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折 武青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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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筠•原琛
话说当年圣贤庄墨香殿七期生中，有两对桃花眼，长得最为漂亮。其中一位，自然是当时领千名圣贤庄门生抵御漠疆来犯的严辛还。
还有一位，正配这桃花眼的桃花二字。
“轻挽，你这家伙等等我啊......”武青筠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追着，想跟上云轻挽，一起去看圣贤庄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得得得，您别跟着了，您这后头别还跟着一溜男的追着，这我可应付不过来。”轻挽背着挥挥手，默默给青筠翻了个白眼。
青筠腹诽了几句，琢磨着还是不要得罪她比较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又道：“不就是人家马上要上场了，想找我来加个油嘛。”
轻挽抽了抽嘴角，“这人脑子秀逗了啊，这还有几炷香的功夫就踢了啊？就这还不忘找你.......话说刚那人谁啊我不认得啊，你哪又勾搭上个小男生啊。”
“停停停！怎么又是我勾搭上的！”这回换青筠气急，“我来想想啊......哦对，跟小琛是一个队的，我上次去看原琛练习的时候见过一次。”
轻挽彻底默了，完全不想理身边这天天莫名桃花运好到爆的人，兀自进了鞠场。
等她们进场的时候，围坐的观众已经挤得很满了，只看着一身招摇显摆的辛还朝着他们招手，模样比即将上场的那些还要激烈。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阿七不会蹴鞠，（青筠和轻挽都曾见过他踢，默默地给出了辛还是会蹴鞠的这一评价）而是他前几天...额...一不小心从东天坛的台阶上摔了下来。
据称，啧啧啧...当时状况...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你们怎么来这么晚啊，幸好我给你们俩留了位置。”辛还坐在椅子上兴奋地翘着那双暂时残了的腿，大声嚷嚷道。这一排坐的都是熟人，青筠和轻挽直接默契地无视这个临时逃跑的家伙，各种热情地跟着身边人打招呼。
这厢，两队的成员已经上场了。这一场是七期生墨香殿对阵弑卫营，是圣贤庄最大的两派师门，本来从理论上说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毕竟术业有专攻，你实在不能奢求那些成天捧着书卷的文弱书生跟那些弑卫营的肌肉男硬碰硬，于是那些组办大赛也就是黑楼的人，特意为此开出了新的规矩，勒令弑卫营的阵容是十位，也就是除去两个散立，保留球头，跷球这类，以显示公平。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十二个文弱书生是可以对付十个肌肉男的。
自然，墨香殿里也并非尽然是文弱书生，打个比方，场上的原琛。
原琛算不得多么英俊，真正出名的乃是他谁都能聊的来的性子，和他这踢得一手好蹴鞠的本事。
他似乎跟所有人的关系都特别好，当然坐他右边的青筠，也是他原琛交好的朋友。当年原琛以一场门生私下踢的友谊赛一战成名，也从此打破了墨香殿的人不会蹴鞠的魔咒，在七期生的蹴鞠大赛上一展风采，直接秒了仁心居和司天台，终于带着墨香殿站上了决赛。
自然呢，靠他这一个球头也是站不稳脚跟的，这一期中还是有几个人很会踢的。此次蹴鞠是两侧球门踢进对方便得分的方式，比白打这类叫作流星赶月这么文艺的东西感觉激烈多了。便说到这，比赛已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青筠看看这，看看那，一时忽然不知道给谁加油来着。额...小琛！小琛你要加油啊这一战赢了你就名垂圣贤庄史了啊...无痕...无痕你这一脸阴霾是要杀人吗你倒是踢球啊站着作甚...欸言惜卿怎么也在台上怎么不踢啊……
墨香殿的门生虽然人数更多，但其实最容易输在体力上，所以上半场恰恰是墨香殿得分的好机会。只见原琛着一身蓝色蹴鞠服，似乎身上不正经的地方便被这一身压了下去，倒还真的有点鞠客的味道。只见他一脚窜了出去，便把重重包围的球从缝隙间踢了出去，全场的目光便随着球转瞬移到了散立的脚下，那散立一时没注意，被弑卫营的左竿网一个倒钩，球往左军也就是墨香殿的球门而去，李忘川侧身接球，跑着带球，轻轻一射门，台下一片叫好。紧接着又来了几个回合，因为不是专业且鞠场较小，墨香殿和弑卫营都有得分，常常可见形势出现大逆转的场面，比赛渐渐进入白热化。
