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宠妃》半勺月光

27、若他死了，我不独活

　　宫里的时光，说快吧，从早到晚，蹲在这么一小方天地中，看不到花儿一点点开败，听不见穿堂而过的风又要吹向何家。说慢吧，一觉醒来也许春雨就催出杨柳枝上点点新绿，而不过发了会呆，一个生命就在某个角落里消逝，来又去，了无痕迹。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夜里若睡得轻，就能听见镜湖冰冻裂开，湖水开始潺潺流动的声响，而某日清晨推窗再看湖面，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鸭子，嘎嘎嘎在湖面上游着，大鸭带着小鸭学泳，那模样憨态可掬，直叫人心情都明媚柔和起来。
　　合欢在镜影殿一处墙的草丛里，发现了鸭们的窝，里面还有一只没孵化的蛋。于是合欢提着鹅黄的罗裙欢天喜地跑到湖心亭，彼时红绯一袭蓝衣，正在亭中倚栏而坐，执一卷书册，神态安详而柔和。
　　见她来，笑着放下书，耐心听完她的发现，然后被欢脱的小丫鬟扯着袖子，无奈寻蛋去。
　　奥特曼在院子里制风筝骨，花坛里是忙碌撒种的细辛，秦艽被请去教导新来的秀女。
　　这一切看起来宁静而祥和，没有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仿佛这个院子里只生活着他们几个人，无忧，无虑。
　　绛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和谐美满的场景，他温柔地笑着去感受这里的一切，只要他的妹妹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
　　上次他们二人用过的小舟，还在湖边摆着。他看见，又心痒痒，不见红绯便一个人登上去，摆桨划船，绕着镜湖划了一大圈，才远远看见蹲在墙角的绛红绯。
　　他唤来她，亲自扶她上船，然后又把船划回湖心。
　　“总是在这里虽也雅趣，但妹妹平日里总想看一看这镜湖里的水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待夏日夜里放几个荷花灯，也不知会飘到哪里。”
　　“这有何难，”绛青揉揉她的脑袋，“哥哥虽不能像皇上一般，能给你草原骑马，但是这点小小的心愿，总还是可以满足的。”顿一顿，“镜湖的水是从后面的翠微山流下来的，改日再带你去，今日咱们就去下游瞅瞅！”
　　红绯高兴地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探险去喽！”
　　船桨在他手中轻晃，船儿便像一支离线的箭般，稳而轻快地滑向那些她没有涉足过的景色里。
　　沿湖水的流向，小舟徐徐前行。
　　他们先进入一片竹林，延续长长一片，而后水道渐窄，通往无人处，不久便见一片树林，还是早春，树上没有花叶，因而并不能辨别是什么树。
　　“不曾想宫中竟还有这样的景致，”绛青弃桨，任小舟随水流而下，“这里春天一定很美，届时花瓣随流水，想想就觉得陶醉。”
　　“不想咱们的大将军竟还有这般舞文弄墨的柔情，”红绯环视周围道，“这是什么树？”
　　绛青无奈摇头：“可真是养在深闺的姑娘，竟连杏花都不认识。这里大概就是杏林了，有位琴师住在这里……啊，对了，我这里刚听说一件关于这琴师的轶事，听不听？”
　　……杏林，琴师。
　　那夜她踏雪寻来，的确是听到水声潺潺，竟不想，这水是从她身边流过的水。
　　是不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你以为没有关系的，实际上却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为逃脱的了命运了，却不知一切行为都在命运的算计里。
　　谁也不可逃。
　　见她没说话，绛青变自顾自地说起来：“这琴师唤作幕离，平日里常被太后唤过去弹琴，我在酒肆听说，他竟在不久前，在宫外置了宅子娶了妻……红绯？”
　　绛红绯眼睛睁的大大的，腾地站起来，将小船带的晃了又晃，绛青不明所以，皱眉伸手拉住她：“怎么了？当心落水！”
　　“……没，没事，哥你是说，幕离他……娶妻了？”似是不能相信，她又问道，“真的是那个……幕离？”
　　“全京城也只有这一个幕离，从前听说是个清高之人，竟娶了万花楼的花魁凤舞，看来也是个风流之人……怎么，你认识？”绛青岂会看不出红绯的反常，他还要将她再激一激，弄明白怎么回事。
　　幕离……娶了花魁凤舞。
　　这个消息有些超出绛红绯的承受能力，她呆呆地看着绛青，呢喃道：“哥，划回去……我要找他，我要当面问问他……”
　　绛青并不动：“阿绯，你告诉哥哥，你同那个幕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为了他这般失常？还有，”顿一顿，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为什么哭了呢？”
　　红绯不明白他说什么，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果然湿湿的：“……大概，是水珠溅上了吧。”
　　船驶入杏林深处，杏树伸出的枝桠将阳光挡得凌乱，投在他们身上，斑驳陆离。
　　这一刻，红绯觉得阳光都是冰冷的，早春水上寒冷的空气逼入骨髓，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呵。
　　……明明，告诉她，过得很好。
　　……明明，说要一起努力挣得自由的。
　　怎么会成这样子呢？
　　怎么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贵妃娘娘因倒春寒而贵体欠安，各宫都送来不少药材补品，可没有一样，能补得了她心上的彷徨。
　　那日在阴暗的杏林，绛青问，她与幕离是什么关系。
　　他说，你不能做出让自己危险的事，那个人，我帮你除去。
　　那天是她得知幕离成亲的一日，也是她绛红绯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给人下跪。
　　她跪在船上，拉着绛青的衣角，泪珠大颗大颗砸落：“哥，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不如你先结果我。”
　　绛青面色铁青：“皇上待你怎样，天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你还做出这样对不起他的事，红绯，且不说儿女情长，你可有为在边疆安享天年的父母亲想想，为我这个哥哥想想？”
　　他说：“该怎样做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说一句，绛红绯，莫以为全天下只有你冰雪聪明，算计得了别人，盯着你，盯着绛家的人，你变都不放在眼里么！”
　　若他死了，我不独活。
　　后来许多个夜里，红绯都在思索，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那么果断地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玩笑，不是冲动，她知道自己会这么做。
　　阎罗殿不是没走过，只不过，一个人面对这红尘，她倒是真心怕了。
　　缠绵病榻的她时常会做梦，梦见绛青和她同乘一条船，绛青拿着侍卫的长枪破冰。他一枪下去，突然溅了她一脸的红水……然后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的幕离，白衣上有红色的梅花盛开，大片大片晕染开来。
　　他悲伤地望着红绯，轻声道：言言，我先回去了。

