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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兄弟 ...

  •   已在《耽美言志》发表。耽美言志十一期发表。
      (一)
      “在下夏桐,敢问姑娘芳龄。”
      东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我蓦地回首,那公子手执一柄折扇,眉目清朗,竟是说不出的潇洒。
      表妹在一边拽紧我的袖子,我不着痕迹地挡在她的身前,绯霞漫上了她的脸颊,我有个预感,很不好。
      “光天下日之下,公子难道不觉得冒失唐突了吗?”话罢,竟是觉得此人意外的熟悉。
      他不恼,只是笑道:“胖子,难道就不记得我了?”
      夏桐。
      夏桐。
      脑中一瞬间闪过一束光,这人竟与我儿时的玩伴如此相似。我有些恍惚,这一别七年,少年已然长成了青年,难怪自己没有认出。
      我尴尬的道:“夏兄竟是你,真是多年未见了,这么掐指一算,整整七年有余啊。”
      这一想起,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界。今日说了陪表妹赶集市,要是叙旧友了,那表妹怎么办?
      想到此,我有些愧疚:“今日在下有事在身,他日约个时间,我们再叙。”
      他道,略有深意的看了眼表妹:“那就明日吧,七记酒坊卯时相见。”
      原本只是敷衍了几句,不料他却当真,我颔首:“一言为定。”
      我领这表妹往前走着,表妹行的缓慢。
      表妹道:“表哥,这夏公子倒也是个风流人物。”
      我缓缓地回头,夏桐却还伫在原地,心没由来的一紧。
      只是看今日这俩人…却像是郎情妾意,今日的心情已经被打乱了。
      我弱冠之龄,表妹豆蔻年华,温柔贤淑。我未娶,她未嫁。我一直将她视为理想的女子。
      (二)
      翌日,卯时。我相约来到七记酒坊,夏桐早已在那等后。
      我老远便看见了他,我道:“夏兄。”
      夏桐表情有些怪异:“你可以和以前一样叫我绰号。”
      一时很难想起,我有些为难:“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他笑的懒散:“夏兄便夏兄吧。”
      小时候,因为脸有婴儿肥,而同龄的男儿都很消瘦,所以都叫我季胖子。他七年前在脑海的样子,一闪即逝,现在竟是记不得了。
      我道:“夏兄,昨日早就认出我了,为何不直接叫住我呢?非要叫住我表妹。”
      “因为你的名字我记得,但是我不知道你表妹的名字。”他答得随意。
      我闪烁其辞:“下次见到我表妹,你亲自问她吧。”
      “七年前,你们走的匆忙,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回来的。”我看着楼下的景色。
      夏桐却拍了我的脑袋:“想回来便回来,想这个镇子想你了。需要理由吗?”
      我被拍的有些恍惚,他还是那么的熟络,我却生疏了。他与昨日一样,我却隔了个七年。
      “夏哥。”不知道是被拍醒了,还是怎么的,我喃喃自语。
      有些难过,小时候被欺负,夏桐总是挡在我身前,这都是回忆了,伴随这黄昏的来临,朦朦胧胧。
      夏桐:“这就对了,季胖!兄弟,哥哥我心里舒服了。”他端起酒杯,发带随着青丝在风中打着结。
      对于一个弱冠的男人来说,我的婴儿肥早不见了,所以胖子这个称呼还是很是别扭。
      七酒坊之所以叫七记,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因为当年老板娘嫁给这个酒坊老板的时候,曾经约法过七章。这里来的男女有求姻缘的用意,但是来的不一定全是情侣。
      “怎么不喝?”夏桐看着我,推了推面前的酒壶。“喝啊。”
      我笑道:“粗人玩什么折扇。”望着桌上放着的折扇,一时暗自发笑。
      夏桐父亲是个县官,母亲是大家闺秀。夏桐却从小就习武,自从夏桐的父亲选入了京,他们一家便都搬走了。
      夏桐:“当初学武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我有些感动,端起酒杯:“敬你一杯。”一别七年,酒入喉咙却是火辣辣的疼。我放下酒杯,问了个踌躇许久的问题:“怎么回来了。”
      夏桐笑道“母亲念旧,这一次跟母亲一起回来省亲。”
      我们把酒对月,一直到酒坊打烊,我们这才相继告别离开,心结已打开,心中多的却是一份缅怀。
      月色如钩,月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街上冷冷清清的,我独自一人回家。
      (三)
      我浑浑噩噩的醒来,阳光这时候照了进了。
      丫鬟进来收拾屋子,我头疼欲裂,实在想不起什么。“什么时候了。”
      丫鬟道:“巳时刚刚过。”
      “嗯……”
      丫鬟道:“夫人叫少爷醒来,就去找夫人。”
      我点点头:“我昨天自己进房的。”
      丫鬟点点头,又摇头,在我的直视下只好道:“少爷还是去问夫人吧!”
