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虚妄之刻》风雪火锅夜

3、樱之怪谈

　　（2）
　　漫街飘洒的细雪般的花雨，沿着长长的街道向远方延伸着，一眼看不到尽头。
　　走在街边整齐的樱树下，我好奇地数着沿路看到的店家。毕竟醒来后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我对这座城市还是全然陌生的。
　　“听说过关于这座城市的樱花的传说吗？”走在一边闷了好久的塔突然说。
　　他不知从哪听到“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的歪理邪说，从我住院起就一直热衷于给我讲睡前故事。先不论我都不算是个小孩子了，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多半给不了他什么热烈的回应，他就一直像讲单口相声般自说自话下去，乐此不疲，实在让我无法不佩服这股坚忍不拔的精神。
　　也可能只是受不了尴尬的安静罢了。
　　“樱花的花期只有七天。”
　　“七是个很微妙的数字。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所以一周也有七天；西方有七宗罪的说法；中医里人有七情，有七窍；人死后回魂日，是七天后的‘头七’；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开，是在七月……”
　　“啊，跑题了。”顿了顿，塔继续道，“有听过在樱树下埋下尸体，来年花就会开得越灿烂的说法吧？”
　　“……”
　　“这个国家的历史本来就是战争不断的。听说这座城市在战乱的时候曾经被屠过城，死了不少人。后来人们在重建的时候，为了超度死者的亡灵，便在城里栽下许多樱树，来年开花的时候，沿着街边的樱花为亡灵指引出一条通往彼岸的路。”
　　“花开得这么灿烂，说不定土里就埋着尸体呢。”嘟囔了句，塔似笑非笑地看了我脚下一眼，我脚步一滞，不禁向他靠近了两步。
　　“然后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为了超度亡灵种下的樱花留了下来，那传说就也流传了下来——栽满樱花的街道是留给亡灵的路。传说从樱花盛开的那天起，沿着街道一直走完七天的花期，樱花会在凋零的那一天，一起把你带到异界的彼岸。”
　　“异界的……彼岸？”
　　“死之国。”他淡淡说完这三个字，就沉默下来，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向樱花蔓延的远方。
　　就仿佛在注视着路的尽头的彼岸一样。
　　我皱起眉。这是塔的又一个毛病了，他的故事总是带着点神神怪怪的色彩，让人听着浑身不舒服。
　　琢磨了下，我怀疑地问：“其实你只是不想走路吧？”
　　“……哈哈，让你发现了。”他挠挠那一头钢针似的凌乱的短发，露出厚脸皮的笑。
　　“……”
　　什么树下埋了尸体，什么通往死之国，都是在吓唬我罢了。
　　我不满地瞪他。他继续挠着头发，突然一指街边的一家面包店：“那家的乳酪蛋糕味道不错，你在这等着，我去买一块回来。”
　　转移话题，扭头逃之夭夭。

　　樱树下就剩我一个人了，浅粉的花瓣仍然在头顶安静地飘落，突然脚底下就有点发凉。
　　应该不会……塔讲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还是忍不住盯着地上，离远了树根扎进去的泥土的地方，退到了马路上。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叮铃”，铃铛的轻响。
　　我抬起头，看到空中垂下一双素白的脚。
　　——穿着浅黄的木屐，一只脚踝上系着用红绳穿起来的一颗金色的铃铛。
　　叮铃。
　　有那么一刻，手脚仿佛浸到冷水里，大脑一片空白。
　　“啊……”
　　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
　　然后在刺耳的车笛声中，我被塔一把拽住，拉了回来。
　　脊椎传来一阵阵凉意，仿佛还能感到，那疾驰而过的车辆掀起的滚烫的风。
　　“哎！”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气急败坏，“我的小姑奶奶，你这刚从医院出来，就又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
　　脸还靠在他怀里，我定了定神，然后直起身，推开了他。
　　头顶的樱树上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樱花在无声的盛开。
　　“谢谢。”我还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没有办法向塔解释我刚才看到了什么，也许只是脑子里想的太多，一时眼花。
　　“就算我说了樱花会指向通往彼岸的道路，你也不用这么主动的往那奔啊。”他仍在不依不饶地数落我。
　　“……对不起。”
　　塔愣了愣，然后抬起手，按在了我的头顶。躲不开，我只能任由他按着。
　　“别怕，我不会让她带走你。”
　　他如是说，声音温柔。

　　叮铃。
　　风中传来清脆的铃音。
　　我顺着樱花盛开的长长的街道望去，看到茫茫的花雨中，那道轻盈得仿佛透明的身影。
　　孤独地等在路的尽头，仿佛在等待某个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