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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折 风凌挽 ...

  •   『有些事注定成为故事,有些人注定成为故人。』
      她也未多言,抬手将在舞池里随意摆动作的一位姑娘唤下。
      “姑姑有何事?”那姑娘敛着花枝乱颤的劲,摆出副端庄问倾城。
      “你可以下去了,大典你不用出场了。”
      那边装着摆动作,实在交耳聊天的人群明显一静。
      我抬眼望了望那姑娘,果然是刚才那位十分突兀的所在。小领舞的舞姬中虽风姿还差了那么几分,动作却是摆的还可以的。这一位动作明显有些跟不上,显得有些勉强。
      倾城头也未抬,低声跟我说了句,“你随意。”旋即又抬高音量喊:“还愣着作甚,无笙乐便跳不成了么?”
      众人闻言一凛,窸窸窣窣地回到原位,有姑娘一二三四地柔声喊着节拍,我在一边欣赏,常常也在后面摆摆动作以便记忆。
      舞毕,我起身谢过倾城。
      “大约可记下来了?”
      “拢共观了两次,记了个六七分。”
      “六七分即可。明日早些来惊鸿馆罢。”
      “是。”我应了一声,又朝她讨好地笑了笑,匆匆又往西不远处赶去仙乐阁。

      是,这便是我的计划。
      有了倾城的帮忙,我将会顶替那个女孩成为新的舞姬,站在舞台的中央,一舞成名。
      我不要再屈居于小小的司天台之内,我要展现自己所有的天赋,走到万人瞩目的高台之上。
      这是我十七岁的梦想,也是我为了揭穿那个黑暗真相的第一步。

