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在手》斯琦

15、往事不堪

　　长缨愕然道：“遗传性天生抑郁症？”

　　幕越冷笑道：“没错，这个症状病发时如同你所见，极端、疯狂、幻想、无法控制，难以自拔，接近了精神分裂，但思想理路却又惊人的清晰快捷。”他瞟了眼她震惊的模样，自嘲的又问道：“知道这病是从哪里来的吗？就是遗传自我们的亲生母亲。”

　　长缨更是吃惊：“为什么……”

　　“你从不知道你外公外婆的事吧，也不知道还有他们的存在，你妈妈不会告诉你，你爸爸更不会说。他们结婚并不是互相爱慕，或者相亲而结婚，是为了双方家庭的权力利益而联姻，这种情况叫做军婚。”

　　“军……军婚？”长缨大吃一惊，他们的父母竟不是普通的人家？

　　“高干部队并不缺乏这样为利益联姻的婚姻，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纸婚书巩固自己双方的权力，表面和谐恩爱，背后的真相是怎样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父亲一直很遵守这个游戏的规则，表面上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可是背后他最疼最爱最在乎的，只是他的另一个家庭。”

　　幕越说得淡然无波，可长缨却听得心惊肉跳，这到底是多么复杂的家庭，表面要维持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背后还要维护另一个至爱的家庭，这样难道不累吗？

　　幕越点燃一根香烟，嘲笑道：“累吗？他是应付的游刃有余，一个明，一个暗，如果双方都遵守游戏规则，那就是两相安无事，可惜有人却破坏了这个规则。”

　　“母亲爱上了父亲，她从小娇生惯养，任性刁蛮，并不是父亲喜欢的类型，父亲对她没有爱，只有一纸婚姻的责任，他的时间越来越多的放在外面的家庭上，母亲妒嫉了，憎恨了，争取了，也开始吵闹了，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母亲的脾气更加暴躁，我和姐姐成为了她出气和挽留父亲的筹。”

　　“先是姐姐的无故生病，意外的受伤，父亲慢慢的回来的时间多了，无可否认，他还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只要他在，我和姐姐就能享受父亲的疼爱，还有母亲的亲爱。那时我还小不懂，为什么姐姐总是出意外生病，可是很高兴，因为姐姐一生病，父亲就会回来，母亲就会对我们加倍的好，直到那次，我亲眼看见母亲把姐姐用力的按在水里，不给她起来，直到她快要窒息晕过去。”

　　“啊！”长缨惊叫一声，惶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平静的眼眸，她把自己的女儿按在水里？为什么？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啊。

　　幕越瞧了瞧她惊恐的神色，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悲悯的笑道：“她只是想让父亲回家，因为只有姐姐出事了，父亲才会回来。那天父亲果然回来了，看到姐姐已经发高烧昏迷不醒，他很生气，责问妈妈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母亲当时就埋怨他不回家，说姐姐因为想爸爸，半夜跑到雨里淋了雨发了高烧！父亲说如果不是你无理取闹，我怎么会不回家？母亲立刻服软，一再保证不会无理取闹，恳求他经常回家看看，省得孩子再做傻事。后来他们去了医院，第二天回来，姐姐退烧了，医生说如果再来晚一步，脑子就会烧坏了，但是她的肺从此落下了病根。”

　　“那天后父亲果然经常回家，母亲也收起了脾气，因为愧疚姐姐，她对她格外的好，可是我是知道真相，这暂时的和睦相处并不是长久的，父亲再次回家少时，母亲的不甘疯魔再次伸向我们。”

　　“姐姐因为上次溺水时影响了肺部，她拼命的的哀求母亲饶了她，母亲眼睛红了，把对象转到了我身上，姐姐拼死的保护我，最后哭着说如果她敢伤害我，就把之前的事全部告诉父亲，那一夜我们三人抱头痛哭，父亲却连续三个月没有回来。母亲的脾气更暴躁了，开始汹酒，开始打骂，却没有再做出伤害我们的事，尽管如此，我和姐姐还是心惊胆战的过每一天。直到姐姐上中学了，母亲把她送去了寄校，我以为她终于可以解脱，而我就待替了她，成为让父亲回家的筹码。”

