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瓶花·又是一年清明时 ...
- 十年，二十年，时光似乎遗忘了那个名为“起灵”的男人，时光的刻刀从未在他身上留下过一丝的痕迹，此时的他依旧是那般风华正茂的模样，怀里抱着一束海棠，半跪在那一方冰冷的石碑前，右手奇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的抚过墓碑上暗红的“解雨臣”三个字，半晌默然无语。心里纵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雨臣。”多年以后又是一年清明时，张起灵还记得解雨臣。那个名字的主人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的身边，带着笑意的漂亮桃花眼看着他，温柔的声线叫他“灵”。雨臣，我来看你了。你看，我还记得你。一点都没忘。解雨臣用最惨烈的伤和最浓烈的痛换了张起灵此生的永不相忘，将“解雨臣”这个名字用鲜血刻在了张起灵的心上。傍晚的墓园安静非常，张起灵怀抱着海棠花靠着冰冷的墓碑坐了一个下午，身上的深蓝色连帽衫也被清明的细雨浸透成了黑色，可他还不想走，还想在这里多陪陪他。一年里唯一的一次任性。抛下所有的事，断开所有的联系。张起灵只想陪陪他早逝的爱人，安静的过这一天。即使这里只有一抔黄土，一方墓碑。 “雨臣，我想你了。”头枕着冰凉的墓碑，张起灵轻声说。 “爸爸，那个叔叔在做什么？他看起来好伤心。”清亮的童声划过墓园里安静的空气，脆生生的声音落入张起灵的耳中，惊回了他的神智。 “乖，那是因为叔叔的爱人离开了，他很伤心。”有陌生男子的声音轻声的回答。张起灵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一对父女，然后将怀里的海棠花放到墓碑前，站起身。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哭呢？我如果很伤心就会哭的。”清脆的童声表达着疑问。被人扰了清静的张起灵站起身看了一眼墓碑，心道：雨臣，我该走了。明年再见。和解雨臣道过别，张起灵转身要走。 “等一下！”背后传来的清脆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让张起灵不由自主的停了脚步。小小的粉色身影怀里抱着一束纯白的百合向他跑过来。张起灵下意识的转过身面对着她，那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小身子差点整个扑进了他的怀抱。 “对……对不起！”粉色的小公主抬起一张红扑扑的俏脸，慌张的道歉。张起灵的神情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长沙巷弄里，高大的宅院门前穿着粉色袄裙的小雨臣也是这般的活泼，一路跑来撞进他的怀里。恍如初见。 “咦，叔叔的爱人是小叔啊！”粉色的小公主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复又抬起头看着张起灵，一双明如星辰的大眼睛对上张起灵平静如深潭的双眼，“我叫解语晨，你呢？” 我叫解雨臣，你呢？——张起灵微微睁大双眼，仿佛看见那小小的孩子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大大的油纸包，里面是各种零嘴，抬起俏丽的小脸看他。雨臣…… “是语文的语，早晨的晨哦！”可是，眼前的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断了张起灵的回忆。“和我小叔的名字很像对不对？可是不是同一个字哦！” 是语晨，不是雨臣。即使再像，也不可能再是那个占据了他所有回忆的人。他的雨臣，他的此生所爱，那个唯一可以与他并肩的人，已经在这黄土之下长眠了二十年，永不可能醒来。张起灵默然无语，看着那孩子将怀里的百合花束放到墓碑前，然后毕恭毕敬的向着墓碑鞠了三躬。 “张爷，别来无恙。”那孩子的父亲走过来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对张起灵伸出了手，唇角带着温和谦逊的笑容，“我是解子扬，解家的现任当家，也是花儿的堂哥。” 张起灵淡漠的眼神在看到对方那脸上的笑容时，不由自主的轻轻皱了下眉，揣兜里的手也没有动作，也没有答话。这笑容太虚伪，太刺眼，也太熟悉。张起灵知道，解子扬对解雨臣有情，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之情，而是和他一样，是爱恋。解雨臣去世前，解子扬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也许是解雨臣本身的光芒太过耀眼，使得同为解家人却没有一点值得称道的事迹的解子扬一直都泯然众人，也或许是因为解子扬自己的特意韬光养晦。可是，就是这个默默无闻的解子扬，在解雨臣去世前一直以伙计的身份跟在解雨臣身边，解雨臣不幸去世后，解家一度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也是这个解子扬，他一出现就以雷霆手段镇压了解家的混乱，确立了威信，成为了解家的新一任当家。那与解雨臣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带出的熟悉的笑意，是解当家最完美的近乎与生俱来的面具。无端端的觉得有些扎眼罢了。张起灵淡漠的看着解子扬，始终没有伸出手来，只是将揣在衣兜里的左手放出来，垂在身侧浅浅的虚握成拳。解子扬也不觉得尴尬，收回了伸出的手，脸上笑容未变。 “前几天是你的祭日，我忙着没来，今天才得空带着小语来看你。”解子扬在墓碑前蹲下身子，掏出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墓碑上镶嵌的解雨臣的遗照，小声的说话，“解家现在很好，明面上的生意都已经全部洗白了。道上的事也有张爷和老吴帮着，你放心。” 张起灵就站在原地看他，半晌默然，等他站起来才转过身迈开步伐，“走了。”轻轻的一句，很快便散入了空气。 “呀！”站在父亲身边的小语晨突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小语？怎么了？”解子扬疑惑的看着女儿。 “没。叔叔再见！”小语晨应了父亲，又举起小手对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句。解子扬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叔叔又看不到的。” 小语晨没再说话，乖巧的牵过父亲的手转身离开。解子扬所看不到的是，就在刚刚，在张起灵的身边有一个优雅高挑的身影，栗色的发，精致的五官，亲密的挽着张起灵的手臂，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修长的食指放在那形状优美的菱唇上示意能看见他的小语晨不要惊动了别人。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孩童的眼睛也是最纯澈的。小语晨还看不懂大人的眼神，不能看出解雨臣眼中对张起灵的爱和对解子扬的歉疚，只是看到站在张起灵身边的那个身影，单纯的觉得小叔是个很漂亮的人，和张叔叔站在一起好像天生就该是这般的一样。就算是死别，也不能将他们分开。清明时节，年复一年。羁魂玉在，魂兮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瓶花·又是一年清明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