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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踏莎行(1) ...

  •   一个月前,解岸还不是知府,而是一个被贬的小小司吏。因在锦城出事时,立了好几件功。恰逢大小官员府中闹鬼接连死去,原知府死后,无人敢上任,甚至好几位官员吵着要辞职。朝廷无法,只得册封解岸为锦城知府。
      解岸虽犹豫过,但到底还是接下了圣旨。
      解岸到底是曾经的状元郎,满腹才学,在这种非常时期,仍把锦官城治理的有些起色。且自解岸上任,锦官城鲜少再有官员离奇死亡之事。
      锦城的百姓无不对解岸感恩戴德,拼死拥护。
      此刻,解岸正坐在书房中,为聘请世外高人驱鬼一事而发愁,听得有小厮前来报,“大人,门外有自称是修道之人求见。大人可见?”
      解岸招手道,“快快有请。”
      阳与君间刚到知府府前,正准备敲门,便听见远处传来不甚熟识的声音。
      “帝座,帝座….”
      那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越来越近。上阳回头,瞧见罗绮急急的往她这边跑,边跑着还不忘招手。
      “帝座,罗绮可算是找到你了。”
      上阳叹了口气,道,“罗绮,这么些年,你待在玄清宫都是在做什么?修为怎的还退了不少?现在才找到本座。”
      罗绮不满的撅着嘴,“帝座,这也不能怨罗绮呀。是这凡间阴煞之气太重,帝座又将自己的气息隐蔽了,罗绮好不容易才找到帝座的。”
      上阳淡道,“此次回去后,你便安心待在玄清宫好好修炼。”见罗绮仍撅着嘴,又补上一句,“不到本座满意,你便不得踏出玄清宫。”
      “帝座,罗绮知错了。”
      罗绮摇着上阳好生哭闹一番,仍不见上阳动摇,寻思着如果讨得帝座欢心好让她收回方才的话,却发现上阳身边,还站着一位笑吟吟的公子。
      “咦,帝座,他他他,他是谁啊?”
      君间之前一直被罗绮无视,也不恼,涵养很好的回道,“在下君间。”
      “君间!鬼族太子殿下君间?”
      “正是。”
      如此,君间又少不得要与罗绮寒暄一番,因着寒暄的声音有些大了,被知府府中的守卫听到了。守卫气势汹汹的打开大门,气势汹汹的冲出来质问。
      “你们是何许人,胆敢在知府门前吵闹。”
      上阳正欲答话,却被君间抢道,“四方修道之人,听闻锦官城今日不大太平,特地携夫人前来访问锦城知府大人。”
      守卫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忙进去通报,留下那个赔笑道,“小的不知是仙家道友到来,方才多有得罪,恕罪,恕罪,嘿嘿。”
      于是有了开头那幕,上阳等人被请进府内,由小厮引着去面见知府解岸。
      在路上,罗绮趁着君间不注意时,红着脸扯着上阳的衣袖,偷偷的说,“帝座,这位鬼殿下长得可真好看。”
      一副小女儿作态让上阳叹为观止。罗绮一向是脸皮极厚的,况且活着的岁数也大了,怕是平白被男人亲了也不会脸红。
      现下不过见了君间一面,便红了脸,这君间长得,也委实忒好看了些。
      与解岸的会面是在书房内,彼时,解岸仍在批阅折子。
      解岸确实是位好知府,不仅才高八斗,连心里想的,也都是平民百姓。解岸与上阳等人交谈中,问的都是锦城现下状况,鬼怪驱不驱得,人民救不救得。
      一番交谈后,解岸将上阳等人安置在上等厢房,毕恭毕敬的候着,只求三人能早日解救锦官城。
      今夜无月,解岸在书房务事到深夜,终是觉得倦了,起身在庭院中四处走走,好消消乏。将庭院逛了一遍后,又折回书房继续批阅折子。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异样。
      有只死灵,自入夜以来,便一直跟在解岸身边。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他,目光柔似水,藏着深深的眷恋。
      死灵一心专注于解岸,亦不知身后跟着三个人。
      上阳见解岸折回书房,才道,“锦官城中官员离奇逝世一案,果真与解岸毫无关联,他不知死灵的所作所为,亦不知死灵的存在。”
      君间望着那只死灵,若有所思,“这只死灵,每夜跟随解岸身边,也从未做过害他之事。她甚至,并未让他察觉到她的存在。但她所害之人,都是嫉妒解岸的才学,处处打压解岸的人。她,怕是生前与解岸有所瓜葛罢。”
      定是有所瓜葛,且瓜葛不浅。
      罗绮道,“是呀是呀,这只死灵定是心里恋慕着解岸的。只是她再怎么恋慕着解岸,也不能随意去害别人啊。”
      罗绮说着,语气中满是愤愤不平,却也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她就这么每天陪在解岸身边,也不打扰他,这真真是份感人的情意。帝座,咱们还是先不要收她罢,就让她与解岸再多待些时日。若她再害人,再收她也不迟。”
      上阳摇头道,“何须如此?”
