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明玉燃绿》说事的

1、哑巴

　　第一章
　　月光正悬在玻璃间，金澄澄，光却明澄雪白地铺一床满身。假设这是湖面。
　　杨燃绿，女，自幼习武，记不得容貌，因为你、我此刻潜在她身体里（给每个读此书的女孩子）。湘西竹林，夜半风动月影，倒进一璧幽绿，水清潺沧缓，总之，极干净的秋夜。
　　一个白衣服的哑巴，生得最好不过，可惜哑了。
　　他清贵的容色，将手中绢包揭开，晶莹透胭脂色的赤豆芯子露出来，她惊喜地伸手去拈，却触到豆馅竟裹住层透明的皮：视若无物的清，再按下去，却壁垒分明地硬。
　　咬下去，味道无比的好。
　　燃绿开心了，开始唱歌。歌声并不十分动听，甚至高处便无奈地柔下来，难唱处走一两个音。但他是哑子，静静坐着，眼望绿江水，神色若有若无，怕什么。不需费任何力气鼓舞自己，最坦然不过。
　　于是这种安详相持已半年仍安。他闯进她的开心世界，像滴水融江，不打扰，不殷勤，不格格不入。尤其是有趣地是在吃上闹出惊喜。天知道他那些精巧如天分的糕点哪里得来。
　　他似乎每件事都能做好，又肯听她摆布，实现她蓬勃的好奇心：在小小江滩建竹屋。这片滩是她俩的天地。
　　她兴致勃勃地编竹篾，唱山歌，现在。
　　今日中秋，秋意最浓，碧水流得愈深。山影泼墨般洒在冷冷玉色月影，浅绿衫子无由凉薄起来。
　　余晖看前方的白衣他，盘膝坐，不是风流男子的典型姿势：单臀贴地，另一腿屈起，屁股那边用手拄着地，另一臂膀平搭在屈的膝盖上。想及此，她大笑。
　　这张脸纵如玉雕，浮着玉的神情，玉的好看，她竟看惯了。
　　哑巴已枯坐许久不动，她奇怪起来。伸手探他额角，竟冰般寒凉。第一次碰到他躯体，男女授受不亲，吓人一条。
　　“不舒服么？送月饼本是嫦娥的事啊，吴刚兄你抢着来，着了风吧？是我害你了。”呵，他衣服好冷。扶他起来，调皮念叨着，她向竹屋走去。
　　竹屋是他伐的竹，她拣的叶，大竹床临窗，窗傍清溪，小竹桌玲珑，还摆着她的意识流竹影图，绣工哀哀，晚香浓浓。
　　他被扶着，身子却轻似无。淡淡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她摇他，要他躺下，他不动。
　　很焦急地，一丝哭意漾上她脸，压住嘴角狠狠向下一撇：“你怎么啦……”泪珠开始凝集并晃啊晃地欲滴。
　　一丝轻得仿佛未曾发出的叹息。屋中的花香忽然浓郁起来，迷迷漫漫，迷迷糊糊，她只觉浑身仿佛消失了一般，却在了他的怀里。
　　那双玉似的眼，终于也能见到炽热、迷恋、疯狂的爱意，覆盖住她早已熟悉的冰冷。他怀覆她倒上竹床。
　　“你这坏人……不要……”尖叫，抽泣，昏沉。
　　他该做什么全都做了。
　　她很想蜷缩起来，他却轻轻曲起她的右腿，指尖又轻轻下滑，停在脚踝。
　　他摘下手腕一只镶玉闪银的镯子，启开机括，套在她细巧腿上。那机括是如此之工，以致日后最棒的工匠，甚至无法说出镯环的断处在哪。非银非铂，利刃无法，解不开来，害她顿足。她脖子上有个小小长命锁，他接下来，此刻，她已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晚上，很疼痛很新鲜很呆滞。离开他的体温，燃绿只觉得冷。夜又很深地凉了。他重新抱紧她，吻。吻就吻吧，她闭上眼，心想，这都是什么呀！梦吧。
　　这个人那么温柔那么温柔地给她穿衣。从肚兜，下衣，到外衫，腰带，生怕她受一点上，空气里全是怜惜。
　　两人头发都已乱。他替她梳头，卡上自己的束发。
　　晨雾中，这枚发环极其精美，嵌着的宝石闪动介于金玉之度的亮，澄澈之色泫然欲泣。
　　她仿佛哭了，伏在床上。再醒时，雾散去，金色晨曦下鸟虫声躁，竹叶婆娑。她一笑。少女总有把悲剧当梦魇的活力。
　　穿鞋子时，看到脚上银镯。摸摸头顶，仍有点模糊。
　　桌上一幅白绢，写：

　　余 真心非得已候之有期

　　血字。应是割了手指。玉破是什么样子呢？无法想象。
　　这是何苦。
　　她都无力撕，揣进怀里，不能叫人看了去。
　　抬头见画般的山水边城，她忽尔调皮笑了，好了好了，我不怕死，也并不投江。
　　临水一照，仍然神采漆黑的双眼。赶紧走，师父今天召大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