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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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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可以反抗生命随波逐流的离合。」
转眼间已入了秋季。
涩涩的凉风卷起深蓝的海水,拍打着这个依旧晴空万里的岛屿。
大街上的人渐渐变得稀少,纷纷的落叶发出坠落时的寂寥声响,诉说着没有听众的故事。
九天后的清晨。
走进餐厅后,山本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除了中后部几个稀稀落落的低层人员,最靠前的属于彭格列守护者的长桌边只有一个形影单只的身影。
蓝波背对着他,慢悠悠的拌着通心粉,少见的没有端着一杯冒着香醇热气的欧爵。
山本犹豫了几秒,去前台点了面包和香煎火腿后,端着盘子坐到他对面,故作轻松的打了个招呼,“呦,蓝波。”
“……”蓝发少年闻声抬起尚带着稚气的英俊脸孔望向他,唇角一如既往的挂着丝微笑,语气慵懒如昨。“……呦。早安。”
虽然这是他们多年来随意的打招呼方式,但山本还是觉察到他些许的漫不经心。仔细凝视他的脸庞,发现他墨绿的眸里满是疲惫,还能看见细微的血丝。
两天前刚下飞机,得知了巨大的变故,他应该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吧。山本笑容里沾染了些苦涩。
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是半个月来的第一次见面。蓝波下飞机的时候,了平是一个人去接他的。不只是和蓝波,他与狱寺等其他守护者也是一样,彼此没有打照面的日子甚至更久。
除了了平以外,他最近唯一见到面的就是云雀恭弥。那天了平由于暂时代理着家族的事务抽不开身,于是便拜托他去机场接一下云雀,即便那个一贯孤傲冷漠的云守根本不会领这个情。
远远在机场望见一身黑色西装眉眼疏离的云雀和后面跟着的草壁,本打算在回总部的途中就将事情前后道出的他,末了却只是一路沉默。
没办法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究竟是在害怕着什么,害怕自己在解说的途中忍不住哽咽?还是害怕云雀可能会露出的无动于衷的表情?还是……
总之,他终于理解了自己和狱寺没有回来时,了平该独自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和痛苦。死去的不仅是彭格列的首领和精锐部队,还是身边一路相伴的朋友和生死与共的同伴。以及……自己的血缘至亲。
更加残酷的是,他还要面对着他们,一字一句的把那刺痛人心的噩耗向一无所知的他们一遍遍转述,每说一遍都像是会令自己倍加痛苦的魔咒一般痛不欲生,却又无从逃避。
当他们为得知事实的残酷而悲伤流泪时,却殊不知,了平在默默看着他们崩溃、哭喊的同时,也一个人在不断的、不停地默默加深那份自责与难过,折磨着自己的心灵和良知。
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灰暗的世界,却忽略了最应当被安慰的人的感受。
前一阵子他们几个人的日程表挤到爆,满世界的飞去执行任务。然而九天前分散世界各地的他们接到了了平从总部打来的急电,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事情,只是让他们在眼下的任务完成后第一时间赶回意大利。十万火急。
不知其他几人是什么情况,可是在挂了电话之后,山本心里就涌起了十分不祥的预感,让他坐立不安。草草执行完任务后,便火速坐上了归途的飞机。
回到总部时已是深夜。
了平满脸阴翳的等在接待室,看见他面带恐慌不安的推门走入,一贯极限乐观的了平眼里竟然泛出了泪花。
那天临时出门,纲吉和其带走的五十名精锐无一生还。在场地的废墟中所有人都被巨大的爆炸崩落的尸骨无存。并且在最后确认的死亡名单中,还有他的妹妹。笹川京子。
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敌对家族以笹川京子为诱饵,针对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领而精心设计的陷阱。
山本在得知噩耗的一瞬几乎站立不稳,脑子里迅速的闪过许多黑白的场景和片段,感到自己的心忽然就失去了重量,变得空空荡荡。
只是为什么已经空了,还会感到那样撕扯般的阵痛?……泪水不经意间湿润了眼眶。
待他的情绪稍微平复后,了平告诉他狱寺比他早两个小时回来,但是知道真相后却不知所踪。守护者除了他们俩,其余的还在任务途中奔波。
没有在回到总部前就告知他们真相,也是了平在悲痛中权衡了时下利弊,做出的还算理智的抉择。
沢田纲吉不在了,但是彭格列还需要继续生存下去。
于是就这样,直到今天凌晨六道骸最后一个回到总部,六位守护者全部到齐。其他人暂且不论,他却还没能再见到狱寺一面。
相必,要他从此走出这个阴影,怕是很难了。
想到这,山本收回思绪,看似不经意的问蓝波:“狱寺……你回来以后看到他了吗?”
