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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婚后二三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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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儿伶成亲后没有三步不出闺门甚么的规矩,但除却家境贫穷的农村户,大多数都不会继续外出上工,而是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然而柳唤之实在喜欢夫子的工作,所以并未向书馆请辞。

      向辰本就是现代人,对于婚后妻子还抛头露面出去打工没觉不妥,反而十分支持,心道上次自己身上不过沾了点脂粉气这厮便紧张兮兮的想东想西,如果辞了工,终日窝在家里无所事事,难保不胡思乱想,还是让他有点正事打发打发时间好。

      又考虑到眼下家中的大小杂务依然是柳唤之一手包办,担心他会太劳累,便打算顾个帮工。

      不要求留宿,就是平日负责炊事、清洁衣物和打扫屋子等活儿,做了晚饭便可下工。

      虽然向辰希望和老婆大人过二人世界,多了只电灯泡心里也有些郁闷,可是毕竟老婆大人的身体和安全为上,从前傻呼呼仍未发现自己的感情时尚可当人家哥们般使唤一下,如今正式娶过门了,怎么亦得捧在手心里护着疼着。

      由于待遇优渥,来向府应聘的人川流不息,当中也有容貌身段不俗、眉眼秀雅的妙龄儿伶,大概怀着近水流台的念头,借机亲近向大少,就是当小妾也比嫁个穷鬼一辈子挨穷强。

      向辰倒是没往那方面想,简单登记了各人的名字户籍和技能,比较过后,纯粹觉得年纪老一点的经验丰富,便圈出了几位从前替别家做过工的,托朋友暗地里查探了下,最终选中了口碑最好的又家住同巷的一个老伶妇。

      「冯嫂见过向夫人。」灰发布衣的伶妇犹自倒掉脏水,朝走来的夫子和蔼笑道。

      柳唤之才回来便见家里贸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早上仍未洗好的衣物已然井井有条地架在衣棚子上,呆呆地朝老伶妇颌首打了声招呼,急步进了屋,扯住了夫君的衣袖问:「阿辰,那冯嫂甚么人?」

      「新请的帮工,今日第一天上工。」

      「帮工?」夫君从未与他提过顾人一事,柳唤之有点惊讶:「这要给多少钱?」

      「不多,月俸一两银子。」向辰如实回答。

      柳唤之眉心一蹙。一两还不多?放在寻常农村能够买多少亩田地了,难道出身富裕人家的少爷都这么阔气么……

      他犹豫了一下,道:「能不能……把他辞退了?」其实家里也没甚么事忙的,以往和叶梓合租一个房子,白天上书馆,下午散了学便回家洗衣做饭,给向大少送食盒都没感到累。

      「你不喜欢冯嫂?」原本以为这体贴的举动至少会得到老婆大人一个感动的搂抱作奖赏,却是被一盆冷水浇在头顶,向辰有点无趣。

      柳唤之摇摇头:「太花钱了……」

      果然是这原因。

      向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圈住了他的腰把人拉入怀中,感觉那身板儿好像瘦了些许,想来是之前忙着筹办婚事之故。他不禁心疼起来,额头贴着额头,眼神认真地说道:「你啊、不用替我省钱,身体累坏了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我将你娶回家是要用来疼的,不是拿来作奴仆……」

      柳唤之羞赧地低下头,小声道:「可是管理家中财务也是妻子的本份。」

      「那是别人家妻子,本大爷的老婆嘛……」温暖的气息落在小巧的耳垂边,向辰邪气地笑笑,「只管想着怎么在床上侍候本大爷便好。」

      近在咫尺的脸颊立时涨红。

      「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柳唤之又羞又恼,明明谈着相当正常的东西,这人为什么能扯到那种事情去,脑子都给色虫蛀掉了!

      向辰挑眉,「传宗接代也是正经事儿啊。」又亲了亲他眼角道:「比起洞房那时,你也没那么害怕行房了吧,咱们得加点劲儿,好让你早点怀上。」

      柳唤之羞愤地搥了他一下,那结实的胸膛闻风不动,倒把自己的手打痛了,推了推挣脱不开,赌气地扭过头不去看那口没遮拦的人。

      瞧见老婆真动恼了,向辰忙不迭把戏谑的神色收敛一些,拿过老婆的小手揉了揉,将人哄高兴了才一起出门上工去。

      是届科举在四月,囊括了文理哲学、礼乐射御等学科,许多考生为能更好地预备考试,也忧虑京城气候与本地不同,易水土不服影响表现,便租借了京城的小院落住上一段日子。一来比书馆清静可以专心温习,二来与其他儒生论文比武也是获益良多。

      书馆顿地少了一班学子,柳唤之便清闲起来。

      讲了几堂课,批改一下功课,抬眼看看时间,才刚过申时,和向大少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于是就向旁边的教文史的同僚借些词集看看。

