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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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
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
——《万叶集》
“阿姝，你看。”
布雷特摊开手掌，一抹柔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浅浅光芒，流转不去。
“...这是，御守？”千代姝稍稍弯下腰，观察彩绳下悬坠的樱粉色镂空圆球。布雷特会购置这样少女心的物件，倒是令她颇为惊奇。“清水寺的樱花铃铛，很难买的。”
“的确。排队很长，轮到我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两个了。”布雷特摇了摇铃铛，极为满意其清脆声响。他低下头，惯于拨弄精密仪器的指尖，细致将结挽上了千代姝提包金色的拉链，系紧。
“送给你。”他顿了顿，嗓音沉了难言的，烟熏般的沙哑。“这里人太多了。别离我太远。”至少，请你呆在铃铛声响的范围内，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马上分辨你的方位。
“...好。”千代姝微愣，指面摩挲过铃铛凹凸不平的表面，惹丁零当啷摇曳。她从未料到布雷特是温柔如斯的人，处处顾及照看于她，无论是刻意地放慢脚步，还是敏锐地关注到她的每一分不适疲累，乃至如今毫无怨言地挤入人潮，就为了给她求个好看的小铃铛，都让千代姝心尖生暖，感念于他的体贴入微。
“听说清水寺的开运铃铛非常灵验。布雷特也去求了姻缘么？”千代姝踩过石阶上的红叶，仿若踩在柔软的云朵之上。
“姻缘？”布雷特沉默了一下，试图将其转换为他更能理解的词汇。“你是说，恋爱运势？”刚才在摊位那里，周遭的女孩子们似乎是这么说的。
“对，对。也可以这么理解。”千代姝毫不留情踩断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神明可以帮我求得爱情？神明只能见证爱情，并且祝福爱情。”布雷特盯着她的侧脸。“不过我的导师说过，科研者都是孤独的。我们注定是要与科学结婚的。”
“...？？”千代姝矜持地凝视不远处绽放的木槿花，努力掩饰自己的震惊。“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喝了音羽瀑布哪个部分的清泉？”
音羽瀑布，流水清冽，终年不绝，分为三个部分。相传，每个部分都有神奇的力量，分别为事业、财富和爱情。但是每个人只能选择一种，不然就会失去泉水的魔力。
“...我没有喝。”布雷特表示封建迷信要不得。“但如果一定要我选择的话，当然是事业。美国宇宙漫游队一定会赢得世界杯的冠军。”
“...哈哈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千代姝终于没忍住，开怀大笑起来。
她笑得那样快乐，几乎扶不住自己的挎包。她弯了漆黑的眼眸，细眉飞扬，笑至折腰颤抖，笑至眼角泛泪，晕开精致描摹的眼线。
布雷特直楞楞地盯着她难得一见的笑靥，脚下生根，挪动不得。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真正放松下来的，毫无保留的笑意。
一刹那间，仿佛所有的背景褪去了鲜艳色彩，视野中唯一清晰的，唯她跳跃着温柔阳光的发，与那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璀璨笑颜。
“有这么好笑？？”布雷特终于自恍惚中回神，只见千代姝取出手帕，擦拭眼角沁出（笑出）的泪花。“...你不想求么？”
“还不是因为布雷特你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的爱情观。”千代姝表示，她笑点很高，这怎么能怪她呢。“求什么啊？”
“姻缘。”布雷特跟着她往不远处的地主神社去，顺手打开维基百科，聊天搜查两不误。
地主神社的历史比清水寺更早，主祭神是大国主，是日本唯一的结缘、祈求恋爱运的神社。地主神社在日本建国前就已存在，位于清水寺的清水之舞台左边。到江户时代为止，是清水寺之镇守社。明治时期，因神佛分离令自清水寺独立。
“爱情使人盲目，使人丧失理智。”千代姝理所当然般得发出了中二宣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不需要爱情，只需要自由。”
只有死亡才能终结的自由。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女孩。”布雷特哑然失笑。他以目光示意千代姝往旁边看。
千代姝会意，如布雷特所愿，看见了一群歪歪扭扭偏离轨道满场乱走的不明人士。
“这是恋占石。两块石头大概间隔十米，据说闭着眼睛从一块石头出发，前往到另一块石头，都能摸到的话，就可以拥有美满的爱情。”千代姝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位穿着和服的小小姐险些撞上她的同伴，大和抚子花容失色的瞬间可不多见。
