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阍》宸岫

1、变故

　　元祐年间，五月，北宋都城—东京。
　　正值晚春，温暖和煦。日光并不刺眼，只是暖暖的轻柔的洒下光芒。空气中涌流着慵懒的气氛。陌陌红尘，仿若美梦。都道：春困葳蕤拥绣衾。人们于晚春都不免神思倦怠，提不起一丝精气神儿。
　　凌澜翾此刻正半卧于房中的香檀贵妃榻上，本就莹白如玉的脸庞平添一丝绯红，更显娇柔动人，杏眼微睁，只呆呆的瞧着香炉中散出来的一股袅袅青烟。便觉的甜香袭人，眼饧骨软。小丫鬟们都聚在廊檐下用草逗着那只红嘴鹦鹉。午间的安逸时光如沙漏中的细沙缓缓流走...
　　“小姐，小姐...不好，出事啦”人还未到，慌张的声音便划破了午间的安祥，直冲入耳。
　　澜翾微微皱眉，心想着沁儿这丫头总是沉不住气。沁儿慌忙推开【盈萱堂】朱色的房门，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便要去够桌上放的茶水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着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澜翾慢慢敲着沁儿的后背，让她气息均匀一些。
　　“奴婢今天去西厢给大夫人送新到的苏州梅花纹纱袍和嵌绿松石花形的那对儿金簪。在门口，便听到老爷和夫人说今年朝廷为贺圣上诞辰，特下旨选秀。本来定的是五品以上官员家十八岁以下的嫡出女儿，但大夫人不想大小姐去，说是宫中险恶，怕大小姐有危险，正和老爷商量着把名额换成小姐您呢，老爷竟也同意了。”
　　砰．．纨扇从澜翾手中掉落，连同那颗破碎的心。“爹，你是真的爱我，真的爱我娘吗？”
　　凌澜翾虽年龄大于凌家大小姐凌梦蕊，但毕竟是庶出，所以只能当是二小姐，身份便也不如梦蕊尊贵。澜翾只想寻个好男儿，平淡的度过一生，远离黑暗与纷争，从没想过进宫做嫔妃的事。
　　娘临终时告诉她，易求有价宝，难得有心郎，定不可辜负了自己。因着爹对娘的亏欠，怕委屈了她，曾问她是否愿意去宫中过富贵生活，若是想，他定送女儿去宫中。澜翾已向他说明不愿涉足宫中，只想平淡度日。爹也欣然同意。怎的这会子又想让她替妹选秀呢？澜翾既恨又气。想着八成是那个贱人挑唆，要不然爹决不会违着她的意思的。
　　“薛岚，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在你是凌家大夫人的份上忍着你，如今你竟如此不顾情面，你在十五年前害死我娘，现在又想让我代替你女儿去宫里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告诉你你休想。”澜翾青葱般的指尖深深嵌入手掌。
　　“小姐，现在可怎么办呢？”沁儿从小便服侍澜翾，澜翾的心意她全都知道，平日里只觉得二小姐是个好性儿的，对待下人也十分宽厚，而竟不知柔静贤淑的小姐如今也有发狠的时候。倒也是，薛夫人忌惮着凌老爷对二夫人的情意从而对小姐有所偏袒，所以这十多年来明的暗的用了不少细碎功夫折磨小姐，如今竟要逼着小姐一辈子呆在宫里，难怪小姐如此恼怒。
　　“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澜翾气急，手微一用力，一双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在柞榛木花几上发出清脆欲裂的响声。
　　“老爷现在在哪？”澜翾抬头。
　　“奴婢送完东西后，便见老爷匆匆出门了，大约是出府了吧。”
　　“走，我们去找老爷。他现在一定去大理寺交我的官籍，我们一定要在他到之前追上他，不然等他回来，一切便无法挽回了。”
　　“等等，你们干嘛去？”两人刚准备冲出去，一个黑影挡在面前，不是薛夫人还能是谁？
　　“大夫人好，奴婢请大夫人的安。”沁儿怕她，只得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这恐怕不必大娘您操心吧。”澜翾压住怒火，仍强颜欢笑，但语气中却有了不容置疑的冰冷。
　　“行了，快去吧。不过就算你赶上了，你爹也一定不会改变主意的。你只是个庶出的小姐，也不掂量自己的骨头几两沉。”薛氏的声音尖的有些刻薄“不过你马上就要进宫了，就你心里的小算盘，谅你也在宫中也活不多少时日，我就由着你去。”说罢，便扭着腰肢一颤一颤的离开了，仿若一只炫耀的孔雀，带着不屑与轻蔑。