      我在她的服侍下洗漱,吃了早饭。
      母亲在庭院里,修剪这花枝,这满园春色,万紫千红。
      我慢吞吞的踱过去:“娘。”
      她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我:“昨天喝酒了?”
      在她的威严下,我不得不点头。
      她似乎很满意:“勇于承认错误,很不错。但是这一点你却学了多年。”
      我依旧点头,低眉顺眼。
      “季少爷可知道昨晚是怎么进门的吗?”她声音一扬,婉转千百。
      我傻乎乎的摇头。
      “睡倒在门口,还是阿三把你抬进来的。”她拍拍我的头。“边抬你你还边吐,一路吐进房门,阿四在你后面一边打扫一边跟着。嘿…不会喝酒去喝什么?你看看你一天什么样……”
      我面无表情打断她:“夏木头回来了。”
      她似乎有点收不住话了,倏然一顿,却是愣了好久,好似才想起了一般:“就是那个夏桐?”
      她奇道:“小时候玩的很好的那个?”
      我颔首。
      母亲又拍了下我的头,忽的道:“抬头挺胸。”
      我挺直了背:“娘,我真想说我已经不小了,你拍我头就算了,怎么还在教育我?怎么最近都爱拍我头?”我一路碎碎念的走了。
      (四)
      那一日,我去了表妹家。
      我拿着一些表妹喜欢的玩意儿,兴高采烈的找到庭院赏花的她。
      “嫣然,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表妹并没有看那些东西,只是奇道:“表哥,怎么不见那日见到的公子?”
      表妹道:“既然是表哥的朋友,没有一起来吗?”
      手微松了些,手中的纸鸢差点掉到地上,我紧紧拽住手中的纸鸢,不安在心中蔓延开来。
      “表妹喜欢他…”我一顿又道:“来吗?”
      表妹有些迟疑道:“不好吗?”
      我苦笑道:“很好啊,明日我就带他来见你。”
      表妹笑的腼腆:“谢谢表哥。”
      从小到大都是,很多人喜欢夏桐,而自己却总是被忽略那一个。
      心中泛酸,空了。
      ……
      亭内,凉风习习,亭外,山水如画。
      夏桐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既然表妹喜欢,我便带着表妹去见他。
      我道:“夏哥,这是我表妹,李嫣然……”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公子好。”
      夏桐依旧笑的满面春风,他看看我再看看表妹。
      “既然才子佳人已聚,我便不多留了。两位慢聊,我一会过来。”
      夏桐敛了笑,定定的看着我。
      他倏地笑了,还是那么的没心没肺:“多谢,季兄割让……回见。”
      我突然有些觉得讽刺,好兄弟和自己的最爱站在一起。我抬脚一踢石头,石头在地上滚动,滚起了灰尘。
      我抬眼,地上赫然有一味药草。
      当归……
      事情结果总是出乎意料,收到请柬那一刻,我笑了。
      心疼怎么也止不住。
      我一直那么认为我与她最为合适,表哥表妹天经地义,只是我却不是她的良人。
      喜欢一个人是苦涩,你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给她,只是她心中却从来没有装下过你。
      掏心掏肺后,身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从远处走来,道:“你又在这个院子里发什么疯?”
      她捡起地上的请柬,随意道:“嫣然的喜酒?”她奇怪的看我:“这两人何时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夏桐才回来几日。”
      “……”我蹲在地上,思绪发乱。
      “看来你泥足深陷了?不过也是,既然喜欢你也从未表露过,人家姑娘怎么知道?现在知道后悔了?”
