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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阊蝶 ...

  •   我叫傲天行——

      小乞丐听着对面五天来终于睁眼说话的男子,她的心里反而安心不少。

      她白天出门找吃的,每天都是晚上才回来,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叫傲天行的男子是什么时间坐在她家的,也许是晌午,也也许是傍晚,但无论是什么时间,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这破庙里,问他他也不说话,推他也没反应,如此一坐就是五天五夜。

      这换做任何人都会害怕,尤其是她这种无亲无故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唯一的安身之所卧榻之侧,虎视眈眈着一个古怪之极的人,任谁都会紧张到无以复加。那只落下的瓦片,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乞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但是这个人显然不是好相处的,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个叫傲天行的家伙是好是坏,只是她凭借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眼前这个人应该不坏,她吞吞口水试探性问:“你要霸占我家?”

      对面沉默不语。

      小乞丐又连忙问:“你要带我修炼?”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小乞丐有些垂头丧气:“那你来我家干嘛?”

      傲天行缓缓开口:“养伤。”

      小乞丐闻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你受伤了?跟谁打的?在哪里?对方几个人?什么仇什么怨?死人了没?”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对面又没了声音。

      小乞丐来回在傲天行身上观望,心里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来历,能来这里而且又是修炼中人,穿着非凡言简意赅,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来这破落小镇还能干嘛,当然是小镇后面的灭灵疆域了,除了那片隔了十万八千里,夜晚偶尔还能听到魔兽嚎叫嘶吼的疆域,这块不毛之地哪里还有吸引别人的地方。

      而且她可听说了,能进那块阴森恐怖的灭灵疆域的,怎么也是位领主……不,大领主级别的存在了。

      大领主啊,一领之处方有一主,而数十之领才能有一个大领主,不仅地盘大,境界更是强,否则也不会以此奠定修为阶级。

      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大领主!

      想到这里小乞丐那混迹多年在市井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便显现出来,她收起等着傲天行死了扒他衣服鞋子配饰的想法,转而一副乖巧模样,点点头,带着小女孩模样的怯生生嗓音道:“打小我父母就弃我于不顾,为了生存我在小镇乞讨了七年,这破……这片漏瓦小庙就是我全部家当,我以为你要跟我抢地方住……”

      闻言对面俊逸男子果然又开口,话不多,但她敏锐察觉,语气已变:“不会抢。”

      看来和自己猜想的不错,这个每次说话不超过六个字的好看男子话少人冷,但是心地还是善良的,不然也不会一听自己可怜,就起了恻隐之心。

      小乞丐转过脸,随即露出一抹冷冽的笑。

      她最喜欢那种不知人间疾苦,却偏爱在世俗修行的所谓修士神仙,一个个身手不凡飞天入地,但是却自认自己生了副菩萨心肠,见不得她这种饱受世间疾苦的乞儿,只要有缘撞上,自然少不了要赠送一些源石,如果有幸能够有机会攀谈结交,那从此更是衣食无忧。而如自己这样又让他住又给他吃喝的,那就是说书人嘴里说的,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只要开口让他带自己进入修炼场,那就真是一入修炼大场仕途坦荡,手握无尽神兵利器,斩尽天纵奇才,一人登顶成峰,万人皆匍匐脚下俯首称臣。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能就此放弃!

      以后她如果踏入修炼界,从此凝结内丹渡天罚雷劫成为神王领主一流,她要让那些所有瞧不起,骂过她,打过她,欺辱过她的人通通跪在她脚下,让他们尝受自己的屈辱后再死,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小女孩越想越心潮澎湃,抓着草垛的小手激动得都要颤抖起来,但是眼下她还没有跟这个人搭上关系,刚才甚至对他疾言厉色,也不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记仇不记仇,现在最好还是缓和一下关系,以免这个冷酷的家伙伤一好,脚上一轻,整个人就凌空飞走了,那时候她就真的完了。

      她已经受够了在这里当乞丐,每天不是被张三打,就是被李四踹!她要成龙,一飞冲天!

      旧红衣服的小乞儿仰起小脸,有些惧怕的看着盘腿坐在对面的傲天行:“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大哥哥,你饿不饿,你坐在这里好几天了,我这里还有一点腊肉野菜,都是镇上那些老奶奶送给我的,她们看我可怜,又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经常会送点剩饭剩菜给我吃,还有我身上这件衣服,也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只不过现在旧了,破了,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总比没有衣服穿好,你说对吧。”

      对面依旧没有声音传来,像是又闭上眼睛打坐去了,与几天前一样。这让小乞儿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小乞丐并没有气馁,对付不爱说话的喜欢冷着一张脸的人她也有招,那就是死缠烂打,一般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境界越高,脸皮也就越薄,就好像不喜欢别人在他们身上吃亏,总想着不亏欠别人一样,每次看到这种人小女孩就会朝他们呸口水,然后冲上去宰一刀,这种人像个傻子一样,不宰他们宰谁。

      想到这里,小乞丐便打定主意。

      她挣扎起身走出破庙,走之前她还呢喃着,出门在外不容易,既然咱俩有缘,他又住我家,那我就应该尽地主之谊,不能因为自己是乞丐,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说完小乞丐便自顾自走了。