“不想试试么？”布雷特两手插兜。
“...你有兴趣？？”被众人围观自己的辣鸡方向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么？
“你不想么？”布雷特的掌抚上粗糙石面，闭上了眼睛。
…半分钟后，布雷特安然穿越熙攘人群，将他的掌按上了另一块石头。
对不起，是她忘记了，布雷特是观察力与行动力都无与伦比的全能型学霸，凭借他敏锐的五感与如水般的心境，闭眼行进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难道说，长时间佩戴挡风镜的附加功能就是能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走出堪比超模的直线？（大雾）
“很容易的。”布雷特睁开眼，静静地注视着神色复杂陷入自己小世界的少女。
“...不允许拒绝？”千代姝轻轻叹了口气，意思意思摸摸石头，也闭上了眼睛。
世界是黑暗的，没有灯火，没有指引，只有耳中落入的嘈杂纷乱。
千代姝循着记忆向前挪步，偶尔擦过他人的肩膀，踩上微翘的石板。
一步，两步，三步。
布雷特站在道路的尽头等她。
他的眸底流淌着静默的深河，压抑着翻滚的浪。
他看着她向他走来，背后是一整个绚烂的秋。
一步，两步，三步。只差一点点，她就会来到他的身边。
…然后千代姝不负所望地走歪了。
来不及深思，布雷特伸臂，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千代姝猛然受力，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她的掌心，被布雷特重重按在了他身侧的石头上。
“...对、对不起！”险些失败的千代姝深感愧对布雷特老师的教导。
“太好了。总算是完成了。”布雷特莫名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放开她。她太瘦了，腕骨握在掌心，也是伶仃细弱一截。
“阿姝，你一定会幸福的。一定。”
逆着光，他的面容沉在深秋里，看不真切，但他的嗓音却是如此温柔，笃定得仿佛某种誓言。
×××
自伏见稻荷大社出来，踏上归往东京的列车已比预期的晚上片刻。
千代姝和布雷特一人捧着一盒从便利店匆匆买来的即食寿司，面对面解决晚餐。
“以前，我对日本文化的认知，主要来自于《菊与刀》一类的书籍。”布雷特用纸杯装了千代姝给他倒的大麦凉茶，轻呷了一口。“道听途说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大和民族的文化充满了矛盾与神秘色彩。”
“的确。”千代姝点头。她出生于日本，也曾旅居中国，观念的碰撞与抉择，也时常使她困惑。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吃冷掉的寿司套餐。”布雷特叉起一个小小的寿司卷。
“...？为什么这么觉得？”千代姝歪了歪头。“我也以为，你对食物会很挑剔。”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布雷特笑意玩味。她教养良好，气质出众，学业优异，很难让他不往财阀氏族那方面想。“只有健康饮食的人生总是有些无趣的。在麻省理工的时候，离开实验室通常已经很晚了，艾吉他们总是会去M记吃点东西，就连减肥中的乔也会跟来。”布雷特说起自家队友，语气多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所以说，’你立于神坛之上，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论调才是偏见。”千代姝附和，以表其深有同感。
×××
次日，当她将美国宇宙漫游者队的秘密武器告知日本队众人时，却受到了星马豪的强烈反对。他坚持日本队有自己的跑法，不需要借鉴其他队伍。
…我用自己的秘密换来的机密就这么被你轻易否决了？
千代姝颇感憋屈地离开训练馆，绕路至宿舍。
林荫小道，光影绰约，行人三两。蝴蝶兰开得艳丽，簇簇盛放。
有人与她擦肩而过，携来山泉般的清冽气息，伴随着铃铛摇曳的清脆声响。
他静默不语，仿佛一个真正的陌路人。
千代姝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与休米打招呼，亦没有回头。
而他的余光却是掠过她空荡荡的耳垂，掠过她毫不留恋的背影，任由她的决绝，将他撕裂。
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
我的女孩，你可知道，在这红枫繁茂的秋，我与你在歧路相逢了。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却不敢开口询问，不敢与你打招呼，更不敢向你倾诉我的爱意。
但我与你走过了同样的路，看过了同样的美景，你怎么能说这不是我们的约会呢？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