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渝》弥留之际

1、相遇

　　忱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五指纤纤，是人类的手。他欢喜地摸摸自己身体，没有尖尖的耳朵，没有长长的胡须，也没有蓬松的尾巴。

　　变成人了？！

　　忱晚迫不及待地想见那个人，告诉他自己要学画画。

　　这样想着便一路朝着那人家的方向跑去，因为才会化为人，忱晚有些不适应手脚，摔了很多跤费了很久才来到那人门前。

　　“先生，先生，我也要学画画。”

　　忱晚不顾一切地敲门大喊,即使一路跑来已经让他气喘吁吁。想到以后可以和那人朝夕相处，忱晚心里更加欢喜。

　　门开了，忱晚抬头看着那人，激动地说：“先生，我是来学画画的。”

　　那人低下头，忱晚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手拽着那人青色的衣袖，依旧欣喜地说着：“先生，我是来。。。。。。”

　　“妖怪。”那人冷冷地开口。

　　忱晚觉得心被狠狠的刺了一刀，握着那人衣袖的手有些抖，害怕的辩解着：“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人。”

　　即使变成了人，自己是妖怪也是事实，可被那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忱晚还是觉得心痛。

　　“那是什么？”那人指着他身后说道。

　　忱晚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一条长长的而又蓬松的白色狐狸尾巴。

　　是自己的尾巴。怎么会出来呢？忱晚慌忙地想用手捂住，却发现双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小爪子。

　　“不是，不是。。。。。。。”忱晚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到先生冷漠的表情，心口还是好痛。

　　“你走吧。”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

　　“先生，先生。。。。。。。”变成小狐狸忱晚拍着门大喊。

　　“妖怪，是妖怪。”

　　“快把他抓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怒喊，是村民。忱晚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害怕地靠着门。

　　“快拿狗血泼他，快，快。”

　　忱晚正要跑，却觉得双腿动不了了，然后一盆狗血向他泼来。

　　凉凉的。

　　忱晚睁开眼，伸出小爪子摸了摸鼻子，是水啊，不是狗血。

　　抬头向外面看了看，雨已经停了。鸟儿宛转的叫着。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有滴水滴到了忱晚的鼻子上，忱晚想原来是这水害他做了噩梦。

　　想到梦里的情景，忱晚又难受了起来。看看自己的毛茸茸的爪子和尾巴，为什么自己快三百岁了还不能幻化？

　　走出洞外，忱晚抖了抖身上泥土和木屑，雪白的毛因为在狭小的树洞里挤了一夜的缘故显得灰扑扑的。

　　不过忱晚并不在意，他现在要去看落英姐姐了。

　　落英姐姐是一棵桃树妖。她说自己是受仙人指点进而修炼成妖的。至于名字落英，他每次都会强调这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给他起的。

　　每次说起这，落英姐姐都一脸含羞带怯，忱晚想落英姐姐一定是喜欢那位公子的。就跟自己喜欢那人一样。

　　忱晚远远的就看见了落英姐姐的元神，那棵桃花树。恰好是春天，桃花灼灼，一片艳丽。

　　“落英姐姐。”忱晚喊了一声，就见桃花树上出现一个美丽的女子，看见忱晚便从树上跳下来。

　　“哎呀，你怎么弄得灰扑扑的，难看死了，你就准备这么去见你的相好啊？”落英略作嫌弃地打量着忱晚。

　　不说还好，一说忱晚就又有些伤心，他也好想和那人亲近啊。

　　落英见她一脸沮丧，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说到你相好你都这么丧气啊？”

　　忱晚甩甩尾巴，眼神都暗了：“他不是我相好，我跟他也好不了了。”

　　“你伤心什么啊，哎，不就是还化不了人形吗。我听说这狐狸品种不一样，幻化成人的时间也不一样，你看这山上的狐狸都是黄的呀，棕的呀，唯独你是白的。这品种一看就不一样，所以说你再等等就好了。而且呀，这还好多和你一样岁数的还不是没能幻化。”落英安慰道，手指在空中虚化了一下，片片桃花纷落在忱晚身上。

　　忱晚抬头看了一眼她，抖了抖身上的花瓣，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的叹气。方法他试过很多种了，一点用都没有。

　　呆了一会儿，忱晚便走了，落英也没拦，她知道小狐狸又去看那人了。

　　忍不住骂小狐狸真傻，可是傻的又何止他一个呢。

　　忱晚沿着小路偷偷地溜到那人屋后，然后顺着那颗银杏树爬了上去，找了个不被人发现的位置便趴着了。

　　这棵树下是一扇大窗子，他知道那人每天早上都会在对着窗子外画画。

　　忱晚痴痴地望着窗子，希望那人赶快出现。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人，倒是听见了小孩子的嬉笑声。忱晚爬下树绕到前院又爬上另一棵树。

