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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五月,春光最是明媚,清明已过,恼人的春寒也走了,梅雨还没来,一瞬间,阳光暖得好像温和的湖水,花也开得越发的灿烂。
      都说是烟花三月,可曾源总觉得这江南最好的景致还是属五月最好。可现下,他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他最爱的景致,眉一直皱着,思索着实在是恼人的一桩案子。
      这话,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他本来是任满调到这个县,打算做个清闲的官,不贪污受贿也不得罪上司,安安稳稳做完这一任,便可以入调进京了,可偏偏就在他刚上任的头上,发生这件案子,让他坐立不安。
      本来这案子也不是什么大案,东家将一个婢女鞭打至死,东家给些银子私了也就算了,可这婢女的哥哥是个中过秀才的坐馆先生,一身读书人的死气,说什么也不肯私了,说什么也要那打死人的东家给人偿命,曾源前前后后也劝了好些话,可那秀才就是不同意,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有之,县太爷也是读过书中过榜的人,现下竟是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么,一句一句噎得曾源说不出话来,只得做罢。
      可若是真按了那秀才的话惩办真凶,那曾源这官也不用当下去了。那东家倒也不是别人,是前朝安平王的后代,那爵位是世袭妄替的,他说什么也不敢对小安平王下手吧。
      拖来拖去,这案子就拖了一个多月,他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惩办真凶,又舍不得自己的的前程,不惩办真凶,又觉得对不起百姓这官当着也没劲,真是左右为难。他也知道底下的衙役们都在看着他怎么处理这件案子,一是看他有没有能力处理这事,处理好了,他自然也就有老爷的官威,处理不好,他自然就丢了面子。二是要看他究竟怎么处理,以后才知道怎么跟他办事,才知道怎样才能对了老爷的脾气胃口。
      一来二去,考虑的越多,曾源就越发觉得这事难办,心也就越发的乱了。

      赵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曾源愁眉不展的靠在太师椅上,面前还摊着一本《论语》。
      “老爷,看书呢,吃饭了。”赵四一边放着手里的托盘,一边偷眼看着曾源脸上的变化,寻思着怎么样才能说出几句让老爷高兴的话,老爷一高兴,那空着的捕快头儿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曾源长唉一声,“读书,读什么书,古人说半部论语就能治天下,我这论语都读了几遍了,也没能想出办法来。”

      赵四一边面着菜一边笑,“看老爷您说的,这办法不也是人想出来的么,我看这案子也没什么,您哪,就是太求十全十美,才会那么累。”

      曾源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漫不经心的挑着盘子里的菜。
      “听你这话,你有办法?”
      赵四谄笑,“老爷说哪里话,您都没有办法,我哪儿能有什么办法。”
      曾源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也笑了起来
      “赵四,你小子别跟我说假话,你不就是想当那个捕快头儿么,说好了,老爷就把那位置赏给你。”
      “老爷,说哪里话,小的为老爷尽尽心也是应该的,哪敢还要什么赏。”
      “别说废话,快说。”曾源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赵四拉了把椅子,凑到曾源耳边,“老爷,要是说想把这事儿做的十全十美,小的也没办法,可小的知道,有个人一定有办法。”
      “谁?”曾源狐疑的看着赵四,他就不相信这小小的县城里还能有这样的高人。
      “就是先前的秦师爷。”
      “秦师爷?”曾源才舒展开的眉又皱了起来,神色颇不以为然,一个师爷,能翻出多大的天来。
      赵四看曾源那种表情,知道他是不信的,“老爷,你可别小看这秦师爷,先任的李县令就是得了他的帮助,破了几个大案,才能一路高升。”
      “他有这么大本事,还用在这儿当个师爷。”曾源连连摇头,暗笑赵四没见过世面。
      “老爷,不妨见见秦师爷,死马当活马医呗,若是他真能解决了这事儿,不也是老爷的功劳一件。”为了自己的利益,赵四进一步劝着曾源。
      曾源有些半信半疑,“这秦师爷真有你说的那么大本事?”

      曾源半信半疑的跟着赵四去见那个秦师爷,他本来打算让赵四去叫也就行了,可那赵四说什么秦师脾气怪得很,得他亲自登门方才显诚意,曾源一想也是,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全当是学刘皇叔三顾茅庐好了。

      那是这小县城归普通不过的一个小院落,脚下的青砖都有了裂痕,杂草七七八八的长在那些露出来的缝隙里,给这个原本看起来就很破旧的小院更添了几分凄楚的味道。
      暮春的阳光温柔的洒在墙角那棵说不出名字的花树上,显得那花树异常美丽,带着说不出的妖娆与诡异。
      曾源看着那棵花树,竟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不可说,不能说,那花开得太过炫烂,仿佛要在这一季将自己的生命开尽。

      “曾大人也很喜欢这花么?”
      低沉清郎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曾源,使他从那花的诡异中拉脱出来。
      他微一怔,随即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花?”
      一说出来,曾源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了。
      那秦师爷倒在不甚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这花的名字叫朝秦。”
      “大人请。”说着秦师爷侧了一个身,请曾源入内。

