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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喜联姻是天作之合 表心迹怎万般无奈 ...

  •   话说皇甫少华回到家中,即刻向父亲皇甫敬禀明今日之事。教场夺魁,皇甫敬自是为儿欢喜,但听闻刘奎壁带怒而去,不由暗自担忧,此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极可能一桩喜事化为泡影。当即遣了众仆,速速采购厚礼,次日一大早,一行挑挑担担,浩浩荡荡,敲鼓奏乐到了尚书府,重礼下聘。一时间,城内城外无不宣扬联姻之事,众皆称羡。

      孟士元夫妻喜地欢天忙迎未来亲翁,待坐定,孟士元即令小厮唤来荣兰,再命荣兰取来小姐一随身物件,权充信物,以作交换。荣兰蹦跳跳去了,风风火火冲进内室,未见小姐人影,这回聪明了,忙直奔幽香阁,竟还是未见人影,连映雪小姐也不在房中。这下如何是好?厅堂上还等着呢。再回内室,一阵翻找,俱是细碎小件,哪能作聘,情急之下,随手扯下墙上一幅丽君自画图像,回厅堂交予孟士元。候半时只见普通画卷一幅,孟士元正待恼火,皇甫敬笑劝道:“令爱胸襟大度,不拘小节,正合我儿心意,无妨无妨。”随即取出精致玉牌一块,换过画卷。

      却说丽君不在房中,实是想到出阁在即,以后再无机会逍遥,干脆褪尽身上绫罗,丢了珠钗首饰,束个男子发髻,换上锦袍长衫,拉着映雪就出了门。两人一路嘻嘻哈哈,你牵我扯,不知者只当作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小情人,街角小贩更不住朝两人吆喝:“上等胭脂,送心上姑娘啊,精品美玉,给情郎来一块吧。”

      丽君扮了男儿身,竟毫无女子娇态,大大方方张嘴笑着,抬肘碰碰映雪,取笑道:“听到没,给情郎来一块吧。”

      反手一掌轻拍过去,映雪面色泛红,颔首微微一笑后,竟真走上前,在那小摊上挑挑拣拣。

      丽君脸色一变,缓步跟上,闷声道:“还真给情郎来一块啊?”

      映雪淡笑不答,总是一幅不愠不火,不急不躁的模样。丽君一向最喜她恬静淡然,此番却为此有了些许埋怨。

      稍时,映雪选中一块上好暖玉,扯了罗帕,细细轻拭,用心用情之态,直看得小贩对眼前的俊美后生艳羡不已,不过这俊美后生的神色也教他暗自嘀咕,有女如此相待,怎地反像死了老婆般苦烂一张脸,真奇哉怪哉?

      付了银钱,揣好暖玉,映雪挽了丽君欲走,丽君眉头紧锁,再无兴致逛耍,说要回去。映雪不应,说出门不易,非要游了清凉寺才肯作罢。

      待到一碧流索绕,古木阴森之地,正是南郊清凉古寺。清凉寺果真清凉,因是平时,香客极少,行至庙中,也只见三五人影。映雪今日兴致颇高,拉了丽君拜遍诸天神佛,连注生娘娘也给磕了两头,以至丽君面色更坏。临走还不忘再求上一签,也不知是上天戏弄,还是签文本来有误,标注上上签,却只两行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签何须再解,实在怪异之极,灵犀一点已通,就算身为彩凤,两裙钗又如何比翼?映雪苦笑,暗想添两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配作四句成文倒恰恰合适此番意境。

      觉察映雪神色有异,丽君欲取过签文细看,却被映雪快了一步,扬手将竹签丢入签筒,混了一团,如何再找。丽君张口欲问,又被她一把拉住出了庙堂。

      “听说这寺院后山清幽雅静,看看去。”也不待丽君应承,映雪已跑在前面。

      丽君欲拒不忍,欲恼不敢,摇头暗叹两声,急步跟去。

      迈过东院门即到后山,小桥虹跨,丛林密集,景色当真别致。行至小桥中段,双双扶栏而立,俯身而视,但见河水清澈见底,碧波微荡,人影倒映水中,恰似照镜一般轮廓分明。两人平日也曾如此倚栏映照,偏今日感觉分外不同。这一个锦绣缎袍,绸帽压顶,腰束丝涤,面如冠玉,风流儒雅;那一个绣袄短衣,乌云高耸,玲珑有致,眉目如画,脉脉含情。横看竖看,生生一对天造地设,无双无匹的鸳侣佳偶!只惜天不作美,男儿衣囊下,偏是一副女儿身体,硬是断了姻缘线,折了并蒂莲。

      两个静静立着看了一阵,映雪轻笑一声,言道:“曾听母亲提过,刚到你家时,我每日啼哭不止……”

      不待映雪说完,丽君一把掐断话头:“我才不信,你乖巧得很,从不爱哭,这话定是乳娘说来哄你的。”

      嗔怪拍她一下,映雪瞪上两眼:“我比你还大两月,你晓得多少?别再打岔。”

      丽君忙作洗耳恭听之状,映雪方才续道:“母亲当是逝去的爹爹舍不得我,还想请道士作法……”又一声轻笑,再续道:“然后注生娘娘送了你来,说也怪,母亲把我与你放在一处,我就再不哭了,若抱走一个,又会啼声不息,你说奇不奇怪?”

