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芊君子》舍予兰

13、第十三章

　　【十三】
　　魏君子沿着包厢区往前走，忽然看到龙奕的两个手下守在一个包厢门口。见着他，两人连忙喊一声少爷，面露难色，朝包厢里看看，又不知所措地对视。

　　魏君子走上前，发现门没关，龙奕半边脸淌血，像魔鬼一般，正试图控制身前的女人。

　　一眼认出姚谦芊，魏君子立刻冲上去，握住龙奕的手腕用力一扭，趁他松手之际把姚谦芊拉至身后护着，又飞起一脚踢在他腹部。龙奕朝地上摔去，把茶几都压倒了，一时间疼得爬不起来。

　　顾不上管他，魏君子回头查看姚谦芊的情况，见她长发凌乱，衣服裤子都有撕扯的裂口，身上红肿淤青，还有许多抓伤，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猛地僵住，理智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清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跑到龙奕身边，拎起他的领口，挥拳朝他脸颊狠狠揍下去。一拳、两拳、三拳……

　　龙奕整个面部的神经都痛到麻木，鲜血不断从鼻腔和牙缝溢出来，一边脸颊高高肿起，鼻梁也几乎要歪了。

　　门边的手下和姚谦芊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魏君子如此失控。

　　龙奕诧异地瞪着魏君子，猛地怔住。他的眼神那样陌生，仿佛是有另一个灵魂在他身体里寄居，完全找不到魏君子的影子。

　　魏君子再一次扬起拳头，龙奕清醒过来，勉强闪过，抬腿朝魏君子胸口踢一脚，把他踢得仰卧在地，然后翻身压住他，拳头也是毫不客气地落下去。魏君子挨了几拳，揪住龙奕的肩膀打个滚，又把龙奕控制住。

　　扭打间，一把匕首从龙奕口袋里滑落出来，魏君子迅速捡起，去了鞘，就往龙奕胸口刺。

　　这时，两名小弟和姚谦芊才反应过来，急匆匆上前拉扯。

　　龙奕趁机夺回匕首，顺势向前刺进魏君子左胸，汩汩而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大半衣襟。

　　所有人都惊呆了，木偶般呆立了几秒。姚谦芊最先回过神来，扶住魏君子向后仰倒的身体，急得掉下眼泪来：“魏医生，魏医生！”

　　龙奕脸色煞白，讷讷地向后挪了一段距离，低头看看自己仍在颤抖的双手，心中快意和恐惧交织。他希望魏君子就这样死掉，可如果真的如此，他恐怕也逃不过魏金虎的手掌心。

　　姚谦芊拨打了120，同时报了警。救护车在警车之前到达，顾不得许多，姚谦芊先陪魏君子去了医院。

　　一个小时后，警/察在手术室外找到焦急等待的姚谦芊，告诉她故意伤人的凶犯已经落网认罪，要等魏君子最终的诊断情况以便提起公诉，他们帮她做了笔录就离开了。

　　姚谦芊担忧魏君子的安危，警察怎样说，她就怎样听，根本顾不上多想。

　　夜幕无边无际地笼罩着D市，外环路上，一辆轿车飞速奔驰。

　　龙奕用毛巾捂着额头，心有余悸地靠在车后座上。车窗外的黑暗像是要把他吞噬掉。

　　“龙少爷，您真的不用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吗？”正在开车的手下颤抖着声音问。

　　龙奕冷冷瞥他一眼，沉声道：“你在害怕？怕我有一天也会让你跟阿东一样做我的替罪羊？”

　　“不敢不敢。”

　　“他可不吃亏，一家大小下辈子都不用愁了。”龙奕露出一丝轻笑，“忠心为我办事的人，我绝对不会亏待。相反，背叛我的人……”

　　手下在后视镜里看到他冷若寒剑的眼神，浑身又是一阵颤抖，连忙说：“龙少爷你放心，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老大！”

　　龙奕满意地点点头，心底淡淡的惧怕仍然没有消去。夜总会上下已经被摆平，而魏君子又不可能主动向魏金虎提及这件事，但凡事总有例外，他最好还是趁东窗事发之前做好准备，把凌虎帮真正掌控在手中，否则，一旦魏金虎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他重伤，他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

　　凌晨三点，魏君子被转移到独立病房。医生说匕首刺得不深，只需静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姚谦芊坐在他床边，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脸，眼眶一热，落下泪来。龙奕那样对待她的时候她都没哭，为了他，这几个小时眼泪几乎没有停。从震惊、担忧到感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对他的感情简直百转千回。

　　又一次，他又一次拿命来换她周全。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悄悄地问，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魏君子的眼皮动了动，睫毛情颤几下。

　　姚谦芊顿时红了脸，眼睛慌乱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忽然又想，她向来大方直爽，他们之间三番两次生死相依、患难与共，这样的问题哪里值得遮遮掩掩？

　　定定神，做个深呼吸，她大大方方地朝他看过去，打算清清楚楚向他要一个答案。刚转过眼，她浑身一僵，双腿止不住地发软，整个人无法挪动一丝一毫，直愣愣地看着魏君子的眉眼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错位，慢慢在虚空中浮起一团飘渺的烟雾，渐渐凝聚成一张立体的脸——姚谦默的脸。

　　心脏猛烈撞击胸腔，脑子里无数炸弹轰轰炸响，姚谦芊想叫却叫不出声。

　　姚谦默朝她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说：“谦芊，别害怕。”