不过台下懂蹴鞠的人实则不多，好比青筠纯粹就是看衣服的颜色，蓝衣服的人踢进了就站起来喊好鼓掌，黑衣服的踢进了就无表情。就好比墨香殿这的副挟刚进了个球，这边半场支持墨香殿的人全部默，只见青筠一个大声喊好，可劲鼓掌，鼓着鼓着发现不对劲，旁边人默不作声看着自己，对面观众场上爆发出轰鸣笑声。
只见云轻挽抓住了她的手，“啊那啥，阿筠，错了，进的是咱们自个的球门。”
原琛几人在场上支撑得很辛苦，墨香殿这次上场的球员质量比前几届都要好，但到了下半场大家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进球的速度也是愈发的慢。
时间快差不多了，原琛看了看裁判手里的球，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只见球从场外过来，所有人都开始争抢，刚开始着眼进攻的两个散立开始防守，墨香殿的防线一下拉大，按照原琛的想法，最后小半柱香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有所下降，最容易被破门，所以多出来的两人优势要放在巩固防线上，本来墨香殿就是劣势，不要再只想着多进一个球。球辗转在鞠场上，几次被墨香殿的防线弹回，最后一声号响，比赛结束。
最后墨香殿还是没能战胜，但弑卫营也只是险胜两球。这一届的墨香殿也总算是长了脸，虽败犹荣。
青筠找到了原琛，拿着一盒东西递给他，“小琛，这是我跟圣贤庄外面醉仙居的师傅学做的玫瑰乳酥，味道还凑合，就当是给你今天祝贺一下。”
原琛笑眯眯地接过，“现在可以尝一下吗。”他看了看点着头的青筠，打开盒子尝了一个，刚咀嚼了几下就略有些夸张地夸赞着，“嗯嗯嗯，好吃……”
青筠看着他，桃花目弯成了新月。
青筠的外号是五七一，是“武青筠”的名字谐音而来。青筠这人易惹桃花，男女桃花来者不拒。收到过大大小小很多人送的礼物，但最喜欢的还是原琛在她生辰那天送她的浅墨色手链。原琛号称是凌波缠丝玉，还是他自己串起来的，但实际上这手链上的珠子从外观上看来和花色的玻璃珠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毕竟是原琛自己串的，也算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但是花色和形状还是很合青筠的胃口，所以她一直就戴在手上。
这世上所谓有一种招桃花的姑娘，绝对无需倾城绝色，虽然只单单站在那惊鸿一瞥便惹一段佳话太过玄幻，但只需招人喜爱的性子和合大众眼缘的亲和长相，最后加上那么一些招人喜爱的天赋与技能，便堪堪足矣。
“不过然也，太招桃花的姑娘绝非善茬。”一向毒舌的忘川兄睨着看她。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其实我真的没有......”
“你看，你自己潜意识里都是想要否认你在招惹桃花，而不是否认桃花找上门来这个事实。”
青筠无语凝噎。
她只是想对所有人表达她的善意，如果她不是为了想让那么多人认同自己，不是那么希望所有人都能喜欢自己，也许就不会有今天大方而又善解人意的武青筠。
不能不说这样的生活不累吧，可在这样的累以外——
这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
有那么多人喜欢，固然是很好很好，只是......
她还不起。
以往拒绝别人，她不想伤害别人的心，所以拒绝后她还是多番补偿，好像关系还是以往那么好。
可原琛告诉她说，“阿筠，如果你不喜欢别人，就不要给别人希望。你不欠别人什么。”
某日赦假的夜里，大家在圣贤庄外逢京城里逛着，忽然间烟火四起，天空中绽放出无数璀璨的烟花，众人喜悦，心情大好，都仰着头看平日难得见到的烟花。
青筠也在人群中看烟花。她在嘈杂中仰头，却偶然间得到了难以复加的平静。
花火是多么漂亮啊。她想。只可惜这花火转瞬即逝，除却生命一刹那时的炫耀夺目，华美的生命就此消弭。
这时她身旁的原琛却在人言嘈杂中靠近，叫她“暧，阿筠。”
“嗯？”
“你知道人的眼睛，会在人自己不经意间做出一种叫做微反应的东西吗？”
青筠有些奇怪，正看烟花呢你说这个作甚，但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思：“那是个什么东西？”
原琛似乎想了想，说：“这样，我们来试验一下。当我说到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你的眼睛会有极难察觉的反应，你且看我有没有这本事看出来。”
青筠撇嘴，不置可否，“如何，你来吧。”
“那阿筠，你看好我的眼睛喽。”
“言惜卿！”
“无痕！”
“李忘川！”
...
