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女人花》枭语

1、第一章（一）

　　清晨接到雅芝的电话：“彬死了。”
　　“怎么了？你们又生气了。”
　　“他昨晚死了，上吊自杀了。”
　　雅芝开始在电话那边爆发性的嚎啕大哭。雅芝的哭声没有呜咽伤悲，是歇斯底里的喊。沈琦脑子也被她喊空了，无措的拿着电话听着她哭。
　　大约六七分钟雅芝的哭声戛然而止，突兀的丢下一句：“后天火化，你给他写篇悼词。”说完就挂了电话。
　　悼词？给一个坐在轮椅上十二年，不敢直面人生的男人写悼词，沈琦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雅芝是我大学的室友兼死党，一个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十年前她们一同从北方大学中文系毕业。当年同寝室性格迥异却又情同姐妹四枝姐妹花如今都生儿育女且事业有成了。
　　沈琦来不及多想，一边给她们两个打电话一边风风火火赶往雅芝家。走进门看到雅芝的婆婆和小姑都在，沈琦的心沉了下来。因为那场车祸，雅芝的婆婆和小姑十二年都没和雅芝说过话。
　　1987年我们大学毕业，刘素素和秦华歌留在了省城，沈琦和王雅芝回到了家乡信阳。那是个有些奇怪的年代。大学毕业要接受国家统一分配。两个中文系的女生被分配到两个国企。雅芝去了汽车配件厂，沈琦到了一家药厂。
　　雅芝的家在大别山的一个山沟里，兄妹六人，她是家里的老二。家里期盼着出人头地的女儿能接济弟妹读书。可汽配厂当时产品堆积，管理混乱，资不抵债。雅芝当时每月59元的工资只能按时发三分之二，每次接到家书雅芝都一脸纠结。
　　彬是汽配厂的技术员，理工学院毕业的。彬和雅芝学业登对，二人坠入爱河很快谈婚论嫁。婚后一年，不甘平凡的雅芝辞职开了一个鞋店。专门经营特号皮鞋。苦难也伴随鞋店开业降临了。
　　【拾尚】皮鞋店开业了，生意居然不错，开业的第一天卖出11双皮鞋，每双成本16--18元，统一卖35元。扣除成本一天净赚一百多元。回到家雅芝把钱分成三摞放到床头柜上欢快冲彬喊：“快看，这是成本，这是开支，这是利润。”
　　彬笑着亲了口雅芝。“嗯，不错。”
　　“明天陪我去趟浙江，和厂家签个供销合同。”
　　“干嘛这样着急，你才开业一天？”
　　“唉，你也知道，咱们没啥钱，我也不知道行情。我这一趟只进一百双鞋。今天因为号码不全少卖五六双。”
　　“可我明天要上班。”彬面有难色。
　　雅芝勾住彬的脖子，眯着眼睛说：”沈琦的哥哥不是你们车间的主任吗？你写个假条，给沈琦让她帮忙请。”
　　“不太合适吧！”彬面露难色。
　　“怎么不合适，太合适了！”雅芝边撒娇边向彬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浙江之行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去浙江的火车上，雅芝内心的感觉，至今她也说不清楚。她把1万5千元现金均匀地码在一个长筒袜里。然后把袜子缠绑在腰里。有点财大气粗？压制了钱？亦或被钱压制？她极力遏制情绪，让自己平静的不像一个携带巨款的人。
　　初高中时期的雅芝是骄傲和自信的。她从小就喜欢读书，尽管父亲认为女孩读书是赔钱的营生，可也在母亲和雅芝的哀求下，黑着脸同意雅芝去县城读高中。
　　被县中老师们誉为才女的雅芝有时甚至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到大学才知道原来她连当灰姑娘都不够格。
　　1983年北方大学中文系新生306女生宿舍里。雅芝第一个来到。
　　“哟！太好了，和县中女生宿舍简直天渊之别。”雅芝兴奋的打量着床下有桌椅和衣橱的房间，内心充满感叹。
　　“哥们，到了，就是这了。”伴着一个活泼欢快的声音，门被“咣”的一声撞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红衣女孩，和她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同样快乐写在脸上的中年男人。雅芝赶快站起来，冲他们腼腆笑了一下。
　　“哦，你是第一个来的吗？认识一下，我叫刘素，你可以叫我素素，这是我老爸。”
　　“我，我，我叫王雅芝。”雅芝因为刚才听见她称她爸”哥们”惊讶的说话结巴了。雅芝很少和父亲说话，印象中父亲就是每个家庭的阎罗王。原来别家的父亲可以是“哥们”。雅芝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秦华歌是被一群人簇拥着拥进306宿舍的，一个精致娇俏的【林妹妹】型女孩。估计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王雅芝和刘素没来得及和秦华歌打招呼，就被这群人挤出了宿舍。
　　等雅芝和素素再进306时，宿舍的格局变了。雅芝刚铺好的床被新来的【林妹妹】霸占了。
　　“为什么？凭什么？”雅芝愤怒了，大声冲【林妹妹】喊。
　　“你好！我叫秦华歌，对不起，是我二姑说我身体差，不让我靠窗睡，对不起，对不起了。”秦华歌边道歉边向王雅芝友好的伸出手。
　　“老天”，看到秦华歌一双倩目有一层楚楚堪怜的泪雾浮现，王雅芝嘴里咕噜一句后，也跟着说声“对不起”。
　　沈琦是最后一个走进306的，她没带行李空着手来的。一个穿着抢眼的女生，几乎拖地的黑喇叭裤居然配了个齐腰小款白上衣，身上有一种醉人的青春气息。沈琦是带资上学的，是306的“大款”。也就是说除了学校每月18元的生活费，她还有59元的工资补贴，她是带着公职考上大学的。
　　王雅芝打量着同宿舍的三个女孩，三个漂亮的女孩，她们的美居然差异如此之大：沈琦高傲且充满活力，刘素张扬热力四射，秦华歌古典清幽。和她们比自己笨拙土气。
　　唉！只有一天时间，王雅芝的内心就完成从公主到灰姑娘到连灰姑娘都不是的转变。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随后跟随她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