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莲花》珺泽

1、宛若莲花

　　宛若莲花
　　晚风，带着沁人心脾的荷香，盈袖。
　　他轻轻松开蒙在我眼前的温热手掌，映入眼帘的，是满世界的亭亭红莲和碧叶，宛如仙境，触目即是。心中，立刻被一种难以言语的感动与惊艳填满了，要溢出一般。
　　“轩，这就是，就是你要带我来的世外荷塘？”我轻声，却颤抖着问。许久，没有声响，回头，心猛的一沉：“轩，你在哪儿，在哪儿？”我双手抓紧船沿失声叫起来。忽而一阵清脆水声，背后一凉，却见林轩手抓一条甩尾巴的鲤鱼，满脸笑意，调皮地冲我眨眼睛。我的泪掉下来。
　　“凌儿，你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吓你。”轩立即变了脸色，丢掉大鱼，爬上了船，紧张的帮我擦泪。那鱼儿挣脱后一甩尾巴，游到荷花丛中，隐去了，只留下圈圈涟漪。“鱼儿逃走了呐！”我破涕为笑，他惊诧的停止了动作，松了口气，拥我入怀：“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哭了。”我抬眼望天，一行灰羽的人展翅飞过。
　　回家的途中，我一回头，见那荷塘，以被半道残阳，染得血红。

　　——轩，我是哪里来的？
　　——你是一节小莲藕，是我从荷塘采来的，永远不放你走。

　　我立在清冽的水中，轻轻舒展着枝叶，蓝色的花瓣打开，风中，有簌簌的声音。宝石般的莲心，在所有的黑色莲心中与众不同，熠熠夺目。所有的黑莲转过头来，又轻蔑地转过头去。
　　“凌儿姐姐，你的莲心好漂亮。”身边的依纱睁大美丽的眼睛羡慕地说。我笑了，依纱的黑色莲心，已经快要亮过父王了。
　　忽儿一阵风过，所有的莲花屏住了呼吸，那风穿过层层的碧叶和簇簇的莲花，竟有了呼啸抑或哽咽的声音，我心中一紧。
　　哗哗——似乎是用脚在撩动水花，“畏倾船而敛裾，恐粘裳而浅笑。成哥，我背的对吗？”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所有的黑莲都馋涎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她们强烈凝聚起的杀气，那是闻到腥味时极大的满足与快乐。“燕儿，我们划的太远了罢。”黑莲隐去花瓣成猩红，轻轻地，摇动着腰肢，将那条小船包围在中间。
　　我收拢花瓣迅速幻化出人型，悄悄潜入水中，欲将那小船救出阵势。忽然听到依纱喊道：“凌
　　儿，你去哪儿？”糟了，所有的黑莲都预感到我要坏她们的好事，纷纷化出原形，更增加恐怖的气氛。那船上的男女异常惊恐的拥在一起，眼看着周围还明艳的莲花竟化做无数硕大阴森的黑莲，似有生命般齐向自己涌来。一条根须猛然翻倒了船，他们惊叫着双双落若水中。无数黑莲露出獠牙急切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水面，忽而没有了粼粼的光亮，风中，有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所有的黑莲动作都定格，纷纷抬起头来，蓝天下，碧空中，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手持一把拉满的弓箭，箭心直指一朵欲张血口的黑莲。雪白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悦目的光泽。他的眼睛，叫我像沉入了一泓深邃秋潭。

　　眉似远山，面若芙蓉，明眸皓齿，还有，额头眉宇间那流光的蓝莲。铜镜中，女子的容貌倾城倾国，言语间，却牵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轩，我什么都知道了。多谢你和兄嫂连日来的照顾，我们，就此别过吧。”
　　“凌儿！”轩颀长的手臂拥我入怀，“那又怎样，我说过不让你走！”他的身体在发抖，唇触我的发簪，他忽然松开了手，软软地倒了下去，白色的衣衫拂过我的面颊。
　　“对不起，这是劫数，人妖殊途，梦召唤我回去，轩，再见。”我弯下身子，扶他坐在梳妆镜前，取下发簪放在他的掌心，离去。

　　蓝幂凌，黑莲国唯一的一朵蓝莲。与黑莲国王的女儿们一样，日夜于玄天连池汲取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刻苦修炼。于三年前在黑莲公主们同去凡间祸害人类之日，与羽族王子邂逅，封为准王妃。婚礼，即将在翼王子即位大典之日举行。
　　夜，无尽地延伸，像一匹黑色幕布，要遮盖三界，吞噬三界。偶尔飘过的鬼魅精灵，带来一丝妖异的灵动。
　　赭红色的城墙边，夜风吹动隐隐青苔。城楼的石雕神兽上，一双紫色的眼睛幽幽的发着寒光。失去了莲心的蓝幂凌，就像被抽去了灵魂的偶人，毫无缚鸡之力。我伏在城墙脚下，在虚弱的呼吸声和清晰的冷笑声中，那双紫色眼睛贪婪地两起来。吸血灵蝠露出森白的獠牙，疾扑而至。
　　轩，对不起。我轻轻闭上了眼，再见。
　　如同沉入千年冰潭，耳边是汩汩的血流。为什么我没有一丝疼痛，为什么，难道……
　　我霍然睁开双眼，眼泪哗然而下。
　　他的左臂已经被鲜血染透，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汗珠，灵蝠的獠牙深深嵌入他的肩头，而他的手中，却紧紧握着那滴血的玉簪，玉簪的那头，灵蝠的胸口已血流成河。
　　“不——”我疯狂地推开了灵蝠，将他拥入怀中，他抬眼，伸手抚过我的长发，努力的笑了：“凌儿，无论要去哪里，让我陪你，好吗？”
　　林轩！我泪如泉涌。城墙外的紫峰头，已白云点点。

