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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喜招亲假凤配虚凰 小登科新人是旧人 ...

  •   世间尽有做不来的事,惟情深义至之人,不论男女,偏做得来。究竟是何缘故?情深义至者,明心见性,至公无私,所以事事得体,即有无奈从权,也凭“情义”二字,为人所不能!孟丽君,苏映雪即是至情至性之人,一个金榜提名,圣上亲赠花翎,富贵终生;一个代嫁投湖,皇姨视若亲生,荣华永享;均是至情品性所至。不过,这般好品性也有它弊端,如这招亲之事,换作旁人,只怕立时就见上了,偏遇到她二人,就生出许多麻烦!

      拆卷之前,映雪已暗自决定,若非丽君,甘冒大不孝之罪也誓不应嫁!当下心中不住默祷,再不犹疑,开卷目阅。苍天有眼!卷首“郦明堂”三字刚如眼帘,映雪已然认出实乃丽君笔迹。这眼前的苍劲笔法,那儿时的小桌小椅,那书斋的朗朗诵读,那手把手的细致用心……两滴珠泪滑下脸庞,渗透纸面,丽君,丽君,映雪终于能再见到你,感谢上苍!

      惊见女儿神色有异,相国夫人吓坏了:“乖女儿!为娘言语莫放心上,只说不愿,爹娘永不再提!”说着就待收回文卷。

      映雪回过神来,忙捏住紧靠胸前,冲口大呼道:“娘亲!女儿愿意!”相国夫妻齐齐惊愣,不喜反虑,这女儿当真奇怪!见双亲无话,映雪抬头相望,突记起自己适才失态言语,立时羞得满面通红,转身就要躲。

      “女儿!”梁相一口叫住,取笑道:“你急什么?两日后才是招亲之期,现时状元公不定正蒙头大睡喔,哈哈哈。”映雪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万分。

      女儿窘境,相国夫人自来解脱,连瞪老头子几眼,和颜冲女儿笑道:“你爹欢喜,谅他一回。不过这文卷,明日必要归还的,女儿快还了为娘,待洞房花烛,再叫状元公为你重写,十遍八遍也可以的。”

      “哎呀!母亲!”映雪一声娇嗔,哪敢再留,只塞过文卷,头也不回飞快而去。

      “哈哈哈……”相国夫妻极有默契互视一眼,忽地同时郎声笑出,乐不可支,均只道女儿是看了试卷,欣慕状元才华,方才由誓死不从转变为迫不及待。

      次日相国府急建云台,齐备喜礼,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翠鹤一早拿来鸳鸯绣枕,红棉喜被,乐滋滋里外打理,映雪一见那并颈鸳鸯,又羞又叹,羞的是妄想成现实,与丽君竟真有这缔结连理,洞房花烛之幸;叹的是世事太过无常,明日之事虚无飘渺,拿捏不准,只盼切莫再生事端才好!

      正日,御驾簪挂、大赐琼林宴之日,梁相亲领三百六十名新进士上殿朝贺,立在一面。传宣官一路高唱三甲进士之名,一同朝拜圣君。铁木耳再各赐麒鳞袍服一件,加琼浆玉液三杯于三位鼎甲进士。待近郦状元身前御赠,铁木耳又不住摇头大叹:“想朕十七岁登基,如今状元十七岁高中,以后定有大作为。但凡尽心,朕保你富贵终生,福延后代。”丽君忙叩奏道:“学生才疏学浅,承蒙圣上宏德钦点状元,粉身碎骨也难报圣恩。”只喜得铁木耳连声大笑,即宣将士为三鼎甲牵马先赴琼林宴再游街拜师。

      丽君当场御前上马,直由中门出朝。此时太仆寺卿已照惯例全副执事跟随,带众进士齐赴琼林宴,宴罢之后先谒孔圣,次拜座师,然后游街。如此诸事礼毕,待前十进士上门叩拜恩师,今科主裁梁相国时,已过晌午。