      “不奇怪,你我前世定是有缘,只是,今生偏偏无份……”望定河底,丽君幽幽回道,最后一句竟似哽在喉头,含糊不清。

      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一句话,令映雪微微一颤,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忆起初读《关雎》,对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倍感好奇,问来问去,均是“大了自然明白”一句糊过,便不再逼问,再大点,方知君子正如孟大公子孟嘉龄之流,当时即哧之以鼻,暗里寻思,怎不看丽君小姐胜过这所谓君子十倍八倍,况且姐妹情谊之深暂不说,彼此知已知心,同饮同食,你敬我爱,哪是陌生男子能及万一的?如要自己随了这君子,断不如与丽君长依长伴,就此一生!哪知,念头刚起,其后才知,淑女终究要配君子的,若淑女随了淑女,即是有违伦常,大逆不道,慢说这样做,就是想一想,起个念头,也是胜过那大奸大恶的罪。从此再不敢妄想,只把一份深情埋了心头,却哪里又会想到,原来,她与自己一般心思……

      再默站了片刻,映雪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适才小摊上选的那块温玉。纤手轻拂几下,映雪递过去,平和言道:“给你,放好,可不许丢了。”

      “给,给我?”接玉的双手暗颤不已,丽君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是惊是喜,是悲是苦,分不清,尝不尽。

      转过头,一双清眸凝注丽君,映雪慎色说道:“父母之命不可违,天理伦常不可丢,映雪与你今生无缘,如今只愿天见怜你我姐妹情深,此生此世,永不分离,映雪就铭感五内,祷谢上苍了。”

      捏紧手中温玉,丽君目泛泪光,指天而誓:“我孟丽君与苏映雪今生受上天捉弄,同为女儿之身,难堪匹配,天意如此,怨恨枉费,今只求上天见怜,生死不离在今世,白首偕老来生缘。”

      再难忍耐,珠泪滚落玉颊,纤手彼此紧握,投怀相拥,悲声而泣……水中倒影两个渐成半双,却又被一阵清风拂过,荡起微澜,浮沉之间,半双人影又分为两个,隔阂更宽,距离更远……

      回到尚书府,已是月挂柳梢头,丽君虽有时俏皮难管,倒从未生事,孟士元也就随便责了几句,让两人早些去歇了。丽君刚要走,又被孟士元叫住:“这块玉佩乃定亲信物,可要好生保管。”稍顿,再嘱道:“迎亲在即,以后不许再出门了。”

      映雪视若未见,听若未闻,低头而去。随手接过,丽君应了一声,掉头转身。孟士元只当待嫁女儿含羞,哪会去注意两人神色别异。

      回到卧房,荣兰忙来侍候,不免也唠叨几句:“小姐啊,你与映雪小姐跑哪里去了?也不带上我,留我在家无聊死了。”

      丽君无精打采回她:“你嫌无聊?好,明日我就跟母亲说,让她多找点事给你做,保证让你忙得没时间说无聊。”

      “哎呀小姐,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千万别当真,其实我今天可忙了,一大早那个兵马大元帅就来下聘,害我跑几趟呢。”荣兰一面打恭作揖陪笑,一面叙道。

      提起下聘,丽君更无精神,直说要歇了。

      荣兰又去铺床,忙碌间,猛想到一事:“对了,小姐,老爷让我向你要信物交换,你不在,我就作主把你挂在墙上那幅画像给他了。”

      画像?丽君一愣,忙问道:“你是说墙上那幅我的自画像?”

      没注意丽君脸色大变,荣兰点头:“对啊,我在屋里找不到东西作信物,所以……”

      “你这疯丫头!”丽君气极大骂:“你凭什么自己作主,你知不知道送他我的画像意味着什么啊?!”

      荣兰被骂得回不过神,跟了小姐几年,慢说骂,就是重话也没多说一句,说是主仆,实比那亲姐妹还好三分,但现在?自知定犯了大错,忙“扑通”一声跪下,不敢再说话。

      天意,果真是天意如此吗?丽君无力坐倒,摆手让荣兰出去,再不说话,也不安寝,就此静坐一夜。

      丽君所料不差,自皇甫少华接了画卷之后,竟对画中女子,自己那未来妻房一见倾心,尔后日日朝思暮想,只盼早日缔结良缘,以尽相思孽债,更在画上提了一词:冰肌玉骨占精华,玉手拈桃花;空寄明月映芳华,红粉棲谁家?

      既已许皇甫,又何来“棲谁家”之问?只怪丽君绝代风华太过耀眼,令皇甫少华总有身处云端,不踏实地之感,除非迎来洞房花烛,不然这“棲皇甫家”的话,他还真不敢说。虽生在将门,也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自不免少了信心,多了忧虑。不过,也算他先见之明,本是三月后定了吉日迎娶,却在半月后,刘奎壁转了面孔热情相邀至郊外寻猎,皇甫少华欣然而往,却万万未料,此番一去,竟差点丢了性命,做了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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