　　南宫执来看了几次，发现她精神头不大好，问细辛也问不出个什么，只道娘娘和绛将军一起划船回来便成这个样子了。
　　他只好叫来绛青询问，却也没个结果。

　　三月初二，戎族送熏月公主进宫，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领土割让书。
　　红绯在病中，没有管这事。皇后又看起来心情不佳，于是安排和亲公主这事理所当然落在了庄妃身上。
　　当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庄妃和熏月身上时，玉妃乘了小轿来到镜影殿，屏退众人，独自和绛红绯谈天。
　　“姐姐当日费尽心机拉蝴蝶下水，如今又想不管了么？”
　　红绯看见她，总觉还算些寄托：“玉妃，你若真心帮我，那替我做件事如何？”
　　玉妃并不说答应不答应，只点点头，让她先讲。
　　“替我掩护一晚，只一晚就够了。”她盯着玉妃道，“不瞒你，我要出趟宫。若让人发现了，虽然我不好活，但若我东山再起，第一个不饶你。”
　　玉妃替她理一理凌乱的发，笑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不交给我，姐姐不会放心。但既然交给我，那便放宽心。”
　　“我信你。”红绯拉着她的手，满眼血丝，“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玉妃哪见过这样的绛红绯，有点害怕，却也莫名有些可怜她，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将被子拉上：“你先好好睡一觉，一切天黑了再说，我去安排。”
　　“恩。”红绯把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那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看她睡下，玉妃才走出镜影殿。
　　一出门，就与一人不期而遇，玉妃有些惊讶：“皇后娘娘？”
　　“她怎么样了？”夏兮月有点迟疑，因为她还不能确定绛红绯是不是真病了。
　　玉妃道：“刚睡下，娘娘可要叫醒贵妃？”
　　犹豫一下，夏兮月道：“算了，醒了让她来找我。”
　　“臣妾会嘱咐秦艽的，臣妾告辞。”玉妃虽然嘴上没说，但总归觉得皇后有点强人所难，贵妃在病中，怎么还能让人家冒着风寒去见她。
　　只是有些事，心里明白归明白，嘴上能说出去的，又有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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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停电了，背着电脑到处避难……
好吧，别人家呢，不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