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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楚楚篇(三) ...

  •   去年的冬天,因为生意上的原因,我出了一趟远门,原本预计两个月时间就能回家,谁知返程偏逢连连暴雨,几处洪水泛滥以至无船渡江,我只得与伙计们一起在江边旅馆住下。此时年关将近,也已经到了与盈盈约定的时间,大雨仍无休地下着,不但冲淡了春节的喜庆,也让我心底的愁绪越来越浓。

      离家之前,因为不想她太过劳累,我多次拒绝了她与我一同出门的要求,盈盈因此而赌气不来送我,我在母亲与小鸿的目送下坐上了马车,只是始终没看到她的身影,我只得压下了心底的那份失落感,缓缓地放下了帘子,对车夫吩咐起程。

      车子停在原地,半天不见有动静,我心烦意乱地撩开帘子就发现盈盈正站在马车前气鼓鼓地望着我。见她的一瞬间,就好像忽然间服下了一剂定心良药,这才明白过来之前的心烦意乱正是缘自于她,我无意识地有了一抹笑意,轻松地坐了回去,“我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呢。”

      盈盈黑玉似的眸子里蕴满水气,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一会才提起裙摆三两下跳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马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盈盈背对着我坐在我身边,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我不禁觉得好笑,挪动了身体靠近她,问:“你还生气哪?”

      “生气!当然生气!”她瞪了我一眼,满脸的委屈,我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地说,“我知道你喜欢四处游玩,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好吗?那时山青水绿,风景才美。”

      听了我的话,盈盈才微微地用眼角瞟了我一眼,好像已经有些动摇,“真的吗?”我笑,“真的,咱们一言为定。快过年了,你替我多陪陪娘和小鸿,我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门的……”这原是一家人团聚的时期,我知道这一走,母亲与盈盈会怎样的担心。

      我话音未落,她便一头扑进了我怀里,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楚楚,我会照顾好娘和小鸿,你尽管放心好了。”

      我含笑低下头去看她,她也正抬头望向我,鼻头微红,眼角带泪,我正想去拭那晶莹的珠子,手没碰到她的脸就被一把握住,“不过,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这丫头又起了什么奇怪念头,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看到漂漂美美不准偷看超过三眼;第二、不得理会任何陌生人的搭讪,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第三……即使是生意上的原因,也不准踏进青楼半步!”

      没想到她要与我约法三章的就是这些,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拥紧了她,问:“盈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盈盈不答话,但眉峰轻轻地挑了起来,威胁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我立即点头,“是,什么都依你。”

      盈盈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总是这样感染人,看得我有一瞬的失神,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站了起来说,“楚楚,你该起程了。”望着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果然下一秒她便快速地弯下腰在我唇上印下了一吻,可却在我要伸手抓住她之前,掀开了帘子逃下了马车。

      我向外望去,她站在母亲与小鸿之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我心底暖暖的,原本的那份隐约的失落早已被她填满,马车前行,盈盈对我挥着手,她说:“楚楚,你回来的时候,我去城外接你……”她的声音有一些哽咽,便不再听她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望着我,我也回头望着她,直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再也看不到彼此……

      我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那只古木发簪,抬目自窗外望去,这样滂沱的大雨,她不会傻傻地跑去城外接我吧?她总喜欢趁着我不在家努力便卖我的私人物品并且不断挖掘着更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的赚钱方法,我倒希望她和以前一样,忘了与我约定的时间……但毕竟这次分离的时间是我自认识她之后最长的一次,或许此刻她和母亲还有小鸿都正因为没有我的音信而坐卧不安,想到这儿,我便吩咐小厮将盈盈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细心照料的那只鸽子拎了来。

      我用细小的毛笔在纸条上写着:盈盈,我将迟归,一切安好,勿念。待墨水干后,便将纸条小心地卷起,塞入一只细小的竹管中,系在鸽子的脚上并将它放飞,看着它消失在雨幕中,我方才安心了些。

      五日后,雨过天晴,江水渐渐退了下去,过了江后,我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往家赶,花了九天时间终于再次见到那座烟雾笼罩下熟悉的城池,也发现了远处正策马向我狂奔而来的身影,我渐渐停下了马,嘴角不自禁地浮起笑意。身边有人在问:“竹少?那不是咱们的少夫人么?”

      我望着盈盈轻笑,只觉得一时间心底有种暖流直涌上来,声音也变得异常柔软,我低喃:“可不正是她吗。”

      我策马迎上她,在仅差几米之遥的时候我们都勒住了缰绳,已两个月余未曾见到她,这日思夜想的滋味原本十分难熬,只是彼此间短短的一个目光交换,却能让它在片刻间烟消云散。

      “楚楚……?”盈盈轻轻地叫我,似乎有些不肯定我已经在她眼前,我下了马走到她身前,仰起头望着她,今天的她一身白衣配着件鹅黄色的狐裘坎肩,衣领上的雪白绒毛被风吹着,映衬得她的脸庞更加剔透,这个时候,她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恬静温柔得……半点都不像她。

      “盈盈,”我伸出手去扶她下马,一边轻叹道:“你骑马的技术似乎还是没什么进步呵。”

      盈盈愣了一愣,一声饱含警告意味的怒吼将原本的温柔模样破坏殆尽:“楚——楚——!”

      这才是我熟悉的盈盈,我低笑着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意,盈盈放软了身子依偎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楚楚,我想你。”

      “我也想你。”

      “可我很想你!”怀里的人儿抬起头,一副认真的模样。

      “我也是的。”说完这句话,我便直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因为盈盈原本平静的脸庞已经又有了变化的趋势,果不其然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盈盈便一把抓住了我的一缕头发,换了副恶狠狠的表情,一时间让我误以为刚才的温存只是幻觉。她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信?我写了……”

      “那是来不及寄?”