　　“皮肉之苦我可以忍受，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给了我一身伤痛后，再无微不至的照顾疼惜回来，打一个巴掌，再赏一颗甜枣，我没有解释只想着赶快长大。”

　　“姐姐十八岁时，被嫁人了，所幸她嫁的是对她有感情的，你的父亲，那年我十岁，姐姐出嫁后，父亲回家次数更少，直到有一次，我吃错了东西，被送进医院洗胃，那年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发现事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姐姐把母亲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捅了出来，母亲娘家在相同一时间倒台，父亲震怒终于和她解除了婚姻，母亲累积了多年的抑郁爆发出来，人疯了，住进了精神病院，父亲如愿以偿娶了外面的女人，而我不愿意跟着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跟着已经出嫁的姐姐来到了这里。”

　　“后来姐姐告诉我，其实父亲早就知道母亲做的事，他不动声色只不过是忌惮母亲的娘家人，他一直暗中打压母亲的娘家人，在他们垮台之后，又逼着姐姐出来指正母亲的罪行，从而得到摆脱，我那时怀疑我误吃的饭菜不是母亲下的毒，而是他。”

　　长缨只觉得全身发冷，难以接受这样残酷复杂的事实，那时的舅舅和妈妈还那么小，就成为了他们父母前途婚姻的牺牲品，他们……他们可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啊，怎么就下得了手。

　　幕越眼眸里有了波动，伸手抚摸了下墓碑上的照片，叹道：“之后我们去看过母亲，那时的她已经彻底的疯了，认不出我们，把我们当成了父亲和那个女人，她恨之入骨的抓住了姐姐，想要掐死她，她以为她是那个女人，姐姐被救下来后吓坏了，从此留下了病根，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被母亲当时的样子吓坏，晕倒之后才发现已经怀有身孕，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过来的，那年十三岁，我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重点中学住校，便没再见过姐姐，每次打电话她都说得好好的，像没发生过事情一样，问你父亲，他也说她身体很好，没什么异常，我才稍稍放了心，以为是因为怀孕了，把她的思想移开。后来因为父亲的约束，学业的紧张，我心里虽然挂念姐姐，却一次都没能去看望她确认她的情况，断断续续的知道她的情况，我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可以放开的，如同我，即使母亲离开了几年，我还是经常晚上做恶梦惊醒。听到姐姐怀疑你不是她女儿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她继承了母亲的抑郁狂想，她在走上母亲的道理。我曾经数次逃离想要回来看她疏解她，每次都被他拦截下来。你父亲出国时，我与他决裂了，我脱离了与他的关系，那时我没有钱没有能力，就这样去找姐姐，只怕给她加重负担，我决定等待我有能力之后才回去找她，可是在我毕业有了能力后，传来的是她去世的消息，我终究还是来迟了。”

　　长缨早已哭得不成人形，原来她妈妈经历过这么多辛酸苦辣，相对比她受的苦还不到她的一半。

　　幕越落寂的长叹一声，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伤感道：“每次电话里她总是报怨你不是她的女儿，所以在她去后，潜意识的把她对你的怨恨，转移到你的身上，只不过是对你母亲的愧疚和遗憾，年少轻狂，我也做了许多错事，想得不够深，只一味的逃避而亏欠了你，长缨，你恨吗？肯定也怨恨过我的。”

　　长缨摇摇头，不恨，她还怎么恨得起。

　　幕越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搂住微笑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永不背叛。”

　　“……舅舅，如果我不是你的亲生外甥女，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幕越身子猛然一震，头脑清醒了，凝视着她认真的询问，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半响才笑道：“只要你还叫我一声舅舅，你就是我的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