      梁相替挂后即匆匆回府,命家众拦住长街左右,伺候新状元及新进士到府拜见。此时相国府门前高台稳建,披红挂彩,人群如潮,煞是壮观。梁相忙向夫人道声:“快让女儿速上彩楼,状元即至门前。”相国夫人自不敢犹疑,立将映雪带上楼顶高台,映雪本待担心丽君不识身份,不愿允婚,但相国夫人直拍胸大打包票,说只要接了绣球,自然有办法让郦状元乖乖迎亲。映雪便不再担虑,带着一脸晕红上台,入帘静待。

      一阵,街头喧哗四起,新科状元打马游街来也!本在彩楼前看热闹的立时蜂拥而上,俱想一睹状元风采。列队吹吹打打,惊天动地过来,两旁人群不住指指点点,凝目细看,谁不说状元公风采绝代!丽君身挺腰直高居马首,头番受此殊荣,也不免淡了几分愁绪,多了几分得意。荣兰行在身侧,竟是一脸嚣张神色,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行至相国府前方,见府前高台搭建,牵马官止住脚步,不便再行。丽君奇怪问道:“怎不走了?恩师府邸可到?”

      牵马官忙道:“回状元爷,相国府门前新建一彩楼,正门不便行使,相爷又未遣人相迎,小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彩楼?”丽君瞪目遥望。“哇哈,好玩,敢情相国府要招女婿,但不知这绣球落在谁家咯?”荣兰啧啧喜道。

      荣兰这么一说,丽君方才明白,这抛绣招亲,倒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没想到堂堂相国千金也来如此招婿,的确很有看头。当即多了好奇之心,向那牵马官道:“恩师千金招婿,我等不可鲁莽,就待招过,才可前行。”牵马官连声应是,肃立静候。

      此际闻得状元公已到,映雪即喜不自禁掀帘相望,奈何距离偏远,自己又罩了丝缎遮面,看得模糊不清。“女儿,时辰已到,快快出去抛球啊!”相国夫人似迫不及待了。映雪含羞点点头,颔首出帘。“哗!出来了!”一阵巨声喧嚷,映雪站过栏边,低头一看,底下人如潮涌,俱张开双臂,挥舞狂摇,只盼绣球落在自家手上,这辈子就不愁了!如此阵仗,只吓得映雪紧抱绣球,怕极万一有个闪失,误坠他人之身,到时恐要再死一次了。

      “快丢啊!快丢快丢!”人群不住传来催促之声,映雪却暗自叫苦,这绣楼隔丽君虽不算远,但楼下人这般疯狂,若丽君执意不接,被他人抢去,岂不双双遗恨终生了?!无奈转头回帘,众人见她一走,喧声又在四起。

      相国夫人听过女儿忧虑,暗责太过大意,忙遣总管荣林过来,吩咐道:“选几个身手敏捷之人,待小姐抛下绣球,即使脚踢进状元公怀中,记住绣球切不可沾手。”荣林领命急急下去,稍时即安排妥当,只让小姐放心抛球。

      映雪忙又站往楼前,看定府中家将八方准备,这才向着丽君方向双手一抛,只见那绣球一道弧线,直往郦状元飞来。

      左等右等还未选定,丽君已不耐烦,刚遣兵卫入府问详,即见一颗红球冲头而来,立时知道是绣球,当下心中一声惊呼:“惨!怎么抛到这里来了?!”哪里敢接,想也没想迅即将头一低,让球擦头而过,万幸相府家将早候身侧,且艺高胆大,其中一个飞身窜出,横脚自状元身后使巧劲一踢,绣球再次回转,从头而下,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郦状元怀中。招个亲花哨如此,荣兰只看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法帮上半点忙,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惨中埋伏。围观众人本待蜂涌抢球,见已投中新科状元,哪个敢上,只有自认晦气,纷纷散开。映雪彩楼之上看得清楚,好气好笑,又觉好险,转身放心下楼不谈。

