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狮子]狮子捡到鹭》粥店小二

5、想坐到他对面

　　签名、题字、接受采访和拍照，老套路的前夜祭顺顺利利地过去了。
　　第二天，棋凤战首战：宗谷名人VS石田九段，如期开局。
　　桐山吞了口唾沫，握住麦克风的手都抖了。现场观战的人数跟以前的一些棋局差不多，有些是对战两位棋士的粉丝特意赶来助威的，有些是当地的将棋爱好者赶过来观战的，有些是参加完祭典、留下来看看的外行人。
　　所以，临上台前，神宫寺会长特意嘱咐他：“要讲得深入浅出哦，现场不仅有宗谷的粉丝，还有根本不懂将棋的观众呢。”
　　会长啊，我一个人讲解就算了，还要我兼顾资深棋迷和将棋小白吗？我压力好大的啊，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毫无紧张感吗……
　　无论心里怎么郁闷，还是要硬着头皮上的。
　　“各位观众，欢迎观看第二十一回棋凤战首战，宗谷棋凤卫冕，对阵挑战者石田九段。我是今天的大盘讲解桐山，请多指教。现在看到对局已经开始了，石田九段先行，第一步走的是……”
　　石田九段不仅在实力上与隈仓九段相当，棋风也有点相似，稳打稳扎、沉着有力。而宗谷名人的落子……怎么说呢，桐山一边讲解，一边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新人王纪念战。坐在宗谷对面，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洁净、安静——他的棋像雪一样，无论是攻击性的暴风雪，还是防御性的鹅毛大雪，总是很快就把整个战场铺满，让人防不胜防。而奇妙的是，尽管输了棋，感到遗憾、懊恼，但桐山却完全不会觉得难受，就像皑皑白雪覆盖了战场下的所有残酷和悲伤，呈现出宁静的美感，就连败者都为之心动。
　　“我们可以看到石田九段的每一步落子都十分沉着，这一步也是，把右下角的地稳稳占住。但是宗谷棋凤不愧是七个头衔的保持者，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中央和左边占领——啊！这一步是宗谷棋凤向右路发起进攻！我们看这里……”
　　从宗谷向右路进攻后，两人走了不到二十步，石田九段就投子认负了。
　　对局室里，两位参战者接受参访，重点都落在宗谷身上，毕竟他是受瞩目的卫冕，又是首战告捷。而桐山还需要在大盘现场主持棋局讨论，回答观众的提问。等两人脱身，已经是下午了，宗谷还能保持那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桐山已经饿得眼睛发绿、四肢无力了。
　　“今天表现不错啊桐山！”神宫寺会长的如来神掌差点没让桐山五体投地，“走走走，神社给我们留了特制的祭典料理，听说那个盐渍鲭鱼是当地一绝呢!”

　　祭典料理确实名不虚传，神宫寺会长和一众将棋联盟的欧吉桑还有主办方、赞助商的一群人已经喝上了。宗谷是不参与这个的，也没人不开眼来闹他，桐山得以躲在宗谷这里埋头猛吃。
　　等桐山用盐渍鲭鱼、酱炖萝卜、味噌海带、海胆刺身和米饭填了个饱，一看旁边宗谷的食案——这里是分桌制的，哟，真是喜好分明：盐渍鲭鱼、海胆、猪肉之类的肉菜差不多都吃完了，萝卜、海带、高丽菜之类的素菜没动过……
　　宗谷先生你是小孩子吗……桐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知道生活中他会抠脚趾挖鼻孔之后无论是什么偶像都会破灭——好在我崇拜的是宗谷先生的棋。
　　当然了，小孩子宗谷名人就算只吃肉不吃菜，那表情都正经得理直气壮。
　　保姆小人桐山和冷艳小人桐山一番激烈打斗，终于还是保姆小人胜出。
　　“宗谷先生，这个酱炖萝卜做得很入味，有炖肉的味道呢，你试试看。”没等宗谷反应过来，桐山就拿他搁在食案上的勺子挖了一勺萝卜放到他碗里，用期待的、祈求的目光看着“雪人”先生。
　　也许是这两天被照顾得气短，宗谷犹豫再三，还是视死如归地把萝卜放进嘴里了。
　　确实炖得很入味，桐山也不拿一股菜腥味的高丽菜来糊弄他，虽然是素菜，但是符合名人先生肉食动物的口味。
　　于是这顿饭，宗谷破天荒在没人絮叨的情况下主动吃了几块萝卜。

　　按主办方的安排，众人还可以再休息一个晚上再走，不过宗谷不喜欢在外留宿，对局结束后就要求离开了。神宫寺会长肯定是要留到最后的，正好有桐山保姆在，自然就将送宗谷回家的任务交给了他。
　　工作人员将两人送到了车站，照例是桐山买票提行李，上了车之后，宗谷很快就睡过去了。桐山问乘务员要了一张毯子给他盖好，想，看来虽然没什么表现，一场棋局下来宗谷先生也是很累的呢。
　　一般一场激烈的对局，交战双方都是要大量消耗脑力的，棋士们有自己的办法和喜好来补充能量，最出名的是隈仓九段那一口一块蛋糕加烧酒的奇特口味，宗谷则是加入大量柠檬、葡萄糖的红茶，此外还有喝运动饮料的、抽烟的、嚼软糖的等等。不过无论怎么补充，对局后放松下来的疲惫也是不可避免的。
　　以桐山现在的水平，还不到那个消耗的程度，但他的习惯是大量喝水。别说，虽然人年轻器官功能都好，但一场下来也是着急找洗手间的，以后是不是要改改这个习惯呢，喝点糖盐水什么的，不然对局中途上洗手间也不是个事儿啊。话说回来，宗谷在一杯红茶里加十好几颗葡萄糖弄得跟糖浆似的，大概也是不想喝太多水，影响对局状态吧。
　　桐山发散的思维持续了一路，中途拖着半睡半醒的宗谷换乘，又将他拖上出租车，回到他银阁寺旁边的家时，已经是晚上了。因为佣人都下班了，家里只剩宗谷老太太，桐山只能任劳任怨将人扶到房间安置好，又吼着嗓子跟耳背的宗谷老太太告别了，才折返回自己的家。

　　赶着最后的末班车回到那座河边的镇上，桐山沿着熟悉的路走回六月街。夜风中、星光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小小的涟漪反射出不知哪家的灯光，跟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趣。桐山俯身倚在桥的栏杆上，看着河面，想着宗谷这一场对局。
　　真是美丽的棋形呢。
　　如果……如果坐在对面的是我……就好了……
　　那样安静的、洁白的世界，真想再去一次啊！
　　桐山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拳头：要努力。以前，将棋是他唯一能栖身的世界，他总是在追逐什么的路上跋涉，以证明自己有资格栖身于此。喜欢吗……桐山真的不知道，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有什么资格说喜不喜欢？但现在，在看到过那样美丽的、却又激烈的世界之后，难道真的不喜欢吗？虽然还是没有别的选择，但起码，自己心中对将棋已经多了一份期待了吧？从“我要”前进，到“我想”前进……
　　下周，今年的升段赛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