      “不是的……”

      “忘了寄?”

      “不是……”

      “那是故意不寄?!”

      “不……”

      “这么说你寄了?”

      “不……嗯?是,我是寄了。”

      “可是我没收到!”

      “那……”

      “那你得重写!”

      “重写……?”

      “嗯,那我们就回家写吧!”根本没听出我那句话里的疑惑,盈盈回答得理所当然,在我完全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抓起我的手向家的方向而去。

      ********************************

      关于这只鸽子的去向,在某个不知明的深山老林找了到答案——

      背着弓箭的甲说:“弟弟你看,前面那块石头上停着的好像是只斑鸠!”
      “那只……不对吧,好像是信鸽啊。”带着疑惑的乙。
      “在这半个动物都没瞧见却让我们俩转上半天都转不出去的鬼地方,怎么会有鸽子呢?”某甲眨眨眼睛。
      “可是它的确是……”
      “那个……你觉得肚子饿不饿?”甲意味深长地改变了话题。
      “饿……”乙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说没再过个半天时间,我们能走出这座森林吗?”
      “好像……不行……”
      “那你再想想,过一两个时辰后,你还有力气走得动吗?”
      “呃……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那么,你还觉得它像鸽子吗?”
      “……嗯,它是斑鸠,绝对是斑鸠!”百分之百肯定的结论。
      两个人的奸笑过后就听得“咻”的一声,我们那只因为听不懂这段指鸽为鸠、令人吐血的话而仍自顾着梳理自己羽毛的可怜虫……不,鸟,就这么舍己为人、壮烈牺牲了。
      (轩叹气:古代的人真没有保护动物的意识…… 众:还不都是你给整的!!! 轩:5555我错了……)

      ***********************************

      “楚楚,加油——”温柔如水般的声音,是我那一脸悠哉模样地斜躺在贵妃椅上翘高了双腿手捧了装满荔枝的果盘嘴里一刻也不曾消停的妻子发出来的。我微微的一抬眸,就看见她冲我笑得好不绚烂,我手上一抖,面前雪白的宣纸上便赫然多了一道横。

      我小心翼翼地将笔拿稳,再次将所有心思落在了眼前的宣纸上,犹如考生对待科举考试般丝毫不敢怠慢。一吃完晚饭盈盈便拉我到书房追问我当时给她写的那封信的内容,我想了想,记得当时自己只写了一句话:盈盈,我将迟归,一切安好,勿念。便据实相告,盈盈听完立即开始蹙眉。

      她说:“楚楚,前后加起来两句话都不到的信能叫信吗?那叫字条好不好!况且这信的格式也太不标准了!”

      我一听就愣了,“信的格式……??”

      盈盈直点头,“首先从这称呼上来说,你得写‘我最最亲爱的、美丽善良优雅大方的盈盈’……”

      我见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本来不想笑的,一听这话愣没忍住,也就理所当然地换来她狠狠的一瞪。她接着说,“信的内容要富有感情,有感染力,而且字数起码在八百字以上……”我一脸错愕,盈盈见了又忿忿地说,“已经很少了,我小时候写作文都是这么要求的……”转而想了一想,又自言自语似地说,“不过八百字对于古代的人来说的确是多了点——楚楚,五百字以上,不准讨价还价了!”

      讨价还价?呃……我要不要告诉盈盈,其实我根本还没开口?

      “还有,”盈盈忽然妩媚地一笑,“在信的末尾要写上:愿盈盈的皮肤像荔枝一样剔透漂亮……永远爱你的楚楚——咦?楚楚,你的脸抽搐什么?”

      就这样我不得不开始面对白纸冥思苦想,盈盈解决完了那满满一盘荔枝,便起身到一旁洗了手,然后走到到我身边,看了我眼前的白纸一眼,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楚楚,好好努力哦。我困了,你写完抱我回房。”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便将身子完全窝进了我怀里,一手紧握着我的头发,转眼间就进入了梦乡。

      我顿了一顿,搁下手中的毛笔,她是真的累了吧,我将她散落在脸庞的长发轻轻地拨到了耳后,没了清醒时的飞扬神采,薄薄的妆容甚至无法为这张脸掩去几分憔悴与疲惫。我知道盈盈默默地为我做了什么,她答应为我好好照顾母亲和小鸿,只是没有照顾好自己。虽然她只字不提,但我又怎么会以为我们今日能在城外相遇只是巧合?我知道的,从我们约定好的那个日子开始,她是怎样日日满怀希望地冒着狂风暴雨到城外等我,怎样夜夜独自伴窗而坐无法安然入睡,又是怎样忧心地听着洪水泛滥的消息、虽然焦急我杳无音讯,却还强打起精神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安抚他人?

      我低下头去轻吻她的额头,心里忽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娶妻若此,夫复何求?这时盈盈醒来,睡眼朦胧地望着我,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楚楚,你写完了吗?”

      我笑了笑,低声说:“嗯,你再睡一会儿。”盈盈应了一声好,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我静静地看着她猫一样安心的模样,虽已记不清究竟从何时开始,我们如此自然地习惯了彼此间相互的依赖与亲近,但却坚信着,这样的温馨感觉会延续一辈子。

      鼻间满是我熟悉的清香,屋内静谧安宁,我提笔,写下了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在抱她回房之前,将厚厚的信纸压在白玉卧龙案镇之下,当时只觉得写得极其畅快淋漓。至于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了药店小三买来送给意中人的礼物——据说是城里最热销的一本书,叫做《我与楚楚不得不说的事》,并发现自己写的这封信居然成了所谓的“番外”,让我不得不以取消明年春天的出游来要挟盈盈撤稿,这就是后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各不相同,关键是你爱的那个人懂你,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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