      “别说了……”
      她猛地敲了我的头:“榆木脑袋,老娘这是在教你……”
      她声音尖锐刺耳,“他们成亲下月初五给我去,你又不欠谁,你躲什么,你怕什么。”
      娘说的对,我从未表露过心迹。于是,我对表妹的好,她也只当不知,现在落了个便宜,夏桐他捡了个大便宜。
      那一晚,我睡不着了,才子佳人好一对登对的画面。
      阖上眼睛,眼前却是另一幅画面。
      流年飞逝,时光倒退。
      当年不顾干净衣袍,坐在地上。
      我说:“我娘好啰嗦,以后不娶老婆了。”
      夏桐也才七八岁,脸颊随时都是红扑扑的:“你不娶,那我也不娶了。”他懒懒的躺在地上,嘴里叼着草。
      我望了他一眼:“你骗狗吧,至少你们家不会同意。”
      “实在要娶就娶你吧!”他忽的起身。
      我笑道:“我们两个怎么成亲。”
      “找个跟你想像的。”他歪着头问我。“那…你有表妹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此时已是日上三杆。
      (五)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李财主嫁女,夏大人之子娶妻,怎能不热闹。
      夏府张灯结彩,四周一片喜庆祥和。
      宾客满座,新人结连理,我还是去了。
      经过一月的深思熟虑,我想我可能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爱表妹。表妹是梦,只是一种对美好的憧憬罢了。或许只是自尊心在作祟,害的我被困在愁绪了那么久。
      想的开些了,自然轻松了。
      他下来进酒,我站起来道:“恭喜。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会夏哥要把握。”
      他喜袍加身,依旧风流倜傥。却有些消沉,眼袋似乎很重。我疑惑,难道是因为太期待今天了?
      他笑道:“继续祝贺,我喜欢听人夸奖。”
      我沉吟了一会,道:“下月初,我成亲记得回礼。”
      他一愣,有些失笑:“真快,礼金在手里还没捂热和呢?”
      我道:“快去吧,嫂子还等着呢。”
      “胖子。”我正准备坐下,听见他的声音一怔,下一秒,他蓦地抱住我,我身子僵硬。
      “我懂了。”
      懂什么了?
      “……你不懂。”他在耳边我耳语,顷刻间,四周的喧闹都化作了宁静,仿佛都与我无关,他的气息吐纳就在耳畔。
      他猛地放开我,他拍拍我的肩膀笑了。我手足无措,因为动作很快,似乎四周没什么人注意。
      “好兄弟。”
      这一声,我的心似乎软了些。
      我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人群,渐渐消失在我的眼中。
      最近愈来愈爱回忆了。
      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夏桐的场景。
      当年夏桐离开的时候,我似乎哭了,还坐在他们家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一整天。
      至小我是最粘他的,我似乎忘了,非常彻底。
      人非草木,物是人非。
      ……
      春去秋来,转瞬之见已三载。
      妻子是商人之女,那日娘拿着她的画像来找我,见大家都是说她如何如何好的云云,我便应了这桩婚事。
      妻子贤良,成亲三载终于有了孩子,想到这里我脸上浮着笑容。
      “在想什么?”夏桐眯了眯眼。
      “我要当爹了。”
      夏桐一愣沉下脸,一言不发。
      是啊,我忽的想起。夏桐夫妇成亲也是三载却依旧无一男半女。
      我道:“没事,该有的总会有的。”
      “夏哥要是我娘子生了个女儿,你生了个儿子。我们便结为亲家。”我承诺道。
      他侧头目光有些闪烁:“要是都是男的呢?”