　　五月的东京已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仿佛仍春光依旧，花瓣随轻风飘落。美景当前，澜翾却无闲情逸致欣赏，只想拉着沁儿赶快朝大理寺奔去。
　　“小姐，小姐，你的面纱。”沁儿从后面慌忙赶上。大宋对女子约束十分严格，未出嫁前生人不得看到姑娘的容貌。
　　澜翾接过，慌忙带上。两人气喘吁吁赶到了大理寺，可终还是晚了一步。凌老爷已和大理寺卿走出府外，作礼告辞。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啊？”沁儿跟在澜翾身后追问着。
　　澜翾默默不语，像是失了魂儿般只顾低头向前走。“真的就无法挽回了吗？”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湉湖边上，一路绕过斜柳假山，澜翾坐在凉亭的石椅上，头斜倚着潮湿的绛色阑干，将一把鱼食洒向湖面，池中红鱼为着撒下去的鱼食争相抢夺，千头攒动，如无数红蕊绽放，煞是好看。
　　澜翾身着一身雨过天晴青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一头青丝松散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绿雪含风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一阵微风吹过，更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沁儿轻声道：“其实小姐你宽心些岂不是更好。虽然薛夫人将名额推在你身上，让你代替大小姐去进宫选秀是不义之举，但小姐若是进了宫，以小姐的才情姿色，定是不会埋没了的。若是得了封赏，有了权力，那么给二夫人翻案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夫人临终前告诉我娘，让你离薛氏越远越好。可毕竟是一个府上的，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躲也躲不到哪去。况且这些年她也没少给小姐你使绊子，小姐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她远远的。而且小姐你不要怪老爷，他也是身不由己，毕竟薛家势力不可小觑，与薛家闹翻于凌家无利只有害。”
　　沁儿的娘慧姨当时是服侍澜翾娘亲二夫人的侍女，所以澜翾出生后，慧姨便是她的乳母，慧姨待她如亲生女儿般仁厚。慧姨心思缜密，为二夫人也挡掉不少阴谋，如今在凌老爷身边服侍。
　　澜翾轻声叹息，“连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如今看来只能如此了，只是入宫后红颜未老恩先断，倒白白葬送了一生。还有，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凌天，怕是没了我，他过得会更艰难些。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少爷如今不是在越州的祖父家吗。小姐不必担心他，他是凌家独子，没有人敢那他怎么样的。”
　　两人都不再言语。凉风习习，带着水汽的郁郁清新，和着声声蝉鸣。枝头莹莹如玉的梨花，淡薄如氤氲的雾气。风过好似花雨入注，白雪纷纷。随着湉池锦锦水波，盈盈流去无踪。
　　天色已暗，澜翾站起拍掉掉落在衣裙上的雪白梨花瓣，与沁儿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亭后的草丛有细碎的响声，澜翾屏住呼吸，悄悄靠近。还未等她去草丛里一探究竟，几个黑影如疾风般窜出，包围了两人，而一把泛着寒光的剑随之抵至澜翾的的鼻尖。
　　“你快放开我家小姐，不然我．．．”沁儿鼓起勇气大嚷了一句，因为害怕，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但她还未说完，一个黑衣人在她脖颈一击，沁儿便倒下了。
　　澜翾平复心绪，尽可能平静的说：“我与各位无冤无仇，各位何苦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呢。若是为财，我给各位就是了，为何要伤人呢？”
　　“无冤无仇？你少给我装糊涂，快说，你们主子在哪？”黑衣人又将剑向着澜翾靠近一些。
　　“她的确和你无冤无仇，你为难她又有何用，你想找我，我出来就是了。”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明明很和善的口气却莫名给人一丝寒意。
　　澜翾转过头，只见一个男子身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黑发束起以镶羊脂玉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丰神俊朗，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目光锐利深邃，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在他的后面跟着一些随从，身着白衣，面容肃杀。
　　一黑一白，倒也搭衬。澜翾在心中自嘲。可是她没有时间欣赏那个男子的容貌或是观看两者的厮杀。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乱带着沁儿离开这里。
　　双方打斗愈加激烈，刀光剑影，血腥气覆盖了梨花的香气，澜翾拖着沁儿却进退不得。只能被困在狭小的亭子。亭子的阑干后有一块突出的落脚地，因为栏杆阻挡，隐蔽性很好，且只能一人容身。澜翾小心将沁儿藏好，自己藏到阑干后，紧抓住它，防止掉落到湉池中。准备避一会儿再逃脱。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双方的势力都有所减少，但明显是身着白衣更占优势。
　　突然，一只大手盖住了澜翾的嘴。
　　“难道被发现了？”澜翾一惊，想跑。却发现四肢因为恐惧而僵硬，动弹不得。
　　“嘘，别出声”
　　澜翾抬头，发现正是刚刚救她的男子。“你．．你受伤了？”澜翾指着他的手臂，手臂处鲜血早已染红白色的衣服。
　　“嗯”那男子闷哼一声，好像伤的很重。
　　“你快来这里躲躲吧。”澜翾拉着他想把他藏到刚刚自己藏的地方。
　　“这里太窄了，只能容一个人，多谢姑娘好意，我没事的。”他看了一下澜翾刚藏的地方。
　　“快点吧，不然来不及了。依我看，你这里伤得可不轻，你这样还怎么跟人家决斗啊？只会拖累你的兄弟。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没关系的。”澜翾坚定道。
　　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身子弱小娇柔却语气坚定毫不畏缩。脸若银盆，虽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眼如水杏，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令人不由生怜。男子抿嘴一笑：“真是绝代佳人呢。”
　　腾空～旋转，澜翾发现她被那男子一手抱起，藏于那阑干后．．．．．．．．．

作者有话说

　　这才出现一个美男，放心吧，美男会陆续多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