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师记》盛夏凉茶

28、小惩大诫

　　缓缓的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根本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顾夕只觉得浑身山下跟散了架似的酸痛，重新闭上眼睛，她又慢慢恢复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可以聚焦了。

　　一样的船舱，一样的人，一样的动作，以及一样看上去精致可口的小点心，还有一只多余的肥硕鸡腿，顾夕恍若又回到了半个月前，坐起身，她怔怔的看向正单手撑额，目不转睛看书的林慕枫，见他不时捻一块小点心放进自己的嘴里，顾夕这才吸了一口气，彻底恢复了精神。

　　察觉到她醒了，林慕枫并没有抬头看她，目光始终投落在桌面的书卷上。

　　或许跟他在一起厮混了一段时日，或多或少有些了解，这样远远的看着，顾夕敏锐的感觉到林慕枫周身散发出来的不愉快因子，这些因子就跟正负离子相互吸引一样，朝着她就扑面而来。

　　一骨碌身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顾夕狠劲的拍打自己的衣服，仿佛真有东西附上了身似的。

　　林慕枫斜眉一挑，阴沉的瞪了她一眼，顾夕立刻噤声站直。

　　“饿了就过来吃点东西，”还是一样漫不经心的话语，可这话落尽顾夕小朋友的耳中，感慨良多。

　　有了上次以及上上次的经验，这点心和鸡腿打死她都不敢再吃了。

　　“怎么？不饿？”见她不动，只是傻站着，林慕枫突然盘膝坐正，不解的看向她，漆黑的眼珠幽深幽深的。

　　“饿，”顾夕老老实实又略显委屈的回答，“但我不敢吃，”

　　“怕里面有毒？”林慕枫倒是直白，直接的点明顾夕心中的顾虑。

　　顾夕偷偷的瞥了他一眼，见他表情还算平和，便喏喏的点了下头。

　　可下一秒，林慕枫的脸就阴了下来，就像三伏天里突至的暴风雨，起身将桌面上的点心和鸡腿隔着窗子就扔了出去，扑通扑通，外面传来两声东西落水的声音。

　　扔完东西，林慕枫又盘膝到地板上，冷着脸看了她一阵，突然开口问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傅，”

　　拜疯癫道人为师时，顾夕记得他特意跑到镇子上给自己买了高炉烧饼，可现在拜他为师，她没想到却得饿着肚子，这就是差别啊，同样为人师，有的人身上人性光辉刷刷刷的闪，有的人身上却只有屁话。

　　再说了，林慕枫虽说比顾夕大个十几岁，但毕竟年纪尚轻，见他故作老成的端坐在面前，顾夕很想脱下鞋子给他一鞋底，让他装人——

　　话毕，林慕枫对着她使了个眼色，但顾夕没明白，所以没反应。

　　“跪下，拜师，”林慕枫的脸阴的更厉害了。

　　砰，顾夕吓得连忙双膝跪倒，即使心中再不愿，此情此景她也不敢再出幺蛾子，撅着嘴对着林慕枫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说出来的话，平板不带一丝情绪，就像在背书，“弟子顾夕拜见师傅，”

　　“嗯，”林慕枫沉吟了一下，对着顾夕一板一眼的训斥道，“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为师就不予追究了，但从今以后，你入我门下，必须恪守门规，谨遵师命，我们的门规只此一条，”

　　“什么门规？”本来打定主意无论林慕枫说什么，都闭嘴不理，可听他说完，顾夕有些好奇，还是忍不住斜着眼角追问。

　　“不是刚跟你说过了吗？”林慕枫似被顾夕打断而有些不悦，眉心皱起，但还是耐着性子，冷冷的重复了一遍，“谨遵师命，”

　　顾夕囧，世人都知道恪守门规谨遵师命两句话是放到一起说的，你丫的非得把它们分开理解，这能怪她吗？

　　心里虽在腹诽，可嘴上顾夕还是很诚挚的点头认错，“师傅批评的是，弟子愚昧，”

　　林慕枫见顾夕态度老实，话也说的中规中矩，就是人显得如丧考妣般颓丧无力，大有敷衍了事的嫌疑，他眯了眯眼睛，“你不想拜我为师？”

　　“哪能呢，就凭您这天下无敌的功夫，您这貌若谪仙的长相，还有您这独一无二的性格，我要不想拜师，我就是傻子，”吹，她得使劲吹，反正吹‘牛’不吃亏，只要牛高兴就好。

　　“少主，”舱门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竟然是王弘。

　　林慕枫闻言微皱了下眉，随即示意顾夕退到自己的身后来，这才对着舱门处应了一声。

　　王弘恭敬的进到船舱，目不斜视，还是一样的忠犬，他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条，面上还窝了一个荷包蛋，翠色的青菜搭配乳黄色的鸡汤，那味道真是香浓诱人，“少主，您先简单吃点，”