      屋里摆设也是极为简单的,外室即为书房,大大的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曾源留心看了一下,有些竟是自己也只听过而没见过的海外孤本,不免有些吃惊。

      屋里飘着一种淡淡的药香,看样子必是主人时常吃的,才在屋里留下这药的味道。
      “曾大人请坐。”待曾源坐了,他才在曾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伸手给曾源倒茶。
      “我这陋室入不了大人的眼,大人见笑了。”
      白雾缓缓上升,茶香四溢。曾源端起杯喝了一口,忍不住称赞,“好茶!”
      秦师爷一笑,也端起了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那杯,看着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
      “这明前的龙井要用好水才能冲泡出滋味,我这里没有好水,滋味也就差了几分,大人就凑合着喝吧。”

      曾源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这个赵四口中无所不能的秦师爷。这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几岁年纪,长得也算周正。只是太瘦太苍白,好像随时吹过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似的。

      “还没请教秦师爷台甫?”
      “乡野之人,哪敢称什么台甫,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我叫秦九思,大人若不嫌弃,称我一声九思就行了。”
      “九思?”
      “出于论语,君子有九思。”秦九思笑着答道
      曾源不免红了脸,自己也算是饱读经书,竟没想到这个,看来读过的圣贤书都在这几年就饭吃了。

      秦九思倒也没有嘲弄他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曾大人来此,不是为了谈九思的名字吧?”
      他说话的当儿,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见他的眼,也不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曾源并没有和他聊得太久,曾源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四会对这个秦师爷推崇之至了,这个秦九思,确是厉害。自己还没开口,那就把自己的来意和解决的办法说了出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却也心悦成服。

      秦九思说,这事也不难办,找个理由让那小安平王离了这里,只要他一离了这里,就告诉那婢女的哥哥小安平王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身为县官,职位太低,实在是挡不住,你若是想申冤,就一路着那小安平王告下去吧,必有一青天能为你申冤明志。至于,那个让小安平王离开的理由,我写在纸上,你带回去再看,定能那小安平王离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曾源清楚的看到秦九思的眼里闪动着一种他不明白的光,那种光让他原本看起来太过羸弱的脸一瞬间生动了起来。

      曾源拿着秦九思给他的那张写着理由的纸,带着说不出的惶惑让秦九思送出门。
      当他再回头想跟秦九思说声再会的时候,秦九思已经进去了,他只看见了半幅灰白的衣袖。那颜色,跟秦九思的脸色一样,说不出的晦暗。

      当晚,曾源就按照秦九思说的找来了小安平王。那小安平王也不过十七八岁,最是好勇斗狠的年纪,也最是不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年纪。
      听完曾源的一番哭诉,小安平王斜挑着眉看着半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曾源,眼中尽是不屑
      “怎么,曾大人想要为民除害了?”
      曾源一笑,“小王爷说哪里话,我这也是为了您着想,让那不长眼的秀才一直缠着您,您也心烦不是,你老就出去散散心,等到您回来,我保证这事儿就结了。”
      小安平王哼了一声,“算你还识相,也罢就买你个面子,以后大家也好相处不是。”
      “那是那是。”曾源哈着腰陪着笑脸,点着头,心里却将小安平王的祖宗骂了个遍。

      “行了行了,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吧,你就少废话吧。”小安平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就往外走。
      “您慢走。”曾源在后面送他出去。
      从内堂到大门口还有一段路,曾源一边送他,一边说着些闲话。
      “听说王爷的枪法是大宋一绝。”
      小安平王一听,哈哈一笑,“你也知道我用枪厉害,哪天有功夫儿,给你瞧瞧。”
      “是是是,天下之大,舍您其谁。”曾源嘴上说着好话,心里却一个劲儿的暗笑,这小安平王果然要上钩了。
      小安平王一听他这话反倒停了下来,转过头,盯着曾源,“曾源,我听你这话怎么不像是恭维我的,好像是说我自不量力的。”
      曾源一低头,“我哪称敢,王爷听错了。”
      小安平王的眉马上就立了起来,“你还不敢,我看你已经很敢了,说,你凭什么认为本王用枪不是天下第一。”

      曾源的头垂得更低了,“王爷,我可没说,这可是您问的,普天下都知道,若论当世枪法,还得属赫连家。”
      小安平王看了他好一会儿,发出一阵冷笑,“好,曾源,我就让你看看谁的枪才是天下第一。”
      一扔袖子,“不用送了。”气恼的自己出了门口,把曾源扔在那里。
      等到听不到小安平王的脚步声,曾源才缓缓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丝冷笑,让我看,你让阎王看去吧,进了京,还想活着出来……
      “赵四。”他高声喊着,“去把那个死秀才给我叫来。”

      入夜,秦九思仔细读着手里的书,那是一本李白的诗集,秦九思翻到的那一页刚好是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过分苍白的指抚过那还有着墨香的书卷,唇边慢慢挑起一抹冷笑,这汴京真是好地方啊,相信很快就会更热闹了吧。
      谁是侯嬴谁是朱亥,很快就会分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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