      仙乐阁内。
      看来我赶得倒是十分及时。
      点绛唇目迁。
      我曾有幸听过她独特的乐声。非萧非笛,非琴非鼓。有人屈膝坐在榕树枝上,手执一片叶子吹调。叶稍稍遮脸,双眼微闭。每次在圣贤庄内任意一个角落下吹完叶子,纤手一挥,叶子便便悠悠飘落下来,在叶尾留下一抹淡淡的炎色,有位墨香殿的文人执叶冥思,从此人称吹叶姑娘,点绛唇。
      不过她在仙乐阁还达不到倾城那个等级,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话说“衮雪”二字,取材于《汉魏十三品》,相传曹操驻兵汉中褒谷口运筹国事,见褒河流水汹涌而下,撞石飞花,挥笔题写“衮雪”二字,随从提醒“衮字缺水三点。”曹操抚掌大笑:“一河流水,岂缺水乎!”遂成千古美谈。
      “衮雪”二字,意喻其琴音激奋昂扬,气势磅礴,实有波涛滂湃之势。
      据说当今君上曾宣见过一次“衮雪”,当即赠下绝世古琴“九霄环佩”,一时间沸沸扬扬,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必谈之事。
      实属可惜的是,我至今未曾有幸听“衮雪”一曲。传说他如今仍是幼学之年,堪堪十岁,此次大典却并不献曲。
      回到目迁。她唯一可惜在于,吹叶可以那样完美的女子,并未有幸生得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于是我后来再见她的几次,都成了掩映在重重帘幕之后,留人于无尽想象的款款身影。
      今日也是如此。她藏在帘后不着声响地拨一面曲项五弦琵琶,平添几分幽静之意。不过依我看来,这琵琶始终没有吹叶与生俱来的自由气息来的悠扬。
      笙乐缓缓散去,我和诸位师兄极自然地鼓掌。而身边其他的仙乐阁门生似如无谓,弄得我们自发鼓掌得零零落落,只得讪讪停下,又接着听唱曲奏乐。
      “看来如何?”方才立于一旁的董司业悦娘气质高贵,语气中不免几分自恃高傲,“大典之时,我仙乐阁出的曲子便是这些。适才最早的几首曲目便是惊鸿馆此次出演的歌舞。”
      陶俊师兄微微一拱手,“有劳先生。望众位好生练习,不要在大典上有何差错才是。”陶俊这一番话说的极是圆滑。
      悦娘淡淡注目,缓缓回了一句:“这个自然。我们仙乐阁表演已完。”
      这却是在下逐客令了。我们微微鞠首,渐次离开。
      我再度望着前面议论纷纷的师兄,一个扭身,转瞬进了曦月古林。
      他们自是早早赶去膳房,免得酱香猪排被那些弑卫营的抢光了——这是基本情况。弑卫营内的女门生历年来比司天台的还要少许多,食量自然是和他们的个头成正比的。况且弑卫营在大典上又担不了多少职务,顶多取刀剑摆摆架子而已,他们可以晌午时分气定神闲地大步迈进膳房,大吼一声:“晚饭呢!”
      我倒还不大饿,没什么事情了,过了曦月古林,圣贤庄中心广场偏东南有一大殿,就是制度最为复杂的墨香殿。墨香殿大体来说,修习的是以文学算学为主,像天文地理,政治历史,不如圣贤庄其他各师门之精,却均有涉及。
      而墨香殿里呢,倒是有我的一帮朋友,其中就有我轻挽的义兄辛还七。
      辛还七有一方方正正的大名,曰严辛还,可是墨香殿比他早几年入学的,有一位三期生心環,可是圣贤庄拿出去打招牌的骄傲门生,硬是还在墨香殿上学时被选中,如今一跃成为皇后娘娘身边最为当红的女官,其才智大有超武周上官婉儿之势,名气迅速打遍大江南北。于是我们辛还因为是七期入学的,于是当时墨香殿的司业点花名册时一下就认识了,如今司业连着同窗皆是称辛还七,不过我们一致认为这名字太奇怪,我极为得意地称“阿七”,愈是想来愈是觉得自己有才。
      但实则,这辛还七的名字是他自个传出去的。后来经我多方位的思虑,大概的确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过多了解他这“严”姓。但凡有些学问和常识的东凉人,都晓得严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姓。这并非是阿七想隐瞒自个的土豪本质,实际是他不大想认这个爹。但这具体的事,我却又不清楚了。认识他却是初入学时机缘巧合碰上的,志趣相投,偏偏这小子还只比我大那么一天,当时意气风发,年幼稚气,于是称阿七为名义上的“义兄”。
      听阿七说,墨香殿大典本来所执事情不多,大多是辅助司天台的。他分配到的事情亦不多。可是虽说这大典是交由司天台来做的,但由于人手和经验的问题,其实很多事还是墨香殿着手处理的。
      我么,就看看阿七再转一圈回来。
      我四处转了一圈,没敢到墨香殿学堂班里面转,顶多在琐窗外面朝里望望,免得哪个古板教条的老先生见了我这个眼生的小贼,百口莫辩,当场喝住加罚。
      忽然一抹茶白的身影入目——今日不需要穿制服,阿七平素是最爱这个颜色。我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坐在学课的木桌上,缓了缓,接着转身过来,眼神涣散了一下又集中在我这边,天真无邪笑了一下从桌上跳下来,一瞬间光华灿烂,往我这里来。
      “如何?阿挽事情办的怎么样?”阿七的眼睛是桃花眼,但是不笑的时候睁大了,就像那种黑陶瓷制成的棋子,折射着阳光,却又是璀璨星空的明亮。
      “唔,听了你的去找倾城了。我还没进圣贤庄上学的时候啊,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虽然比我大,虽然冷冰冰的,是个冰美人,但是总是能明白我的小心思,知道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凭借我最能拿得出手的舞蹈,能就此越于人上。阿七,谢谢你。”
      他却是低声呢喃:“你还是要去啊。”过了一会又摇摇头,“谢我什么。本公子可是一直极力阻止你的。” 他伸手“啪”地一声展开一把冬樱花彩绘描金折扇,颇有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
      “谢谢你让我还敢去面对她,谢谢你让我下定了这个勇气,不然人才辈出的圣贤庄里,想要有个出头之日,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原来本公子还是推波助澜之人,始作俑者。好吧好吧,本公子别的不敢胡诌,这等预知未来的本事可不是吹的。”
      “切,” 我双手合抱,单肩撞撞摆着一副公子模样的阿七,“得了吧,还预知未来。”
      “司业好!”他忽然在一旁作揖,高声喊了句。
      我被吓得不轻,从嗓子眼里发了声“啊”,大大地皱眉,赶紧转身撒腿就跑,心里骂了句娘,怎么又撞上了啊。
      我本想回头看看那先生是不是没追上来,结果却见阿七摆冬樱花折扇在前,左手背后,极为气定神闲地站着,笑眯眯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因为距离的缘故显得更加细长。
      我停下来单手叉腰,极为窝火地瞪着他——虽然我不知道那双接近无形的桃花眼到底有没有看出来我在瞪着他。
      他从背后伸出一个手指头来,点了点我身后。
      我知道他那又是耍我,就冲他那叫,“谁要怕你们墨香殿的那些个老头子们!”
      结果他笑的那一脸风度越来越迷人,头摇的厉害,眼睛这会是眯得真真看不见了。我极不情愿地回头,堪堪对上一双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眼睛。
      “司......司业好。”我感觉得到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阿七你等着!
      我可以感受到这一路上纷纷投来的望神经病一般的目光。