　　林慕枫点点头，王弘将面条摆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收起托盘，王弘秉身而退，比顾夕还奴性十足。

　　顾夕却没心思看他了，站在林慕枫的身后，贼溜溜的大眼只对着桌上热腾腾的面条放光，抬手忍不住摸上自己干瘪的小肚子，为了算计林慕枫，她从昨天晚上都没吃饭。

　　不过，桌上有两碗，应该有她一碗吧？顾夕在心中腹诽，可林慕枫不发话，她不敢动。

　　林慕枫拿起筷子，先挑起一注面条，侧头对着面条吹了几口气，状似无意的挑眉斜了一眼馋的都快流口水的顾夕，却没理她，而是秃噜一下，面条全部吸进了嘴里。如此几番，一碗面条很快就见了底，鸡汤也被他喝的干干净净。

　　眼看着林慕枫干完一碗又要干第二碗，顾夕忍不住了，她俯身凑到他的跟前，谄媚的用小手替他扇风，“师傅，徒儿我也饿了，”

　　“饿了？”林慕枫显然从头到尾就没意识到顾夕也会饿肚子的问题，一边将第二碗面条放到自己的面前，一边有点为难的说道，“你那碗面条可能王弘正在厨房做着呢？要不你去看看吧，”

　　“那师傅您老先吃着，我去看看，”顾夕闻言喜笑颜开，蹦蹦哒哒的就跑出了舱门。

　　但不一会儿，她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站在正斜躺在地板上翘着二郎腿吃饱喝足悠哉悠哉的林慕枫面前，她死盯着桌上那两只连一滴鸡汤都不剩的空碗，不由小嘴就撅了起来，“师傅，你耍我，王弘根本没在厨房做饭，”

　　“哦？是吗，”林慕枫稍稍侧头，漫不经心的瞅了她一眼，很不负责的回答了一句，“那是为师方才搞错了，王弘送了两碗过来，应该让你吃一碗的，其实师傅刚才也挺纳闷的，王弘好端端的送两碗干嘛，我还怕浪费，就勉为其难的吃下去了，一会儿别撑得难受就好，”

　　听着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顾夕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就攥成了小拳头，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继续说道，“你明明说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的，但刚才你为什么又故意戏弄我，”

　　“戏弄吗？为师没有啊，”林慕枫倏地坐了起来，指尖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似在认真思考顾夕的话，好半响，才颇为无辜的回道，“哪能呢，就凭徒儿这天下无敌的嘴皮子，这乌溜漆黑的眼珠子，还有你这七窍玲珑的心眼子，我要是不整服你，我就不是师傅，”

　　得，顾夕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丫的在这等着自己呢。

　　“师傅，徒儿错了，”顾夕跪倒地上就扑向林慕枫的脚边，抱着他的衣袖‘痛哭流涕’。

　　这也算是故伎重演了，她觉得只要自己跟林慕枫矫情上几句，这事就跟前两次似的过去了，哪知，即使她哭的昏天黑地，惊天动地，林慕枫根本就不理她，任着她在自己的白色衣袖上拉拉扯扯，擦擦抹抹，只是冷冷的斜睨着她，不发一语。

　　见状，顾夕立马止住了悲声，看来这招不管用，她只好规规矩矩的跪在林慕枫的面前，垂头静等发落。

　　“虽然我收你为徒是临时起意，但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可是当真的，”林慕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非常严肃，“所以，以后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没必要的小心思，不许欺骗我，不许对我说违心的假话，做好本分，谨记门规，今天就算小惩大诫，让你长点记性，如果再有下次，我可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为师训徒的手段，”

　　“是，知道了，师傅，”顾夕双手伏地，将头磕在地板上，这下心情真的是如丧考妣了。

　　几日后，船靠在宁州码头靠岸，顾夕跟着林慕枫一上岸，就坐上了王弘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顾夕跟在林慕枫的身边乖巧的像小猫，但小心眼儿却没闲着。

　　她首先很好奇的就是他们一行的目的地，听着林慕枫与王弘的话音，好像要赶往京城，似乎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过，林慕枫与王弘对此事的态度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王弘极度热衷，而林慕枫对此却兴趣缺缺，每次王弘兴高采烈的对他说起时，他都皱起眉头来，仿佛很不耐烦。

　　要讲这京城，那是皇上待的地儿，一般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都不大会去京城，这好比执政党与在野党，在野党它再橫，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而王弘口中此位重要人物却在京城中混迹，料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怨不得林慕枫不上心。这厮的眼睛素来长在头顶上，他只看自己想看的人。

　　不过对此，顾夕自是不敢多说话，经过南疆一事，她顿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不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