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河山》砚白水

2、素手问天下 上

　　这年，正是大唐鼎盛至极的时期，大诗人李白曾写阳春歌，诗云：
　　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
　　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
　　绣户中，相经过。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
　　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
　　正是这绿杨阴里舒罗袖的季节，睡蝉未醒，蛙声尚早，就连夜晚寂静时也透着安宁和乐的气息。
　　长安永宁坊街边坐落着一个不大的院落，石砖墙柱小乌门，悬着两盏灯笼，悠悠地在夜色里泛着烛光，打更声远远的敲过去，此时早过了宵禁的时间，连夜市也都散去，大街上空无一人，静谧而安宁。
　　忽闻得顶上轻响，兴许是路过的野猫踏到了瓦片，但那不是猫，却是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似是受了伤，身形有些滞重，闪身间蹿上了一棵老榆树，却不料枝繁叶茂的树冠里咻的一声迎面飞来个东西，黑衣人忙抬手挡了一下，一片白色的烟雾便炸在了眼前，黑衣人心中忙道不妙，但抵不住强烈的昏睡之感，竟就这么从树上掉了下去。
　　“哎呦喂妈呀！”黑衣人失去意识之前，就听到了这么一声。

　　睁开眼睛的时候，黑衣人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藤垫子上，凝不起真气不说，全身上下完全动弹不得，一转眼，看到了一张盈满笑意的脸，大约是夜里被扰起，并未束发，一缕青丝就在眼前晃啊晃，惹得人想打喷嚏。
　　这张脸他认识，见到他的结果大约等于出门没看黄历。
　　“哟，醒了。”笑脸的主人声音和脸十分相配的温润谦和，但是语气却带着几分恼人的戏谑，“还以为是只野猫，不过野猫怎么会把我家童儿砸得哭爹喊娘。”
　　“先、生！还不是你，这人就那么掉下来，你就要我去接一下，结果……”旁边传来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埋怨。
　　“当了肉垫。”青年的笑意更大了些，黑衣人才明白过来，这个人是在笑自己的童儿手脚笨拙，但是着急要问的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于是越发着急。
　　青年见他脸都快憋红了，才慢悠悠地道：“你有一处伤在肺上，我给你用了药暂时不能说话。放心，你这么伤痕累累地掉在我的院子里，我怎么可能不救呢，不过啊，可万万别忘记付药钱。”说罢从一边的桌子上拿来一个账本，道：“喏，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给你打个便宜。”随即将账目放在黑衣人面前让他看看，黑衣人只想：我什么都没看见……
　　“唉，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啊，你看一年不见，就身上大小新旧伤无数，积伤有隐患者十处，包给你治好，何如？”又顿了顿，“再说，你住在我这里每日都要消耗米粮药材，需要人手照顾，你这伤势，好歹还要养半个月，再说了，既然是老熟人，我也不可能为了替你省银子把你送到柴房去躺着不是？恩，不算多的，每天两金。”见黑衣人急得青筋暴起，青年又道：“莫要生气动怒，加重了伤势，岂不又要多花钱，好好养伤吧。”
　　我没有那么多钱啊！你个死要钱！！！黑衣人想大喊，可惜喊不出来，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想起当年绝路之下藏身于那间院落，猛地碰到了一名郎中，神智不稳情急之下拿着刀架在这个郎中的脖子上要他救人……唉！
　　“我要的都是我的买命钱！”后来每次自己抗议诊金太贵的时候他都这么说，“你不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救你的么？‘不救就杀了你’是谁说的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往事不堪回首啊！
　　青年的医术的确无可争议的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不说，对待病患的态度认真且仔细，曾一连数日按时换药施针从未错过时候，他的医术的确值得上那么多价钱，只是这“死要钱”的名声和他的医术在江湖上是一样的响亮。
　　黑衣人自此可以讲话之后嘴就像漏了一样把照顾他日常生活的小童玉简支使地团团转，玉简不由怒道：“李大爷！你就算对先生收你诊金有什么不满，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啊！”
　　“他要是再加我银子我可吃不消。”
　　“我马上告诉先生去！把我这份加上！”
　　“哎！等等等等……玉简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这几天劳烦你，等我上好了请你吃好的。”
　　玉简翻了个白眼，“先生的手艺也很好……我要吃醉阳楼的番邦菜！”
　　“好好没问题！”