      他的话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我看着他的眼睛,呆呆道:“那…就结为兄弟。”
      他笑了下,讽刺之极。
      “像我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
      几个月后,表妹那边肚子依旧没有消息,夏桐却要回京了。
      走的那天,他只留一封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
      当归必归。
      午后,雨过,又见烈日,莺飞草长。大约几年前,似乎记不得了,那时候,在郊外我看见了一味叫当归的草药。突然很想去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几年的风吹,几年的雨打,几个春和夏,枯萎了,还是被谁摘了去。
      我呆呆地在家坐了一天。
      (六)
      十岁茁壮,二十弱冠,三十而立。
      父母年迈,去了乡下,开始享受清福,我开始接受祖上的生意。
      那几年都风调雨顺,只是今年却赶上衰运。
      一把大火烧了仓库,烧了布,也烧了季家的辉煌。
      我四处借钱,却都无果。以往的朋友,就像躲什么似的,都避而不见。亲戚为求自保而划清界线。
      妻子从娘家借了些钱,补了赔的,毁的。日子终于开始好转,只是此时的季家已经败了,怕是扶不起来了。
      我开始四处找些粗活干着,只为孩子有个上顿下顿饱足。
      我从不照镜子,这一次却在镜中看见,我两鬓已花白。
      我老了……
      这事实,我还会长皱纹,然后脸上长长斑,最后站不起来……
      日暮降至,我才到家,我累的有些喘不过气。
      寒冬腊月,冷得人直搓手。家只是个草棚搭建,回家却有一种洗去冬寒的温暖。
      “娘子我回来了。”我取下蓑衣斗笠,抖了抖。
      家里却多了一个中年男子,我有些恍惚,想起了他是谁。
      男子相貌俊朗,身披玄色狐裘,他依旧笑面春风。
      我抑着内心的激动回与微笑:“寒舍简陋,夏兄见谅。”
      他挥挥手:“无碍,无碍。”
      妻子烧了开水,为我俩上茶。
      我道:“屋子里不怎么暖和,喝口热茶。”
      夏桐道:“没事,我一会就要走了。”
      他看着我正色道:“我回来了不激动?”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来省亲?”
      他摇摇头:“这一次,不一样?”
      “何以见得?”我忽的有了兴致。
      “听闻一好友在旧城遇了点坎,这一次特意回来相助。”
      我堵着的心似乎流进了暖流,一直暖和进了心底。
      他侧头乌黑的眼珠发亮:“你妻子娘家的债我帮你们还了,我还有点本钱,季家大可东山再起。”
      我沉吟,话语中带着酸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兄弟嘛……说这些。”
      我笑的尴尬。
      他浅尝了口茶:“其实我该谢谢你。”他看了眼我,又摸摸我的头。
      我倏然想到,有因必有果,一切自有定数。
      十岁那年,因为沉默寡言也不活泼,我总被欺负,一日有个男孩替我强出头,他叫我先跑。
      我没有跑我看着他被打得很惨。
      我被吓得发麻,却还是扑在他身上。大喊着:“你们打我吧打我吧,别打他了。”
      那些人走了后,他摸摸我的头。当日说了什么,却还是想不起来。
      (七)
      东山再起,岂是容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万事开头难。
      转眼之间儿子都也是成家的年龄,家境也越来越好。
      我年迈了,记性却越来越不好,腿也不好使了,不能走太远。我想去看看郊外的那味中药却始终想不起是什么中药。
      夏桐常来找我,有时候陪我下下棋,听听戏。
      琐事都不爱管了把一切都交给了儿子。
      表妹也是生了个儿子,比我儿子小半岁。抓周那日,取了个名字亦然。
      那时我笑他道:“亦然,嫣然,干嘛都是然。”
      他那时正在观棋,眉头微蹙。“你名字不也是然吗?”
      是呐,季羡然,我不能忘记,这是我的名字。
      我侧头,他在一边哼哼唧唧:“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七十五一命呜呼!”
      我叹气:“吾儿要成家了。”话罢,竟是说不出的幸酸与沧桑。
      他道:“你说什么?”
      我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他放大音量:“什么?”
      我抵着他的耳朵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他愣了很久。
      我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再说一遍。
      他却笑嘻嘻道:“骗你的。”
      看着他一脸春风得意,我突然想起他总说他有个心愿,他爱一个人,但是问及名字,他却说这是个秘密,想带进坟墓里。
      我惋惜:“很多年前以为,表妹会生个女孩,不料仍旧是个男孩。”
      “就让他们成亲。”
      我老了,却还不至于耳朵产生幻觉,我说:“你刚刚说什么。”
      他道:“就结拜吧。”
      我又开始恍惚,初见时,我们十岁,身上满是伤痕,他说着,谢谢。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他的样子似乎又变到了青年时候的模样,一头墨玉青丝,一柄折扇。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如此,情深露重,知己难求,一杯酒,一句问候,一句深情,穷困潦倒时的救助,老了的相陪。
      酒桌上的朋友,宴散,便散了。而这一生的朋友,却陪了一生。
      过了良久,我道:“像我们一样?”
      他道:“像我们一样。”
      此生有你,足矣。
      一生有你,不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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