      丽君望定怀中绣球,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与荣兰面面相觑。相府总管荣林忙上前列队相迎:“恭喜状元爷,贺喜状元爷,请状元爷下马入府。”事已至此,只有相国面前说话了。丽君握定绣球,抬脚下马,随总管进入相国府。

      相国夫妻已得报投中状元,早端坐正厅,只待状元公进前大礼参拜。“新科郦状元到。”传报刚落,但见郦状元满面忿色,虎步生风进来,不情不愿屈膝跪道:“学生郦明堂参拜恩师,师母,多谢恩师栽培之恩,学生铭感五内。”

      “郦状元快快请起,休再多礼。”梁相离座相扶。相国夫人只看得双目发直,心中早把夫君慧眼夸了十遍八遍,万幸想了“奸计”,没让这株好苗落在别人家。当即向荣林使个眼色,赶快入正题。

      荣林一旁看到夫人暗示,忙言道:“启禀相爷,夫人,小姐彩楼投亲,新科状元公正中绣球,恭喜相爷,夫人觅得佳婿。”

      “此话当真?!”相国夫妻故作惊喜之态。荣林合作无间:“千真万确!”

      丽君一见不好,急道:“恩师!此事实是误会一场,学生只是……”

      “哎喲,状元公说笑了,绣球一抛,谁接谁就是我家女婿,何来什么误会。”相国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恨不得即刻让女儿成了亲,入了洞房。好不讲理!丽君满心火起,又哪敢发作,看相国夫妻神色,再想那身后一脚,分明是早有算计,引君入瓮,看来话不说绝,如此强权,今晚不定就拉进洞房了。

      “恩师,师母,学生实不知令爱抛绣招亲,若有冒犯之处,学生甘受惩处,但要学生入赘,断难从命!”丽君言罢昂首,一副除成亲之外,其他任凭处置的模样。荣兰一边只急得团团乱转。

      噫,梁相倒抽口凉气,这状元公果然凛然,软硬不吃,这下如何是好?相国夫人却似稳操胜算,淡言道:“郦状元脾性刚正不屈,师母很是欣赏,本欲不再逼迫,但状元公已见适才情形,如今京都百姓尽知相国千金抛绣招亲,投中新科状元,若状元弃而不从,相国千金颜面何存?清白何在?”

      一言抵得丽君哑口无言,个中利害谁不知晓,若此生未识映雪,何惧应了这门亲,偏不顾世俗伦理,身心早已暗付,又受映雪倾心相爱,如今不论嫁男娶女,终觉得是对不住泉下映雪,无论如何也应不得!“若小姐颜面清白难偿,学生惟有禀明圣君定夺,是罚是杀,但凭圣上定罪,奈迎娶之事,誓不愿从!”

      这回连相国夫人也惊诧了,这般拗劲与自家女儿还真有得一比,事到如今,唯出杀手锏。“状元师出当今右相国,自然该知相国夫人是何身份?”见他神色,定是知了,知道才好!再道:“圣上确是明君,但亲疏有别,对自家姨娘当然该给薄面三分,且相国女儿又为郡主,怎会怠慢。状元才华出众,未来不可限量,如为此事闹个人仰马翻,累及自身前途倒也罢了,若是牵连那悉心教导教养自己的叔父诸亲,只怕状元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但见郦状元额际冒汗,即知话说到重处,也起了怜悯之心,闭口不言。

      相国夫人这话正戳到痛处,自逃婚累及映雪代嫁,丽君行事已多三分禁忌,想叔父厚待如此,而今正该安享富贵,若有差错,累及贫病,岂非恩将仇报?那时生无颜对叔父,死没脸见映雪,做人做鬼都无趣。唉,罢罢罢,只待报得大仇,九泉之下再请映雪原谅了。

      既已决定,再推多余,大礼参拜吧:“岳父岳母在上,受小婿郦明堂一拜。”

      “好女婿,快快起来!”相国夫妻欢喜不迭,梁相只对夫人连竖拇指,相国夫人表面得意,暗里对这好女婿更多了喜爱。

      待丽君回到状元府邸,荣兰忍了一天,再憋不住,急问:“状元爷啊,这下该怎么办?”丽君悲鸣一声,苦不堪言。

      忧虑犹在,荣兰却又笑道:“自己是状元,岳丈丈母娘一个宰相,一个皇姨,要换成荣兰我啊,只一句话能诠释此时心情。”

      丽君狠狠瞪她一眼,无力道:“我倒听听是哪句话?”