“唔。”嘴里塞着通心粉,蓝波的回应有些模糊不清。吞咽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解释:“昨天傍晚,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他了。门半开着,地上……全都是烟蒂。”
“……是吗。”山本眸光黯然。不过好在,他总算愿意回到总部了。想见面,随时都可以。
看着眼前的少年低头看似专注地吞着通心粉,山本迟疑一下,还是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你还好吧,蓝波。”山本缓缓开口,终于将温存的关心吐露。“你还小……所以难过的话,没必要像我们一样憋在心里。”
蓝波依旧低着头,只是叼着通心粉,静静的没有说话。
等他终于将嘴里的面条咬断,抬起头来时,山本看见他早已红了眼眶。
“蓝波我,一直把彭格列……阿纲他当成自己的哥哥。”蓝波一直以来伪装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真的已经……忍耐不了了。”
他重又低下头,单薄的双肩隐忍的微微颤动。山本不忍的别开头,想要驱散眼里升腾起的雾气。
正在这时,有餐盘重重落在桌上的声响,打破了哀伤的沉寂。两人一时都抬头望去。
了平疲惫的倒在蓝波身边的座位上,睁着朦胧的睡眼,“早。”又茫然的环顾周围,“只有你们?”
“啊。”山本见蓝波急忙擦拭着泪眼,于是便主动接过话题。“狱寺还是没有露面,云雀也是老样子不喜欢群聚。骸虽然刚回来没几个小时,但也许马上就会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了平好奇地问。
“嗯……嘛,怎么说呢。”山本苦笑,盯着自己的手中的银叉。“有些人,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别人看。”
这位雾守于三年前通过彭格列家族与复仇者监狱的交涉得以释放。待意识恢复后,骸冷着脸一言未发的就离开了总部。但令人惊讶的是,半年过后,他又主动回到了纲吉的身边。
他心态转变的过程无人知晓,虽然表面上依旧不承认自己是黑手党的一员,但每次纲吉派给他的任务却都没有被拒绝。
除了六道骸本人,其余的人哪怕是纲吉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山本在九年的蜕变中心思变得尤为细腻敏锐,因此才能略微猜度一二。
想必纲吉,颠覆了他心中某些重要的东西。但这一点,却是骸无论如何也不会亲口承认的,更不愿被他人觉察。
了平和蓝波疑惑的对视一眼,表示无法理解。
果然,没过十分钟,六道骸就拖着慢悠悠的步伐来到了餐厅。
闲闲的点了几个菜,他转身端着盘子望了他们三人一会儿,好像在考虑什么。不过,最后还是走到了他们所在的长桌边,挑了一个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的位子坐下。
“看样子没有睡好吧,骸。”山本自然的招呼。
“Kufufu。”六道骸靛蓝的发丝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打上了刺目的高光,笑声比往常略微低沉。“好久不见,你的观察力看来并没有提升啊。山本武。”
“反正可以看见黑眼圈。”蓝波毫不留情的直言,又开始低头扒拉盘子里的通心粉。
“这也没办法,我两点才刚下的飞机。就算一直睡下去,精神也恢复不了。”骸耸耸肩,准备解决早饭。
“一路辛苦了,六道。”了平倒是如东家一般点了点头,道。
骸极淡的勾起唇角,“……如果早知道是因为这种事,我也就没有赶回来的必要了。”
“什么?”了平眉头蹙起。
“……因为这里,”六道骸忽然间敛去了笑容,凝望着露在三明治外侧的生菜,指尖微微用力。“……已经没有我的猎物。”
几人一时沉默,只能听见骸细而慢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