　　到底已经见过一次，短暂的恐惧巅峰过去后，姚谦芊很快冷静下来，戒备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哥哥？”

　　“我就是谦默。我的灵魂在转世的路上被雷电劈中，残缺不全，只好暂时寄居在魏君子身体里，等四散飘去的魂魄归位，我才能继续转世。”

　　姚谦芊很难相信这样荒诞的神怪故事，她暗暗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又是一场梦境，但尖锐的疼痛差点让她叫出声来。

　　虚空中的脸慢慢重新与魏君子的眉眼重合，几秒钟后，魏君子睁开眼睛，眼底满当当是姚谦默的味道。

　　“谦芊，别怕我。三天后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那天之后，我将会永远地离开。”

　　姚谦芊仍然怔怔地僵坐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的怪异。眼睛里是魏君子在讲话，耳朵里是魏君子的声音，可是她的心却清晰地感受到谦默的气息。

　　她忽然想到包厢里魏君子失控的样子，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变成了谦默？

　　魏君子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又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上天竟然给了我再一次和你相见的机会。我知道，那次在魏医生家，我把你吓得不轻，所以从那以后，不管如何想你，我都不敢再出现，只是安分地待在他的身体里，默默守护你。好在魏医生是个很专业的心理专家，意志坚定、心境淡薄，除非他生病或是受伤，我也很难找到控制他意识的机会。”

　　“农历七月十五？是……”姚谦芊喃喃重复这个日子，忽然睁圆眼睛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是，那是属于我的节日。我散去的魂魄会在那天归位，我将回到另一个世界，继续未完的转世之路。原本，我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可我偏偏遇上龙奕对你不轨。因为我的原因害魏医生受伤，我应该觉得很抱歉才对，可我居然还趁他昏迷无意识的时候，占用他的身体和你见面。谦芊，我实在舍不得你！”

　　“所以……魏医生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和支持的时候出现，完全都是因为你？”姚谦芊若有所思地蹙眉，恍然大悟地轻笑一声，“我就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你一样待我那么好？哥，你说是吗？”

　　听到她叫“哥”，魏君子有些激动地想坐起来，动作幅度大了些，胸口的绷带竟微微渗出血来。
　　“哥，你别动，你大概感觉不到疼，但身体是别人的。”姚谦芊上前护住魏君子的身体，一下子和姚谦默的眼神近在咫尺，过往的那些甜蜜美好的画面快速从眼前掠过，心底对他深沉的思念和感情再也压抑不住，嘤咛一声，扑到他怀里，像小时候跟他撒娇耍横那样，呜呜哭泣。

　　这个久违的拥抱穿越两界时空，有着这样真实的触感，却又梦幻得过分虚假。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不再重要，姚谦芊只知道，最爱她最疼她的人回来了！

　　“哥，你别走了，不要再离开我，我很想你，也很需要你！”

　　姚谦默圈着她的手松了一些，深深的叹息像一记闷拳打在姚谦芊的心上。

　　她想起他方才说的农历七月十五，双手不自觉把他抱得更紧：“我不管，哥，我不要你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姚谦默轻声应允，又轻轻吐出后半句，“魏医生怎么办？”

　　姚谦芊身子震了一下，从无赖小女生的失态中清醒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松开他，垂眼不知望向何处。

　　是啊，魏君子怎么办？他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前程似锦，他们兄妹凭什么这么自私占用他的身体？

　　病房里慢慢有悲伤的味道蔓延。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姚谦芊喃喃自语，突然兴奋地抬起头，“这里是医院，你可以找一个合适的人，借用他的身体。一来在形式上帮那个人续命，二来你也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哥，我们这就去找！”

　　她上前去拉魏君子的身体，姚谦默却并不允许她这样做。

　　“谦芊，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则。我的时间早就到了，这段日子就算是我向老天偷来的。等我的灵魂重新完整，我就必须要走，这是违抗不了的。”

　　“那你就乖乖呆在他身体里，永远都不要出现！我好不容易才从失去你的痛苦中走出来，好不容易才习惯没有你在身边宠我照顾我的日子，你这一出现，就把我花了五年才建立的坚强打个粉碎！”姚谦芊神情很是激动，起初语速很快，渐渐放慢，表情趋于平和，慢慢涌上浓重的悲伤，退后几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手掌捂住脸，双肩一上一下地抽动，轻轻的抽泣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姚谦默心疼地看着她，想安慰几句，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姚谦芊停止抽泣，擦干脸上的泪，起伏不定的情绪稳定下来，眉眼间的爽利勇敢又回来了。

　　“对不起，哥，我不该这样孩子气的。”她反而微笑着安慰起姚谦默来。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压下心头复杂的怅然情怀，目光轻柔地看着他，说：“哥，剩下的三天，我们要好好过。”

　　姚谦默眼底带着无奈的悲哀，也微微笑起来，忽然一阵咳嗽，身体晃了晃。

　　“哥，怎么了？”姚谦芊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怕他现在就要离开似的。

　　“不是我，是魏医生。他累了，需要休息。”姚谦默慢慢躺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这三天我哪里都不会去。他这几天正是恢复初期，意志薄弱，我随时都可以跟你见面。乖，你也休息，好吗？”

　　姚谦芊这才安心到陪护床上躺下，许是因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实在累得慌，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