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信仰1》小楼

12、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冰棍亦解渴1

　　放纵只在一时，自律始终坚持。趁着换曲的功夫，周沁雪借口去洗手间，匆匆离开了包间。
　　只是离开洗手间后，她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跑到大门外吹了足足十分钟的冷风，等到面颊再没有热度，眼泪全部风干后，才慢慢走回去。
　　不过是一支烟的功夫，包厢里已是一片东倒西歪，龙天和振羽一人带了一个滑稽的生日帽，正搭着肩，跑着调，唱着一首傻得不得了的《猪，你生日快乐》。周沁雪看了一会儿，忽然走过去抓起自己的包说：“该回去了。”
　　的确是尽兴了。一屋子的人来到门口，准备搭伴回家。振羽还没醒酒，只会靠在别人身上傻乐。龙天正想搭把手送她回医院，却被顾沅轻轻巧巧地接了过去。
　　“振羽和可可都是我的人，我来送她们回宿舍。你护送好周院长就行了。”顾沅说得轻巧细微，“我的人”这三个字却吐得字正方圆，气息悠长。
　　周沁雪如今酒也醒了大半，眼瞧着那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连忙说：“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我打算走回去，正好醒醒酒。”
　　但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要人护送吗？
　　“正好我也是这个方向，就一块儿溜达溜达吧。”龙天双手插兜，做出一副“我只是恰好顺路”的随意模样。
　　周沁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迈步走在了他的身侧。好在龙天虽然随意，却也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只是插着兜自己走自己的，目光平视前方。而周沁雪则用眼睛的余光小心地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要走近一点，她就会主动退守另一边。
　　只是夜风这么猛，她被冷风一吹，酒劲儿又有些往上泛，脚步也随之虚浮起来。当第三次她拐向另一边时，龙天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你非要这样吗？”
　　周沁雪心中一阵迷乱——我怎么了？
　　“当院长很了不起吗？需要把自个儿放在一个冰晶玉洁的果盘里面供起来？”
　　周沁雪心中一惊，随即慌乱了起来。
　　不喜欢。
　　很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看穿的样子。
　　尤其是在这个人的面前，她已经失态太多了。
　　只是心中的翻江倒海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转开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为什么不检讨一下自己？根据你在医院里的风评，由你陪着走并不比独走夜路好到哪儿去吧。”
　　龙天原本一副想要教训人的模样，听见她的回答后却嘿嘿笑了起来。只是夜深雾漫，路灯萧条，他的笑声里越发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周沁雪还没体味出这危险的预感究竟从何而起，忽然半边身子都变得僵直了——
　　原来，龙天已经擅自靠了过来，身体的热度带着周围的气温突然飙高。他本来就高，肩膀又宽，轻易就挡住了身后的路灯。周沁雪只觉得一道阴影压了过来，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两步，而身前的阴影还在继续压上。当她的身子抵在花坛上退无可退时，他那咸湿的气息已经来到近前。有那么一瞬间，周沁雪觉得自己就像被逼入漩涡的小船，避无可避，躲不能躲，如果不是心中还有一条底线，她几乎就要屈服于这种压迫之下。
　　可是，心中的那一道底线，又该如何是好？！

　　“龙天！”
　　周沁雪大喊一声，终于让龙天停在了十分危险的地方。
　　盈寸。最多不过盈寸的距离，龙天压下来的气息轻轻撩过她那柔软敏感的双唇。
　　随后，那个人所带来的压迫感如潮水一般退去，周沁雪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坐在花坛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你是周准龙的女儿吧？”他一边抽着香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抖落的烟灰从指尖飘下。
　　他说得虽然随意，但周沁雪却仿佛听见国家最高机密一样，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线。
　　“你……什么意思？”
　　“我是严怀的小儿子。咱俩小时候见过面，只是你都忘记了。”龙天笑了笑，笑容里颇有一些疏懒淡凉的意思。
　　“你是严怀的儿子？”周沁雪的眼睛里露出惊异的神色。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龙天第一次见她，就道出她是后备干部的身份。如果出自那个家庭，的确……有此眼力。