      「柳夫子真是好学不倦呢。」林夫子莞尔一笑,从身侧的矮柜里掏出一本新词集递给他,打趣道:「新婚燕尔,柳夫子不该是要看些增进夫妻情趣的书吗?难不成你家那位喜欢和你在闺房里吟诗作词……不对啊,你夫君年轻壮健,应该很热衷那事儿啊……」

      柳唤之耳根一热,羞窘地接过书卷:「林夫子,你怎可在书馆里说这些……」

      「我崽子都下了三只,怕甚么呢。」林夫子不以为然,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道:「圣贤曰,食色性也,男人啊天性就爱那档事,你要是满足不了他,他很快会离你而去。就像我家那表妹,性子闷又怕羞,嫁了不出半年人家便立小妾了……」

      性子闷……怕羞……

      自己不就是这样子吗……

      柳唤之微微抓紧了手中的书卷,「阿辰说过他不会立妾的。」

      「男人的话哪能相信,成亲前当你是宝,成亲后就当你是草了……」

      林夫子又言之凿凿的丢了一堆因夫妻感情淡薄导致纠纷甚至和离的例子,绘形绘色有根有据让人难以反驳。柳唤之少时丧母,与二娘的关系也不亲,父亲是个山村野夫,只懂叫他对丈夫忍让服从,这些夫妻相处之道自然无人教导。他不由自主的心慌,回到席位上,愣愣地翻着卷子,由左翻到右,由右翻到左,却是半句词句都入不了眼帘。

      于是,在向大少驾车来接老婆大人下班时,远远便望见一抹失魂落魄的青影立在书馆门前的石狮旁边,盯着地面呆呆的不知在思考着甚么。

      向辰把人给抱了上车,不料没有平时般的反抗,竟就乖乖让自己抱着,也不吭声。将老婆大人放在驾驶座的旁边坐好,他抬手在那略略空洞的眼睛前扬了扬,「怎么了?回魂啊。」

      柳唤之这才回过神来,晃晃脑袋瓜子说了声没什么。

      然后又盯着前面某处发呆去。

      今早出门还好好的,为何隔了大半日就成了这小样,老师的工作压力太大么?

      向辰摸不着头脑,一边开着车一边悄悄地探了探他额头,凉凉的,不似发热征兆。

      「做甚么?」柳唤之疑惑地望向他。

      「看你是不是生病了。」确定没异样,向辰把手搭回方向盘上,关切道:「在想啥,呆呼呼的。」

      那边沉默了半晌,忽而吐出一句:「阿辰……你讨厌我这样的衣着吗?」林夫子说男人都爱穿着艳丽的儿伶,可是他穿的衣服都是淡色的,比普通男子还要朴素。

      向辰微诧:「没,你穿青色挺好看的。」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用点胭脂装扮……」林夫子说儿伶过了二十就显老了,若不施脂粉遮掩,男人见到会倒胃口的。

      「别,你现在已经很漂亮了。」要是他老婆像其他儿伶般打扮得像只彩雀,他小心肝承受不了啊。

      「那……你觉得我的饰物太粗俗吗,会不会给你丢面子……」林夫子说大户人家十分重视体面的,若然妻子穿戴寒酸,会给旁人笑话。

      「哪会,唤之这样简简单单的就很好。」向辰失笑,「今天发生甚么事了?突然在意穿戴来。」

      为甚么阿辰跟林夫子形容的不相同。

      秀挺的眉毛皱了一皱,柳唤之默不作声地别开了脸,神色彷佛还有几分闷闷不乐。向大少旁敲侧击柔声软语引导了一会儿,却丁点风声都套不出来,只得作罢。

      车辆驶至市集,老婆大人的眸子莫名亮起来,「阿辰,我们一起去买菜吧,今晚我给你做好吃的。」

      向辰笑道:「小傻瓜,忘记了家里有冯嫂吗,以后你不用做饭的。」

      明亮的眼神随即黯淡下来。

      对哦,那怎么办呢,林夫子说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现在行不通啊。

      柳唤之心中相当懊恼。

      忧郁的情绪连刚来向府的冯嫂都察觉到。

      「唉唉,夫人看来很苦恼,是和老爷生气了?」冯嫂正在烧热灶头,一根一根地把柴薪围住火种搭起,接着执起大葵扇搧风。

      「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向辰撇撇嘴,顺手打了两桶清水进厨房,灌入水缸中。

      冯嫂见状,有点吃惊,拍拍手中的碎木渣子站起来,「哎,老爷,这水桶重,当心弄伤……」

      向辰摆摆手,「安啦,我哪这么娇弱。」又道:「对了,冯嫂家好像有两个小孙子,多大了?」

      「大的三岁,小的刚过百日。」就因为多了两张嘴,冯嫂一把老骨头才会出来做工。

      向辰微诧:「冯嫂过来了,那小孩岂不无人看顾?」

      「家里还有我儿媳妇,大的那个也懂事,没问题的。」

      「原来如此……啊、差点忘了……」向辰由衣襟内袋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给他,「这是珍味楼的甜糕,车店伙计买多了,冯嫂拿回去给小孩吃吧。」