      荣兰当即站直身体,一手叉腰,一手遥指,仰首朝天喊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哎喲,哎喲……”活该连遭爆栗。

      “什么不好学偏学刘匹夫,赶明儿就把你许了那天杀的荣总管,天生一对!”丽君只被她怄得脸色铁青。

      “小姐饶命!”荣兰故意一声凄唤,立时又变脸叹道:“荣兰这回是真帮不上忙了,状元爷自求多福吧。”

      唉,自求多福,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次日,铁木耳钦点新科状元为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为编修,余各进士均归职位,今科应试方从头到尾,真正完毕。

      再两日,今科郦状元作为相府赘婿,持礼下聘,定于本月二十日成亲。梁相特请西台御史夏寅为媒。

      吉日,夏御史押了聘礼,花炮震天,鼓乐动地,送入右相府。梁相着人收回礼物,回了聘礼,谢了大媒酒,方才让郦状元东门出西门入,迎娶新娘。

      丽君一路被人推推揉揉,满肚子怨气不敢发,自把一张俊脸黑得像那包老爷子。众人赞叹道贺中,丽君又被推入喜堂。“一拜天地。”膝头犹穿钢钉,难屈难跪,却在这时被谁在膝后用力一踹,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个扎扎实实。横眉竖目回头一看,竟是那吃里扒外的荣兰!相国夫人暗里瞥到,对这机灵书僮大生好感。

      好不容易行罢大礼,再经一番恍恍惚惚的折腾,终到那洞房花烛时刻。媒婆婢女礼仪齐毕,道声祝福,方窃笑闭门。映雪稳坐喜床,低俯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中却不住“扑通”跳荡。如此候了好一阵,终不见新郎来掀盖头,心下奇怪又微急,顾不得礼仪,轻牵一角斜目相望。桌前那茫然呆坐的新郎倌,可不正是她每日念上十遍八遍的孟丽君!立时欣喜若狂,差点就要掀开盖头,即刻相认。却转念一想,停了动作,只压低音调沉声道:“状元公,夜已深沉,还请状元公掀了盖头。”咦?听她发声,丽君怔然,怎地这郡主娘娘厚颜若此,竟催新郎早寝?顿时恶感更深,不理不睬。

      不得回音,料知结果,映雪暗自窃笑,再道:“状元公不闻不问,少言寡语,是否觉得本郡主不堪匹配?闻你几番严拒,誓不应婚,可是心中早有人了?”丽君只当这郡主娘娘脑壳烧坏,这样问话,哪个天大胆子也不敢明言。

      嘻嘻,还真忍得住啊,看我这话一出,你还忍不忍得住!“俱道新科状元才貌冠绝天下,你那心上人应也不错,不过,就算出色,想必也难及本郡主万一,你信不信?”

      忍不住了!好个没教养的无德郡主!“俱道郡主娘娘贤良淑德女中之最,今番一见,不过尔尔,小人心上之人自比不过郡主娘娘富贵,偏论品貌,郡主难及万一!”

      “那你回头看看,本郡主真不及你心上人万一么。”一道轻轻柔柔,熟悉至极的嗓音自喜床缓缓传过来。心中重重一悸,丽君迫不及待转过头去……

      瞬时如遭五雷轰顶,丽君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走过去凝注视线,一张与映雪一模一样的娇容端坐喜床,眼中泛着泪光,嘴角带着笑意。

      “我是在做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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