“原琛。”
青筠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这反应倒是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而原琛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说话。
那时杏花微雨，东风拂面，大约是个极好的季节。
某日月试，阿七打算作弊，右脚伸出去踹了踹前桌的原琛。
原琛本来好好地对着书卷奋笔疾书，默写诗经里的句子。阿七心说这人怎么感觉不到，结果又使劲踹了踹原琛的椅子，没想成他刚好把椅子翘了起来，一个不注意，椅子就被翘了起来，结果原琛吓了一大跳，手下意识地往后抓依靠物，连带着阿七的桌子一块往右倒，结果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原琛右边的青筠……也倒了下去。
于是，现今的状况就是严辛还，武青筠，原琛三人站在门外罚站。
阿七泪——你们小两口千万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一致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话：
“阿筠，你知道我刚才在默什么吗？”
“默的什么？”
原琛看看她，忽然间笑了。他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原琛没有将下面的两句诗经说出来。他慢慢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轻轻地牵住了旁边青筠的手。
两个人都没有低头看，只是目不斜视看着眼前的风景。
辛还看着笑意盈盈的两人，默默翻了个白眼，再默默地向右边跨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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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筠在墨香殿的七期生中大约是走的最早的一批。她提前卒业，去了西行十三州当差。从此再也不大和圣贤庄人联系。
至于青筠，她的爱情又是如何？
又或者说……
至于原琛如何。
西行十三州离逢京山水迢迢，千里之隔，连书信送达都那么困难。
原琛从圣贤庄卒业那年，从江陵而过，打马轻裘，去遥远的地方看她。
那是他们的爱情观，所拼命想要保住的长情。
“阿琛，你还记得有一次月试，我们被叫出来罚站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句话是说——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无论如何，我与你说过。
但是啊，没有下面的话。
青筠当年没有放弃来这里的机会。而原琛，也没有去西行十三州当差。
青筠没有那么好，原琛也没有那么好。
看不到原琛的时候，青筠总会想着他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现在在干些什么，会不会有新喜欢上的人，而这些，她都一无所知，所能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很久才来一次的书信。
她只有焦躁不安，太遥远的距离，连最基础的信任都不知道怎么给予才好。
当很远的朋友来十三州看她的时候，两人提到原琛。那位友人说，原琛如今在江陵声名远播，颇有威望，早已是江陵大多数闺中女子的倾慕对象了。她听到这的时候狠狠愣了一下，紧接着眼泪簌簌地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也许是那时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她是真的真的，已经走出原琛的世界了。
有那么一天，原琛从繁杂的工作忙碌的生活中猛然间抬起头来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对当初那么想要坚守的东西茫然了。原来两个人，都没能实现最初的约定。
最终，她会厌弃，他会放弃。
或许我所喜欢的，所深爱着的，早已经不是你，而只是我在漫漫孤独之中看到的那一纸信笺中的假人。你的样子我早已模糊不清，过去的时光也早就过去。如今的你，是我在记忆中一点点打磨，一点点完美的人。
所以我所坚持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你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过短暂的新鲜感，也不是所有美好的开始都会有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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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每当原琛看到眼前的女孩笑嘻嘻地嗔着“哼，当然你付钱啦”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当年那个女孩，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来付我来付...”而如今，他却似乎已对自掏腰包为妻子付账这事甘之如饴。当年的武青筠再如何，陪伴他后半生的人是这个女孩，不是她武青筠。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无力感。再美好的感觉，它也会被时光所磨灭。它的磨灭，会让你再也记不起当初为了一件事苦苦追求的感觉。
那是他心里很少人触及，却又是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他回头望向过去的一刹那，才发现，他拼命想要保住的长情，已经被岁月消磨得很干净了。
此去经年，当时内心的悸动，仰慕，只是静静地存在心里的某一处。这种感情，成全了最好，不能成全也只能罢了。它不刻骨铭心，但你却只能释然，无法忘记。
我曾经，是不是真的，那么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呢？
原琛成亲那年，距青筠离开圣贤庄的日子，十一年。
青筠死的那年，很少人知道。当年人缘那么好的她却毅然跟大家断了联系，只有轻挽几人偶尔与她通信。她是怕了，怎样都怕了。那时的她，竟然显得有些晚景凄凉。
可是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青筠这辈子说的最后三句话，是这样的。
“我等了他五十三年，不等了。”
“我这么四十多年来，一直都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承认是在等他。”
“如果他还在这世上，便替我将这手链与他罢。”
据说圣贤庄墨香殿，当年七期生里桃花运最好的那位，直至六十七岁逝世，原配夫家早逝，未再二次婚嫁，仍然是孤身一人。
轻挽看着她一点点，一点点气息渐弱，看那浅墨色的手链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连回声都没有。
她脑海中只是不断回放着，那天青筠站在她面前，兴高采烈地转着圈比划着对她说：“阿挽阿挽，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可好看？”
『武青筠-完』
有一段话是引用江南的，想了想，还是应该放在这里：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你的美，很多年后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香水味，你在惊悚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万千过客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确实是她，即使你跟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今天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七折 武青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