      冯嫂忙双手接过,「多谢老爷。」

      没料到这向氏夫妇比打听来的还要平易近人。

      平日吃穿用度也没刻薄仆役的,上工后,更可以偷偷懒儿,溜到邻家和别的大妈串串门子,或者回家逗弄一下小孙子,有时饭菜味道失了手,打扫有些缺漏甚么的,老爷和夫人也不予责备,轻微说了几句便了事。

      因此冯嫂甚是喜欢这对夫妇,相处的时候态度亦亲近了很多。特别是对着那个温柔有礼的向夫人。

      听闻是从乡下嫁到县城来的,猜想没用过下人,与他说话的口气竟然比他来做工的更要客气几分,连帮他煮一壶热茶、收拾一个柜子也会道一声谢谢,然后旁边的老爷便会抚额露出拿他没辙的宠溺笑容,真让他这个老伶妇哭笑不得。

      不过,冯嫂心想:其实夫人这种脾气不错,相较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大家千金不知好多少倍。

      记挂着老婆大人的身子,向辰找大夫给他看了个遍。大夫诊断是气虚血弱和中气不足,以药膳调理,多加休息,避免太操劳就无大础。

      端着煎好的汤走到东厢,冯嫂恭敬地敲了敲门道:「夫人,是我。」

      听见里面低低地应了声,才推门而入。

      见夫人批阅着学生交来的文章课业,冯嫂生怕弄脏了桌面,小心翼翼地把小盘放在桌子仅余的空位上。

      「这是大夫开的调理身子的药汤,老爷吩咐我叫夫人趁热饮用。」

      柳唤之朝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麻烦你了冯嫂。」

      端起碗饮了口,不慎被烫到了,汤汁从嘴角洒了一点出来,冯嫂立马慌慌张张的找了干巾给他抹。扑腾之际,不经意瞅见木榻的凉席下有一角白白的东西。冯嫂好奇地把它掘了出来,居然是竹制的花绷子。

      雪白平滑的方巾铺放在里圈绷子上,两片还未成形的翠绿色刺在方巾的右角,估摸是竹叶子。

      「夫人也玩刺绣的么?」冯嫂有些微惊讶,夫人常常窝在书房中,俨然是位书痴,竟然也对这些小儿伶的玩意儿有兴趣?

      柳唤之微红着脸:「只、只是想绣点东西送给阿辰……」前思想后,又偷偷摸摸地和林夫子商讨,似乎就只得送刺绣荷包这类可以讨丈夫欢心。

      要是叶梓在的话就好了,叶梓那么多主意,定能想出办法来。

      「夫人绣了多久了?」

      「十天……」

      冯嫂年轻时曾经也有好一阵子沉迷刺绣,手势可巧了,惜绣线太贵,成品也卖不了钱,后来便放弃了。他端详那图案,一眼就看出问题,指着竹叶的一处道:「夫人,这叶片的针法好像错了,应该用斜平针而非横平针。」

      柳唤之自是听不懂两者的分别,眼带困惑,「我依书上写的绣的,两种针法有不同吗?」只要能形成叶子图案不就可以了么?

      「肯定不同!」冯嫂结舌。这些可是基本功啊……他耐心地解释:「横平针是依图文水平方向运针的,但斜平针是斜向运针,更像竹叶的叶纹。除了平绣之外,还有包梗绣、楼空绣、补花绣、盘梗绣、鱼骨绣……」

      埋藏已久的兴趣一下子被挑了起来,光是拿着那个半调子的花绷,冯嫂便滔滔不绝地大谈他的见解,比如这里应该要加点鲜花,那儿可以绣点鱼儿,又拎了从前的刺绣让夫人一同鉴赏品评。

      柳唤之本是新手,听得头昏脑胀,再比较了自己的和冯嫂的刺绣,但觉那方巾活像稚儿画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便是送给阿辰他也不会喜欢的。本来冒出一点曙光的心情立马焉了下去。

      待那位刺绣大师终于结束了他的高谈阔论,见某人焉头焉脑的一副失落的模样,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何原故,心中好笑之余,也兴致勃勃地拉了某人的手问要不要教教他。某夫子一下子喜笑颜开。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俩主仆几乎形影不离,柳夫子才回到家,收拾了小包便与冯嫂往书房里去,一入了房,每每过了晚膳都不出来。休日的时候,更会去人家宅第找冯嫂,衣里彷佛藏着掖着甚么。

      独守空房的向大老板不明所已,只道老婆大人和冯嫂成了闺蜜,想着有个人给老婆大人分享下『姑娘家』的心事也好,便没有去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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