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离》瞒瞒花

1、楔子

　　风，从脸旁掠过。
　　绕着周身回旋，最终，带着耳畔的两道鬓发飘向殿门之外。
　　那里，是一片湛蓝的天。
　　一朵云也无。
　　纯粹的，就如同许多年前，我常常仰望的天际一般无二。

　　曾经，心里没有任何束缚。
　　悠闲自在的日子里，曾是那么喜欢望着天空发呆，右手被澜卿紧紧握在手心里。
　　那个时候的我，眼里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憧憬，只是细心收藏着眼下光景。
　　身边的人，紧紧相握的手，以及被柔情灌醉了的心。
　　那个时候，任谁会想到，会相信，眼前的幸福，不过是那天边的一朵浮云。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形状，撕裂，飘散，最后等待它的，不过是一场灰飞烟灭。
　　谁会想到呢。

　　脖颈间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好凉。
　　我垂眸，不出所料，看到的是那把我赠与他的商古。那是爹爹赠与我的神兵，是一把享有“呼风唤雨，化影成兵”的神剑。
　　此刻，它紧紧贴着我的脖颈，一点点映出丝丝殷红的影儿来。凉意，就随着这一丝丝的纹理渗进我的身体里，肆意扩散，直至漫及全身。
　　这倒像是一口解药，解了当初他种在我身上，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散去的痴毒。
　　然而，这般的凉意已然惊不起这内心里的波澜了。哪怕是一圈卑微的涟漪也不能。
　　呵。
　　你说，这陌生的凉意，又怎能凉得过最信任的人反目所给的冷意呢。

　　血一点一滴跌落在大殿雪白的石地上。
　　好似一朵朵盛放的红梅。

　　“凝儿。你外表看着柔弱，其实性子里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坚强，就像这一朵红梅。”那时的爹爹与我一起在院子里看那一轮雪后初绽的红梅。
　　他望着我，眼里那以往的严厉尽数化作慈爱。他嘴角含着的笑，就像那初春，寒冰化作溪流，渐渐润开的满怀温情。
　　“是娇开的红梅。”我抿了抿嘴，笑道。
　　“不。我徐贺的女儿，当是一朵怒放的红梅。”爹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语气很认真，眼神也很认真。

　　闭上眼睛。终是感到眼眶里有些湿润了。
　　“爹。”
　　心里叹一声。
　　我当不得你的称赞。
　　我不能救你，却日日守在杀你的恶人身旁。
　　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不能得见…

　　脖颈前的剑霎时移开，一道血线在眼前裂开。
　　地上，又添了几朵红梅。
　　随之，腹中隐隐有些发痛。不晓得，是不是感应到了我脖颈间的伤。还是，感应到了，我腹中孩儿没能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就要死在自己亲生爹爹手里的未来。

　　探手去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孩儿，别怕。
　　不管怎样，娘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你真的忍心杀死你的亲生孩儿？”我挑眉看他，迎上的，却是他无辜的笑颜。
　　眼前这个人，就是叫我心心念念了十三年的男人。
　　直到前天，我都以为，他是我最熟悉的人。
　　自十三年之初，我们第一次遇见到今天。他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他第一次带兵打胜仗的喜悦，他第一次受赏的傲气，他第一次说他爱上别人的柔情，他第一次失去的痛哭…
　　这些，没有我参与的他的过往，我都记得。而那些我参与其中的，此时此刻，就好似一把把利刃，早与无形间，在我的心头捅了千刀，万刀。
　　此时的他，敛了笑容。眼神骤然变冷，似比手中利刃还要锐利，寒光四溅。是要将我凌迟才能平复。
　　这个样子，全然陌生如天涯间的陌路人。

　　若真是陌路人，该有多好。

　　叶澜卿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来。这一抹笑颜，好看得就如同黑夜里一道明艳的烟火，曾经温暖过我的内心，也曾霸道的占满了我的心。
　　而现在，这一抹笑，却已将我完完全全击溃。

　　“你还敢说，这孽种是我的孩儿。” 叶澜卿震怒，两道好看的眉毛竖起。眼里的神儿却变得很快。
　　他缓步走过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驻。
　　他居高临下的将我望着，就像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他是要救我。而现在，他即将推我入深渊。
　　刹那间，一抹流光划过叶澜卿漆黑的眸子。就好似深夜里的一道流星一般。随后，他的唇狠狠贴上了我的唇。
　　之后，却像触了电一般又移了开。

　　“你！”他怒喝一声，随即喊道，“传太医。”
　　他踉跄一步退后，将将站稳之际，一口血喷了出来。
　　霎时间，地上又多了十数朵红梅。终是怒放开来了。
　　他捂住胸口，抬眼望我，眼里是森森要将我吞下腹里的恨。
　　那又怎样。
　　你叛我爹爹，悔他声名，灭我全族，辱我孩儿。如今，你一个人的命也不够还！

　　抖出袖口里藏得短刀，走起我那许久不练的“漫步青云”，眼里只剩下被侍卫扶着勉强站立的我的夫君，叶澜卿。
　　感知到身旁，不停有侍卫涌上来。我飞舞着手中的短刀，一排排削掉伸过来的手指。却终是挨不住腹中的剧痛。
　　手开始颤抖，直抖得握不住那一把给予我全部报仇希望的短刀。
　　耳边充斥着隆隆巨响，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却见周遭的人忽然都定了住。下一秒，叶澜卿手中的长剑商古已然刺进了我的腹中。

　　“咔”。
　　好似一道撕裂的声音。
　　我眼睁睁看着他手中的剑刺进了我的腹中。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他刚得知我怀了他孩儿时的情景。
　　有一束嫩黄的光，从窗□□进来。印在他的脸上，充满了喜悦。
　　抑制不住的痉挛，叫我没能流出半滴眼泪。
　　这一切的最后，犹如出生一般。伴着剧痛，结束了。

　　因果报应。
　　叶澜卿，你从我这里夺去的，终是要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