      可是我不知道阿七那时候带了几分感叹落寞的目光。

      我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又回了曦月古林。奔跑着的步伐由于体力渐渐不支慢了下来,从天色来看,到饭点还有一阵子,我徒步走过去刚刚好。
      应该没人了。
      我确定了一番,喘一口气歇下来,走得十分之慢。
      忽然想起来倾城今天在几位师兄面前端的那副架子,心下确确是出气的很。这一下便想着今日所排之舞起来,想着温习温习也不错。
      我用我那不着调的嗓子哼着乐声,也不知道我怎么还接的下去。明明舞蹈上挺有天分的,偏偏这唱歌么,跟我几乎就绝缘了。
      音收尾在一个高调上——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唱的是低调,不过我还是极高兴地停下来,又背手向膳房处赶去。
      忽然“唰”的一声,四围古木参天,树叶随着突如其来的风朝后倾倒,又摇摇晃晃迟迟难以停下。
      而我却是被这眼前突如其来的阴色惊得差些往后退。
      此人大约是个轻功极高的家伙,来者速度之快,来时却几乎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停在面前先是轻巧地单脚微微踮起,点在湿地上,缓缓才稍稍落下脚跟。
      “这位是......弑卫营的公子?”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他轻轻点头,眼睛随之闭了一下,大约是以示承认。
      这人着一身鸦青色弑卫营专有制服,眉目俊朗微有煞气,却丝毫不掩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并非属于本人心目中最爱的那种,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美如冠玉之人,反而微微显露出一些邪气。
      可惜那时,我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姑娘识得辛还七?”他终于开头,声音有些故作沉哑。
      “辛还七乃在下义兄。”我作答。
      “在下无痕,乃阿七曾经的一位挚友。方才初遇,特此一问。既是如此,无痕就此别过。”
      说完掠走一阵疾风,留人一种貌似不礼貌的感觉,一抹鸦青的身影骤然不见。
      后来我想起这段初遇,才忽然发现,原来很多事情都是早有预示,其实我连他的影子,也永远也抓不到。
      这便是,无痕公子?此人与忘川公子惜卿公子并称弑卫营三大公子,以轻功天下无双闻名,是盛安中人也难以胜过的。想来这无痕并非是他原本的名字,但他也这么自称,也想必是不愿透露真名。
      可是既然是曾经的一位挚友,这不认得我大约也是有几分可能的。那便是这“曾经”在五年以前。可是,那何以这鼎鼎有名的无痕公子,何以不亲自一问,非要来问我?
      我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缓过神,提提裙继续往前走,往夕阳的那头缓缓出林。这儿离膳房很远,看来还有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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