　　这二人正在客房里闲扯，却不知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而这群不速之客正逢此地主人正好在前厅，于是他们有幸得到了“死要钱”的亲自接待。
　　打门的声音很大，而且坚持不懈地敲了一遍又一遍，敲得主人家完全失去耐性，于是来人们看到一个墨衫青年笼着袖子顶着一张愤懑抽筋的脸从门里出来，指了指门口挂的牌子：
　　非患勿进，不死不医。
　　“有人看见昨夜你家进了飞贼。”来人是公差打扮，“我们是来查问的，请让我们进去。”
　　墨衫青年冷笑了一声，“呦，这还真是有意思，我从不知道长安城的公差有谁是穿这种粗布乌靴的，要不要我在这儿叫一声有贼人冒顶公差啊？”
　　来人脸抽了一下，低声道：“我们只是查问，阁下给个面子。”
　　“既然不是公门人，那就是江湖人。”青年打量了一下几个人，“江湖事江湖办，沧澜亭不接待手脚齐全性命无忧的人。”
　　“还请阁下给个面子。”来人作了个揖，却是手法姿势略微有些不同，双手结了个手印，这是表明身份了，这么一来，对方多少还是要讲些江湖情面的，来人想。
　　“非患勿进，不死不医。”墨衫青年指着门口挂着的牌子道，“想进沧澜亭，行啊，你们几个看起来功夫不错。”
　　“多谢……”
　　“慢着我没说完呢，咳咳，既然功夫不错，那就在门口打一架，谁先被打残了就先进来。”
　　来人登时脸色一变，正待开口，青年又抢白道：“或者，你们想跟我练练？”
　　“既然阁下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几个，就只能硬闯了！”话音刚落，来人运气凝神，功夫端得到是扎实，只见气息满盈，周围几人各自拱卫成阵正待出击。
　　墨衫青年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吼道：“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
　　提气一半被打断据说是会经脉倒转的。
　　沧澜亭附近住的多是大户，这一嗓子，附近几家的家丁都冒了出来，当然真的官差也匆匆地跑来了，后院里养伤的“李大爷”和正闲聊的玉简也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先生又使坏了。” 玉简拍着胸口，见“李大爷”按刀而起，道，“先生有力气喊绝对不会有事。”不过“李大爷”还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门口的黑衣青年正施施然地向众人道谢然后和和气气打发了公差，笑眯眯地目送众人离去，转身的一刹那就像扯下来一张面皮，一张俊俏的脸黑成锅底，“红衣教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还敢来假扮官差？”
　　“……红衣教？刚刚来的是红衣教的人？！”冲出来的“李大爷”诧异道，“枕檀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就是红衣教的男人都有股骚味。”墨衫青年捂着鼻子回到前厅继续刚才的活计，手下迅速地分拣清理各种药材，“他们敢怎么样？玉简！”
　　“哎——先生！我来了。”玉简就像烧着尾巴的公鸡一样嗖地从后院闪出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打两桶水，把门口洗洗，一股骚味。”
　　“哦……”
　　“我也去帮忙吧。”“李大爷”道。
　　“不行，你伤口刚愈合，容易崩裂，这点事玉简还做的了，你给我回去躺着。”见人还不挪步子，“不去的话加钱！”
　　“我去我去！”二人异口同声，迅速撤离。
　　红衣教都敢打上沧澜亭的大门了啊。林枕檀冷笑，抚了抚自己的墨色衣衫，看来李泽渊这回惹得事情似乎不小呢。
　　不过，又与我何干？
　　墨衫青年勾了勾嘴角，捡起一枚枳实，丢进药屉里。

作者有话说

　　重新开始，借鉴剑三部分势力分布，但是很多都已经不一样了，一切为剧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