　　树下，那人正坐着看书，院子里有一群小孩子在玩耍。忱晚气鼓鼓看着那群小孩，虽然知道他们都是那人的学生，可是他们不都是下午才来吗？而且现在来了还在玩耍。肯定吵到那人了。

　　可是那人只是静静的看书，忱晚也就趴在树上看着他。从这个角度，忱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一手搁在石桌上握着茶杯另一只执着书卷。他的手纤长白净，忱晚找不到什么词形容，但觉得就是很漂亮。

　　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忱晚斜眼看了一下，有好几只小蜜蜂。刚才还没注意，现在忱晚才发现这是棵梨树，雪白的梨花因为他的动作还会纷纷落下。有些甚至落在了那人身上。

　　看着那人乌黑的头发，忱晚坏心眼的伸出小爪子拨着周围的花簇，看着花瓣纷纷落在那人发上，像极了下雪。

　　忱晚安静地看了那人一会儿，就见那人放下书卷端起茶杯喝茶，之前有花瓣落入杯中，那人把杯子放在唇边吹了吹，盯着杯中看了好一会儿才啜了几口放下。

　　忱晚就这么安静地趴着，不远处跑来两个小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口里喊着：“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慢点。”那人温柔的声音。

　　走近了，忱晚才发现那不过是些青色的小果子。

　　却见那人拿起细细看，继而温言道：“这个是棠球子，又叫山楂，古书记载：此物三月开五出小白花，实有赤、黄二色，肥者如小林檎，小者如指头，九月乃熟。及熟，去皮核，捣作饼子，乃为山楂糕。”又笑道：“你们爱吃的糖葫芦便是用这个做成的。”

　　两个小孩互相看了看说：“我们是在先生屋外发现的，等到了秋天我们可以来摘吗？”

　　“当然可以。”

　　“啊，我要去告诉娘亲，嘻嘻，以后我们就有好吃的了，再也不用下山了去买了。”

　　“对啊,对啊。”

　　忱晚看着他们，忍不住羡慕地甩起尾巴来。他也很想跟先生说话，但是好怕梦成现实。

　　大约想得太入神，忱晚完全没注意到梨花被自己弄得簌簌地落下。

　　“呀，是狐狸。”一个孩子随着飘落的梨花向上看突然惊奇喊道。

　　“狐狸上树了，还是只白色的。先生快看。”

　　忱晚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虽然知道自己该赶快逃走，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人。

　　四目相对。忱晚顿时觉得那些吵闹的声音都远去了。心跳的很快，呼吸都觉得困难了。那人安静的如水的眼眸就那么看着自己。

　　下意识地开口：“先。。。。。。”然后猛然停住。

　　狐狸是不会说话的。

　　那人看着他沉默不语，忱晚回过神来转身就逃走。

　　“砰。”身上被砸了。

　　忱晚呆呆的看着青色的小果子掉在地上。然后更多的果子向他砸来。忱晚慌忙地躲避，却一脚不稳地往旁边倒去。

　　“抓狐狸。”

　　一群小孩欢快的喊着，扔着果子。

　　忱晚努力的伸长他的小爪子想抓住树枝，奈何他那锋利的小爪子也只是划破树叶抓了个空。

　　下面一阵惊呼，忱晚看着他们伸出手想接住自己。心里暗暗想，不能被抓住。于是在空中扑腾着。

　　掉下去，只是一瞬间，忱晚还小小的幻想着，或许那人会接着他。如果没接，顶多是有些疼罢了，也不至于摔死。赶快逃走时肯定的了。

　　没有摔在地上，但忱晚却疼的眼前一阵黑。尾巴像是被扯掉一样。

　　耳边是小孩的欢呼声，睁开眼，世界都倒了个个，鼻子贴着地面，还沾上了几片梨花。

　　抬眼是青色的衣服下摆。忱晚还未多想，便被放下，四爪着地。忱晚急着想跑，结果尾巴却依旧被抓着，扯得生疼，黑亮的眼睛都湿润了。

　　忱晚条件反射般的回过头狠狠地咬住抓着自己尾巴的手。但是那手却没放开。

　　“啊，坏狐狸。”有小孩子叫道。

　　忱晚呆呆的看着那人，看着自己咬住的手，因为嘴巴张着，口水顺着那人手缓缓流下。忱晚脸红的松开嘴，看着那人然后摇摇尾巴示意那人松手。

　　那人依旧没松手，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手顺着摸到尾巴根揉了揉，温柔的说了一句：“弄疼你了。”

　　忱晚意味不明的“呜”了声，然后瞪大眼睛，那人手一松，顾不得尾巴疼便飞快地跑走了。留下一群小孩子嚷道“快抓住它”，“先生它跑了”，“先生你的手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