　　她只记得严怀家有个品学兼优的大儿子，一个出类拔萃的二女儿，什么时候又出来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跟他家的家训……完全不符吧？
　　她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龙天却已经自顾自讪笑起来。
　　“对我没印象吧。呵呵，那也难怪。就算是我，长在那样一个怪兽家庭里，也根本显不出好来。不过小时候我可喜欢你了，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就俨然如同女王一样被众人包围着，给这个指派任务，给那个安排角色……我们那批小屁孩啊，可是人人都眼热你这个角色呢。”
　　周沁雪面颊一红，随即低下了头。她从小就有颐指气使的毛病，长大以后才韬光养晦收敛了许多。只是，他刚才那些暧昧的用词到底什么意思？
　　“小时候啊，虽然觉得你是一个脾气坏掉的小孩，非常的蛮横无理，可是谁叫你是我们那拨孩子中最漂亮的小女孩呢？所以大家都心甘情愿被你使唤。没想到你长大后会变成现在这副玉洁冰清的模样，不过比较你现在的恪守自律来，我还是更喜欢小时候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孩啊。”
　　周沁雪脸上一红，随即恼怒起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脾气又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更何况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没有。我只是想说，你根本不必一直端着。”
　　说完这句话后，龙天手中的烟也燃尽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了一句“走吧”，就自己晃悠悠地走在了前面。而周沁雪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翻江倒海，连酒劲儿也一起涌了上来。“你站住。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你说的喜欢，到底什么意思？”
　　龙天摆摆手，步幅不变地继续往前走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要知道，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个女神啊。”
　　这种恭维话，周沁雪素来听得多了，最多也是一笑了之，搞不好还会引起反感。但这句话从龙天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却如同雷击一样怔在了当下，浑然忘记了自己辛苦经营的院长形象……
　　“你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才特地过来看我的吗？！”
　　在龙天的身后，她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龙天微微偏过头，望着天上若有所思地凝视了片刻，才缓缓出声道：“这么说也可以……在我失落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任务，又正好去了有熟人的地方。所以，我就想着，或许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穿越二十年的时空，横跨大半个中国，就只为周沁雪这一个人吗？
　　周沁雪大口的呼吸着，努力将心中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再深究下去了。
　　不然她的未来真的会全面崩盘。
　　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挥手招了下来。
　　“我有些困了，还是坐车吧。你也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如此兵荒马乱落荒而逃的自己，居然还可以说出如此得体的话，周沁雪觉得自己实在太会演戏了。只是当出租车开动起来的时候，她却一直靠在窗玻璃上，凝视着后视镜中停留在原地的身影，一直看着。
　　出租司机看看她，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这么舍不得啊？刚才那男的是你的恋人吧？”
　　周沁雪靠在窗户上，任凭路灯一个接一个在眼中落下雪花般的光影。
　　“不是恋人。”
　　她轻轻地回答道。
　　“那个人，永远不会变成我的恋人。”
　　当她回到自己家中，熟练地用钥匙开门，脱鞋，摸黑走进卧室后，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来啦？”
　　“嗯。”
　　“对了，明天我要去北京。你有什么话或者东西带给老爷子的吗？”
　　“没有。”周沁雪听见自己清醒地说。
　　“那好吧，有什么东西需要从北京带回来的吗？”
　　“也没有。”
　　“那就睡吧，晚安。”
　　男人翻了一个身，单薄的被罩在雪白的床单上留下一片涟漪般的褶皱。周沁雪看了一会儿，从壁柜里拿出另一条被罩来，躲进了微凉的狭小空间中。