　　凌儿，我们要去哪里？
　　那里！
　　他顺着我的手指，望向北边，那无垠的荒漠戈壁，在天空低低的暗云下，隐隐透露出未知的神秘与广袤。

　　远远的地平线上，渐渐浮起一条银色耀眼的长链。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朝北边走，虽然我没有了莲心，但有一种力量在遥远的地方指引。那座漂浮在半空中，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银色城堡，就是我的方向。巨翼的羽人在城间灵巧穿掠，在云中引颈长啸。城门口，两柄长枪交叉在我们面前。
　　这时，城楼上，一位将军收拢双翅，挥旗喊道：“是王妃，快开城门。”
　　林轩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并未多言。我握起他的手，望着隆隆开启的羽型城门，轻声道：“走吧。”
　　是我的莲心吗？难道它就在这蓝色的銮殿中？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似它要急切的回到我的身体。这终究使我牵着他的手，踏着白玉的台阶，直至华美雍容，气魄慑人的驭风殿前。
　　所有的宫廷乐舞都戛然而止，所有参加婚礼的羽族皇亲大臣都诧异地看着我，和林轩。而我的目光，却定格在雕龙宝座前，头戴皇冠的英武翼王的脸上，然后，是他身边倾城倾国的新婚王妃——
　　眉似远山，面若芙蓉，明眸皓齿，还有，额头上的蓝莲。
　　她刹那间花容失色，踉跄着往后一退，倒在恻座上，玉手指向我，尖声道：“大胆贱婢，竟敢冒充本宫，左右护法，还不快杀了她！”
　　殿前忽射来两支无形的光箭，林轩不顾一切的挡在我面前。
　　“放肆！”翼王猛一挥龙袖，两光箭蹦出星火，消失了。他一步步踱下台阶，直至我的面前，深深地凝视我的眼睛。
　　脑海中，早已经尘封的记忆又开始疯狂的涌动。那深邃如秋潭的眼睛，像在我心中下了无形的禁咒，叫我无法转移视线。我抬起头，直直地回视他的眼神。
　　他忽而拥我入怀：“你，才是我的王妃。”
　　“放开她！” 轩挥剑向翼，却忽被折断，坠落在地：“你没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我的胸口忽然痉挛般疼痛。台阶上，那个王妃仰天放声一笑，她的脸慢慢变了形态，那是——依纱。
　　她手举一朵蓝色的莲心，莲心发着暗弱的光，在她手中旋转。她的面前，忽然腾起一股烈焰。她邪邪的笑着，让我觉得好陌生。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悲凉和荒芜：“是，那天，是我打伤了你，偷走了你的莲心，然后将你沉入水中，并化作你的模样。因为，从王出现的那一瞬间，你们的眼神让我察觉，你们互相爱上了对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并蒂莲花啊。可是，你知道吗？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凌儿，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活着。从小，你什么都让着我，这次，你还会让着我吗？”她轻笑一声，目光转向翼王，声音颤抖：“王，你真的，爱的是她吗？”
　　“放开她的莲心！”翼王举起右手，一道银光霹雳间冲向依纱。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嘴角却牵起一抹笑颜，竟让我觉得，像回到曾经，那个纯真无邪叫我凌儿姐姐的黑莲妹妹依纱。她猛松开了手，蓝色的莲心，坠入焚烧的烈焰中。
　　“依纱！”我向后一仰，直直地倒在林轩怀里。

　　父王知道，我们都是妖莲，你们的姐妹经不起血腥邪恶之事的诱惑，难成大器，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做善事，刻苦修炼，完成为父遗愿，早日升仙。

　　冷风飕飕，我缓缓睁开眼睛，林轩紧紧地拥着我，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却挥剑指向翼王：“都不许过来！她没有多长时间了，不要再折磨她了。”
　　翼王只是站在那里，面色冷寒。依纱跪倒在他的银色长袍下，泣不成声：“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才偷走了姐姐的莲心。对不起，对不起……”翼王却一甩裙摆，转过身去：“你为了骗取我的感情，不惜杀害自己的并蒂姐姐，心如蛇蝎，叫我如何原谅！”
　　“三年了，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她又一次轻声问，而翼王只是甩开她的手，冷冷不作声。
　　她悲哀地低下头去，猛然变了脸色，伸手拔出翼王腰间的佩剑，深深刺入胸口，一蓬鲜血喷涌而出，从白玉台阶上汩汩流下，染红了大殿内的银色地毯。翼王猛然转过身来，俯身紧紧抱住她，轻轻地摇头：“你，你好傻……”她的嘴角鲜血如流云，紧握着翼王的手，释怀般绽放出纯真的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她忽而一阵猛咳，头埋入翼王的怀中，手垂下来。而翼王手中，却是一朵熠熠发光的莲心。
　　凌儿，我的并蒂姐姐，从你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就知道，我所精心设计的一切阴谋，我靠邪念取得的一切东西，都要破灭了。这一切，都要送还给你。那坠入烈焰中的，是我的莲心。而你的，我交与翼王，还给你，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请你，一定要幸福。
　　他抱起她，英武的脸上没有了任何可以形容的神色。他缓缓地走上血流成河的台阶，轻轻地把她放在雕龙宝座上。一颗晶莹的眼泪滴落下来，划过依纱苍白的面颊。

　　盈袖的荷香，浅红的莲瓣，那一蕖蕖绽笑芙蓉，在清冽的水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采莲人婉转的歌声。
　　“轩，我们以后，再也不看莲了，好吗？”
　　“好，”轩把温润的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下颌轻抵我的额头，“我们以后，再也不看莲了。”
　　夕阳西下，万顷红莲被镀上金粉，一片灿烂辉煌。

作者有话说

　　这是小女子初中时写的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