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不春

12、寂灭

　　转眼已是寒冬。
　　长纾倚着门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潭水，望眼欲穿似的。她瘫软地倒在门沿旁，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手。企图抓住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抓住
　　诚如她这一世，形单影只，像是留住了什么实际什么也没留住。
　　她望得出神，竟不知此时天下起了零零星星的雪。等她发现时地上已是一地斑白。
　　如果她消失，那么为綄儿编织的梦也将醒来。她会怨恨长纾当初让她以人皮换那身火红的嫁衣么她做的那么多疯狂的事，用人血种花也好，用新嫁娘的人皮做嫁衣也好，杀死自己等候多年的少年也好，每样都足以让她永不超生。
　　也许，在做一切之前，她已经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因为他带走了她的心却忘记还了。

　　雪花跌跌撞撞地坠落，皎白的雪色冰清玉洁，映出长纾平日苍白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安详的打量着眼前的雪景。

　　昨夜，人皮嫁衣绣成了。她也终于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
　　她缓缓起身，摇摇欲坠地为自己穿上那件绯红的嫁衣，画了新娘艳丽的妆。莲步轻移，裙长飞扬，翻飞了半世痴颠，半世疏狂。
　　綄儿此时正巧回来，看见长纾从屋里迎面而出来，差点儿认不出。那个平日一身素白的女子此时如此艳丽。
　　再三确认后笑道：“怎么穿起嫁衣了，你不是不喜艳色么？”
　　“我怕我不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好像隐含了许多。
　　没等綄儿开口，长纾便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握起她的手往外走。
　　“綄儿，你恨我吗？”
　　长纾站在雪地里，火红的嫁衣和雪白的周围对比尤其强烈，她问了一句綄儿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綄儿痴痴的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长纾只是微笑，不语。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渐渐地，綄儿察觉到长纾搭在她手上的重量越来越轻，长纾的手透明到几乎只剩一层薄膜。綄儿瞪圆了惊慌的眼睛望着长纾，而长纾却恬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刻，綄儿终于明白了她的话。
　　她要灰飞烟灭了。也许这才是她最终的归宿吧。
　　记忆如此强势地回归。綄儿脸上两道深深地泪痕告诉长纾她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等綄儿回过神来，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以及耳际那人弥留前的余音。
　　“这一世，我累了。”

　　綄儿的泪又一次无声地坠落。那个从来都是笑容明媚的少女，直至此刻依旧笑着。她躺倒在雪地里。望着天上悠远飘下来的雪花，轻柔无物，就这样覆盖了往事的路。
　　其实她从不怨恨那个素衣女子。因为长纾可以使别人忘记痛处却不能解脱自己。她反而感激那个身如浮萍的单薄女子。
　　那场雪让世界变得淡雅洁白，银装素裹，仿佛把一切都洗白，干净、纯洁，再没有任何杂质。

　　那个茅草屋子和一切有关长纾的东西，一件也没有留下，逐一消失在空气里。
　　仿佛世界上从来未有过长纾这样一个女子，如此刻骨铭心，如此为爱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