日这江公子在背后的推手。
　　而今，她凄恻一笑，江家要一统天下织造，却是准备要拿她来当枪了？

　　说她是什么紫莲斋主人，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的绣品还有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但是，自那幅“夜雨倾莲台”被人以万金之资购下以后，她便明了，这深山清静的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夜雨倾莲台”，几个字从女子的秀口中吐出，清极艳极，依稀还带着当日那股氤氲的湿气。
　　想起那一天，娘亲离她而去，她就坐在那青石碑前面看莲花，然后忽然下起雨来，她不想动，呆坐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日，便凭着记忆绣出了惊世之作。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未及笄，却绣出泼天的钱财。
　　于是她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人找上她。

　　可是，她不要为人所用！

　　当年爹娶娘，是为了一偿无子之憾。自从诞了她这个女儿，便再没看过她们母女一眼。娘受不了爹的无情，终于带着她跑了。逃到这深山里，日子虽然清苦，但娘始终说：“再苦，活的随性，也比为人作嫁的强。”
　　所以，她骆紫莲不是棋子，不是工具，更加不是他江家赖以生财的摇钱树！
　　活着，便只求一份随性，高兴时便绣，不高兴了，连绣架也可劈来当柴烧！
　　骆紫莲，以天地为誓，此生，不为旁人而活。

　　“小姐？你收拾包袱做什么？”沈笑霜洗净了碗碟回房，却看见自家小姐手上拎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布包。
　　骆紫莲看着她一笑，“你不是常说山下的风景美不胜收，咱们这就搬家好不好？”
　　“搬家？！现在？”沈笑霜惊叫出声，“小姐，咱们搬家，可不是老和尚移庙那么简单，他们灯一吹，蜡一拔，关了大门就能走人。我们……”
　　顿了一顿，她一拍脑门，“是了！因为那个野蛮人对不对？”
　　“管它因为什么，笑霜，你不走，我可要走了，到时候剩你一个人——”她尾音拖长，手里还冲她晃着那个包袱。
　　“啊！”青衣小婢一声惨叫，“小姐，你不要把我丢在这里，这林子天黑了以后比乱葬岗还可怕！”
　　“那你也要走喽？”
　　“我走、我走，小姐到哪我都跟着！” 沈笑霜点头如捣蒜。
　　“好！”骆紫莲唇角一弯，转身拿了一把锄头，递到她手上。
　　“这是……”
　　“这几年我卖绣品存了不少钱，”她待她接过，自己也拿了一把，“所以日常的琐碎都不用带了，但是有一件东西是一定要带走的。”
　　沈笑霜闻言抬头，问道：“什么？”
　　骆紫莲看了看门外，复又转头盯着她，“我娘，你的老太太。”
　　“老、太太？我没见过什么……啊！”她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你、你是说……”
　　“是，”骆紫莲笑的温和好看，“我就是说这个。”她拉着她开始往门口走。
　　“小、小姐，你要，掘坟？”沈笑霜吓得脸色惨白，“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帮你收拾行李？”
　　“不必，其他的我都打点好了，就差这一件。”她继续拖着她往门口走。
　　“我帮你去找马车？”
　　“现在不会有马车来，你明天早上再去。”
　　“那我……”
　　“笑霜，” 骆紫莲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今晚我们没有其他事情，只此一件——你跟我，掘坟！”
　　然后，她转过身去偷笑，后面的沈笑霜几乎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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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也越来越喜欢那个丫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