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素锦》剪舟一袖

4、茶靡花开无由醉（3）

　　瀛洲道祭因为郁羡初的失踪而不得不暂时中断，众弟子奉命寻找未果，再到瀛洲在总堂一汇报，各大堂主隐约便知道了郁羡初的失踪之地了，可介于山乃父神亲手所布，就算他们全部出动找到了受困的郁羡初，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把她带出来，反而进去的人全部受困，所谓“遣兵一千，自损八百”。

　　众人只好聚集在介于山花海四周，却又不敢近雷池半步，只期望郁羡初能破阵而出，虽然可能微乎其微。如此守株待兔，也是万种方法中最妥帖的一种了。毕竟郁羡初乃蓬莱岛主爱徒，兹事重大，浮屠岛堂主早已派人火速前往蓬莱，请蓬莱岛主云山天尊亲临共事，看看如何破此花阵。

　　一时间，本是因瀛洲道祭慕名而来的仙人们全部聚集在奉命守山的瀛洲弟子外围。仙人们俱都明白介于山是什么地界，只是瀛洲除道祭外与世隔绝，除少数上仙出进随意，其余小仙至今没见过父神拘禁太乙女的介于山禁地。

　　“如此，便热闹了。”

　　声音苍茫似是从远方传来，却又蕴含着珠圆玉润的温和和丝丝点点清晰。其中不乏极富贵意的高傲，那淡淡的嗓音掠过所有人的耳际，一瞬间几乎所有人心中战栗。

　　守在外围的人群如退潮般向后弥散，场景颇为壮观，少数修为极低又靠关系进入瀛洲的散仙已经本能的结印，以此抵挡那后劲十足的威压。

　　郁羡初是位低调的仙子，但没想到自己的误入介于山会引发如此阵势。她望着远处壮观的人潮吞吞口水，抬眼后看，极目远眺甚至还能看到乘骑仙兽向这赶来的人，一片片的黑影。

　　前方敬畏要退，后方好奇压进 。如此矛盾，然后仙界千年难遇的踩踏事件发生了。

　　郁羡初不由摇头，哀叹那些倒霉的人。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安素移，上古大神虽然跟师尊口中的张扬热情不沾边，但骨子里还是高调的，看看这与众不同的出场就知道了。这上古大神的威压一出，谁熬得住啊！简直是在向天下宣告，大神一出，谁与争锋！

　　但这沉默的高调也只有在安素移身上才不显得矛盾，果然是“张扬”犹存啊！

　　今日，混乱，混乱，太混乱了。

　　“原语仙子，既然今天是你讲道，便先离去准备吧。”安素移一双凤眸扫过山下混乱的人群，不意外没有一张熟悉的脸，皱了秀眉，颇有些抑郁的开口道。

　　郁羡初甚喜，她本就不愿跟安素移一同出现接受各方瞩目，如今安素移肯让她离去实在是求之不得，当下也不故作扭呢，施礼道：“既如此，小侄先行告退……”花阵已破，也就相当于一处非比寻常的大花园，自己缩地成寸就可出去。于是说罢便要化作流云离开这是非之地。

　　安素移突然停住前行的莲步，“等等……”

　　郁羡初顿时僵硬的停住了，莫不是不让走了？但还是转身稽首，出于礼貌就算再紧张还是询问道：“太乙女还有何事？”

　　安素移踱步走进，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轻咬贝齿。但仅仅一会儿，她又恢复到之前的淡然。“原语仙子精通道法，所以是想询问几个盘绕心间多年的疑惑，并无他意。”

　　郁羡初虽满腹疑惑，仍就有礼笑答：“太乙女请说，小侄定尽力解惑。”

　　“道者常云：大道康庄。我在想这大道是否只有信奉正义，追求光明，奉献一切这表面既有义又有法的一条路？亦或者大道莫测，不必执着揣摩，信奉真理不加反驳就可？”

　　郁羡初细细思索，片刻后回答：“师尊常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根据此句，大道似乎是一切正义的代表。但师尊讲义时就曾说过大道复杂，常人难以参悟，这样看来，不必执着揣摩似乎免了许多心力。这两条路却成了正确又并列的路了。”郁羡初断了句，迟疑一会后直直看向安素移的凤眸“但，小侄认为师尊的说法并不对。”

　　不是半错半对，是不对吗？安素移眯了眯眼，眼前的郁羡初在迷蒙的日光下晃成几道人影，纷影缭乱，但她知道真正的郁羡初，只有一个。所以，郁羡初的正确答案，亦只有一个，不是吗？

　　“小侄认为，大道意味中的道义并不是仙人们口中的正义。这种正义，因为时常挂在嘴边而肤浅，甚至，一文不值。我们自诩正义，要除魔卫道，要心系苍生，要声张正义，可这种正义，却让小侄见识到许许多多扭曲。”郁羡初此刻觉得浑身是力，因为这番话并不为她倾诉的所有人的认可，甚至她最要好的大师兄也不赞同。如今说出来，她愈发掷地有声“小侄亲眼见过仙友化为堕仙，只因他们口中所谓正义，当时便愤然，因此面壁百年，但犹认为如此逼迫有饽常理。”

　　“是以，所谓大道，遵循正义不假，可这正义因人而异，这种正义，是要遵循自己的正义！以己之道，方能海阔天空。”

　　安素移微微颔首，掩去眸子里的赞赏，拍手笑道：“那么，郁小侄，遵循吧！你自己的正义……”

　　安素移一挥手，郁羡初面前紫光一现，只见一物隐于那混沌紫光中逐渐显形，流云雕于两侧，中间是海波状绵延至扶手底部再微微向上弯曲，又勾勒出一朵卷云，卷云正中是一块赤色圆珠，赫然一柄白色玉如意。

　　郁羡初瞳孔猛地一缩，仔细辨认后颤声道：“八……八皖如意！”

　　八皖如意，上古圣物。来历不明，属性不明，用途不明。

　　安素移见着她那反应，轻笑道：“不愧熟读圣贤书，既然如此，你应当知道这八皖如意一切不明。我以前难得琢磨，便一直将它当作作饰物。可总不能一直暴殄天物，今日赠与你，也算替它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的主人呢。”

　　郁羡初当即叩首：“谢太乙女！”

　　“不必急着道谢，毕竟是福是祸还不得而知。你既然知道这是八皖如意，难道别人就可能不知晓吗？”安素移扶起叩首的郁羡初，叹气“给你这八皖如意，你须事事当心，切不可泄露。今日你我有缘，可日后机缘，一切随天。你只需遵循你今日口中正义，你走吧……”

　　郁羡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安素移松开扶住她的手，裙尾摇曳，逐渐隐没在树树繁花之中。

　　郁羡初只好收起玉如意，远望山脚伫立良久方才驾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