      便径自上前,向死灵待的方向走去。
      死灵专注于解岸的时候,整个天地便只剩下他了。望着他研墨,批改折子,偶尔眉头紧锁。她想去替他抚平,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来。
      他两鬓又添了些白发,他仿若在不经意间老了几岁,她有些心疼,却又不能再做些什么。因太过专注,以至于有人行至她跟前,她都未发觉。待发觉时,自是被吓了一跳。
      那人一袭白衣,云清如许,额间凤尾蓝印耀耀生辉。这般风姿,那枚印记,她该是奉命下凡收百鬼的上阳帝座罢。
      到底是来了。
      死灵苦笑了下,忽的跪在上阳跟前。
      “我知你是天界上阳帝座,我会回狱中自行请罪。只求,帝座能完成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帝座要我灰飞烟灭,我也愿。”
      上阳语气平淡,“本座为何要帮你?”
      死灵似是早已料到上阳会这样回答,缓缓磕了一个头,道,“帝座慈悲仁厚,求帝座成全。”
      尔后,周遭的景象突然变了样。
      天正飘着雪,寒风席卷,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谁也不曾注意到街角,蜷缩着一个小女孩。
      雪下得更大了,小女孩觉得自己估摸着要死了。她身上穿着的单衣破破烂烂的,遮体都不定能遮得住,更何况遮寒?
      而且,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她是孤儿,是乞儿,又没有人愿意给她施舍一丁点儿能吃的。她也想过去抢别人手中的吃的,可她身子骨太小,打不过别人。就算是抢到了,那都是比她还小的人,那人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她不忍心 ,就又都还给他了。
      其实,谁还能比她更可怜呢。
      她索性不去想,闭上眼睛算着日子等死,这般等着等着,她却睡着了。
      她是被人摇醒的,那是一名男子,生的俊朗,眉目间透着温和,撑着一把伞站在她跟前为她遮去落雪。见她醒了,将伞放在她手中,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
      他蹲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喃喃道,“杜若。”
      声音轻微的仿若没有,他却是听清了。
      他问,“杜若?你多大了?”
      她低头道,“我,十二岁了。”
      他微蹙着眉,“有十二了?怎的这般瘦弱?这大年夜的,你为何孤身在此?”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我是孤儿。”
      他眉蹙得更深了,顿了下,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杜若,你既是孤儿,年纪又太小,以后便跟着我罢,如何?”
      她惊喜的抬头,“你,你说的是真的?”
      他点点头,“我叫解岸。”
      她眼眶便这么红了,又有些惶恐,“先生,谢谢您。杜若跟着你,会很乖的。先生大恩大德,杜若定铭记于心。”
      他起身,向她伸手,“那便同我走罢。”
      杜若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其实,之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真的是害怕极了。可现在,她看着牵着她走的他,她觉得,此生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温暖的时刻了。
      杜若跟着解岸的那年,十二岁,解岸二十岁。
      人生若只如初见。
      自此,杜若不再是一个人,但却只念着一个人。
      解岸自幼时便已通读四书五经,满腹才学。他说,待杜若及笄时,便赴京赶考。
      他本是今年就要去的,只是因为家中多了个杜若。他答应了杜若要照顾她的,便不能丢下杜若一人。
      这一年,杜若在心中暗下决心,她已经连累了解岸,定不能再连累解岸了。
      解岸白日里在私塾里教书,杜若便在家中务事。偶尔解岸忙时,便给他送饭去。一来二去的,便与私塾里的孩子们玩得熟识了。
      解岸曾叫杜若也去上学,但杜若怎么也不愿意。她也很想上学,她是真的不想再连累先生了。
      他在夜下把灯点时,她守在一旁替他研墨。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看他三年寒窗苦读。
      她说,“先生一定会高中了。”
      杜若一向乖巧,却在十五岁生辰前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急的满城寻找,却怎么也寻不到。他一整夜未眠,杜若归来时,便见他面容憔悴。
      解岸头一次大发雷霆,伸手一巴掌,那只手却停在她面前。他轻叹了一声,轻抚着她的脸庞。她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杜若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的严实的包裹,递给他。是她特制的糕点,摘了一夜的山栀子,混着紫苏和白糖,制成的糕点。
      他因经常熬夜,身体一向不大好,近几日尤其咳嗽咳的厉害。
      若是往常,她会每夜给他端来一杯栀子紫苏茶,可现在他要走了,她却不能陪在他身边照顾了。只好在他临行前赶制这些糕点,山栀子要摘新鲜的,不然不好喝。可是山栀子很难找,她费了半天劲,才找到这么一些,怕太晚了来不及,又急匆匆的赶回来。一身狼狈。
      杜若却不知道,解岸每夜有她陪着,便是再怎么难受,也不大要紧的。解岸小心翼翼的收起包裹,动作轻柔的仿若捧着的是珍宝。
      她向他道别,“先生此去,定会高中的。”
      他默不作声,轻拥她入怀。
      临行前,私塾里的孩子都来给他送行,很隆重。解岸就这样赶赴京都赶考。他以为自己怀才在身,不屑于贿赂考官,漠视着那些以财物买官职的小人。
      后来,解岸落榜了,是被那些收买考官的小人挤下来的。
      他愤然回乡,她也仿着他之前轻拥他入怀安慰他,“先生,还有下次。以先生的才识,下次定能中。”
      解岸仍是失落的醉倒在客栈,私塾里的孩子跑来告诉杜若,“先生在客栈里喝酒了,喝了很多。”
      杜若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让孩子们先走,而后默默的拿起一把伞去了客栈。天公不作美,正下着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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