　　龙天，对不起。
　　你所喜欢的任性的小公主，早已在政治联姻中被周沁雪这个人给谋杀了。
　　周沁雪把头埋进新被罩中，眼角渗出了丝丝的潮湿。

　　另一边，顾沅带着振羽和可可两人，却依然艰苦地跋涉在凄凉的夜路上。
　　都怪振羽，原本三人还是成功地拦截了一辆出租车的，但是刚上车没开出一里地，振羽就嚷嚷着“要吐了要吐了”，司机吓坏了，说钱我不要了你们下车吧千万别吐我车上，哪怕顾沅用“你一定会后悔的”这句话来威胁也不能阻挡司机一溜烟逃走的决心。
　　下车后顾沅也拿出了相当的决心想要让振羽吐出来，可惜振羽这酒桶不仅有底儿还带盖儿，不管那两人如何拳打脚踢都坚决不吐，誓把酒精融化在血液中。振羽很没形象地躺在马路上睡成了烂泥状，顾沅那个后悔不迭啊！这种麻烦扔给龙天好了疯抢什么又不是钻石，根本就是顽石！顽石！
　　无奈之下顾沅只好充当冤大头，主动揽起了背振羽回家的重任。好在距离医院也不算太远，伤筋动骨的帐以后留着慢慢算！
　　可可倒是精神尚佳，一路都在插科打诨转移顾沅对自己惨痛人生的悔恨。
　　“老大，看你精瘦精瘦的不像有肉的样子，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的。”
　　“叫我教授，要不然就叫老板。”
　　“叫老板的都是小秘诶，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叫？”
　　“……”
　　“老大，你平时喜欢锻炼身体吗？腹肌有吗？六块还是八块？”
　　“我只有两块腹肌。”
　　“呵呵，老大说话还真是让人浮想翩联啊，你是故意让我想到胸肌上的吗？”
　　“我说的就是腹肌。皮带上面一块，皮带下面一块。”
　　“哈哈，没想到你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也这么幽默。”
　　“……”
　　“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啊。”
　　“那好。回宿舍后，记得叫她减肥。这么沉，属秤砣的吗？”
　　可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振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面前有一缕呆毛在鼻前捎来捎去，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呆毛，伸手用力拔了两下。
　　顾沅吃痛，喝声道：“你想造反啊！”
　　振羽醉眼惺忪地歪过头去，从侧面看着顾沅端正的面孔：“Boss。”
　　顾沅有心说她两句，但觉察到振羽依然有气没力的，连肩膀上的那颗头自己都搁不好，也就忍住没说。却没想到背上那人晃动着脚丫自己说开了。
　　“Boss，咱俩可说好了，到时候我去百伽图进修，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把我留在那儿。我现在可喜欢百伽图了，真的好想留在那里啊……”
　　可可在一旁听见了，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小羽想去百伽图，还跟顾沅说好了，他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顾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顺手把振羽又往上托了托，让对方能够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你好牛，好伟大，好了不起……可惜老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太难接近了，所以有些畏惧。可是龙天也是那儿的医生啊，龙天让我燃起了对外科的热爱啊！你看见他做的那个手术了吗？简直是神迹再现啊！我在当学徒的时候拉了那么多次钩，也没拉过这么赏心悦目的钩。果真就是像龙天说的那样，手术也可以是艺术……”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振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坐在了地上，屁股剧痛，手腕欲断。
　　顾沅喘着气回过头来，挑着眉冷冷道：“他这么好，你打电话叫他来背你啊。”
　　说罢，他甩手扬长而去。不管可可在身后怎么凄凉的呼喊，也不能阻挡他冷漠的步伐。可怜的可可还必须用自己纤弱的肩膀扛起身边这个笨蛋。不仅如此，这个笨蛋还在问：“boss怎么可以丢下我们两个女人走夜道呢？太不仗义了吧，龙医生一定不会这样……”
　　可可真想把她扔在路旁当垃圾算了，她没好生气的回答道：“你还是闭嘴吧。吸了那么多西北风又该胖了。哎呀你怎么这么重啊，真的应该减肥了……”
　　等到把振羽扶上床，可可也快累瘫下了。她也顾不得睡前美容，直接登床扑枕会周公去了。这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微蓝的光映在振羽安睡的面孔上，显得她分外天真。只是，那个写着“BOSS”的电话号码只是闪了一秒钟，就自动断掉了。
　　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凉的夜风徐徐撩动着轻纱薄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