      等到傍晚,小乞丐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几个口的碗,碗里有一碗饭,饭上有几片腊肉和野菜,她小心翼翼将碗放在傲天行面前,递了双木筷过去:“大哥哥,这是我乞讨到的饭菜,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一定很饿了,而且你还带着伤,你吃吧,是干净的。”

      小乞丐跪姿乖巧,也懂得双手递筷,她一边小心翼翼措辞,一边仔细盯着那张冷峻脸庞的任何表情,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个人长的实在是太好看,就想是石匠手里雕刻出来的玉雕,一颦一笑,皆是神仙风骨。这么好看的人如果笑起来一定会……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又没有读过书,总之,一定会非常非常好看就是,只是这个人显然不爱笑,更不爱说话,这种人极有可能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之流,搞不好还爱乱杀人,跟着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不过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小乞丐这边在胡思乱想着,这边傲天行缓缓睁开眼,一双剑眸寒光斑布,宛若长剑出鞘猛虎下山,更像照耀万物的光,直慑人心,让人心生寒意,生出一股惧意,感觉自己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不必。”

      两个字,声音冷而冽,说完便又闭目,不再有任何动作。

      傲天行的声音很冷冽,但是如果熟悉他的人就能听出他话里的淡雅,这是个天生强者的人,他生来强悍,他的存在像是为了证明何为巧夺天工,无论是修炼还是身世长相。而他的那股冷贵气息,亦是与生俱来,骨子里便有的东西,自然而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尊贵显赫的神。

      尽管他能掩盖身上全部的冷冽气息,但这种感觉别人还是能察觉,尤其像人精一样的小乞丐更是如此。在小乞丐看来,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就像屠宰场屠杀魔兽的刽子手,血腥气味弥漫浓重,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杀过人的眼神和寻常人的眼神完全不同,而这个叫傲天行的,大概就是这种意思了。

      眼下小乞丐是未读书不识字,待到她长大再来看现在,她便会明白何为惊为天人,旁人只能望其项背,封为神祇!

      事实上傲天行并没有针对小乞丐,或者释放任何威压,只是小乞丐单纯的惧怕他的眼神而已,那种感觉就像老鼠遇上一只猫,就像游荡人间为非作恶的鬼,撞上了钟馗,她就像阴暗里见不得人的阴物,而傲天行就是天际冉冉而升的太阳,光芒万丈,与他的视线对上,她只觉得心里的那些想法根本藏不住,直接暴露在他眼底,她必须千般小心万般斟酌才能鼓起勇气跟他说一句话,否则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而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无。

      他就像俯瞰苍生的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是他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苍生如何挣扎,如何彷徨,而她,就是这茫茫苍生的一粒。

      小乞丐听后也不劝他,因为小乞丐太懂人心,常年见识各色各样的人,那些嘴脸她比他们自己都清楚,所以这个冷酷男子说不要,那就是不要,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更加不能反驳,由着他,才是对他最好的战术。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小女孩每天都会给傲天行端来一碗饭,或者一碗粥,有时候还能见到一张饼,一个馒头,一碗清汤……最不济也能看到一碗清澈见底的清水。

      尽管那些在小乞丐看来已是人间至臻得美味,但那个盘腿坐在墙角的黑衣男子依旧不曾开口,饮一口水,吃一粒米。他甚至很少睁开眼,这一月下来小乞丐见到他睁眼的次数也就两次。

      一次是她瘸着腿捂着肚子回家,龇牙咧嘴,疼的冷汗直流。因为她又去偷人家晾晒的衣服,只不过那是人家买来给自家女儿的新衣裳,花式好看的很,她刚好衣服小了烂了,越看那衣服越新越漂亮,也就越觉得自己身上的越脏越旧。于是捣了篱笆进院就要去偷,被一直蹲在墙角等新衣服干就穿的小女孩正好撞上,小乞丐怕小女孩大叫引来大人,就威逼利诱带恐吓的吓唬住她,扯下衣裳后小女孩便急了哇哇大哭,小乞丐一巴掌打过去让她闭嘴,正要从篱笆钻出便被家里大人逮住,自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于是那天便什么也没得,两手空空回了破庙。

      回到破庙小乞丐便倒在草垛上抽气,这次被打的狠了又没有什么草药止疼,好在她从小就是被打大的,对于如何挨打看着重伤其实并不严重有着非常高深的见解,关键时刻还能吐出一口鲜血惊得别人不敢再动手。只是这次她是被小女孩的母亲揪着头发打,旁边还有两个帮村,是以也就实打实的被揍得凄惨。

      这下别说新衣服了,就连她的旧衣服都更加破烂不堪,想到这里她便越气越恨,草垛上的草被她揪了又揪,牵动着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由得抽气连连。

      “受伤了?”

      墙角传来冷清的声音,那个简直比空气还空气的人竟然活过来了,还主动跟自己说话。

      小乞丐一个激灵便要坐起来连忙点头,但是想了想她又按捺下,转而一副咬牙强忍,冷汗直流的小声哼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傲天行便没再开口。

      小乞丐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出了错,得不到回应也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可能,这样一来还如何建立关系。

      眼珠子转了转,小乞丐揪着草垛,故意露出血淋淋的小腿朝傲天行方向动了动,哼哼唧唧了几声疼,又转而对闭目的傲天行道:“没事,死不了,也就小伤,那个婆子太霸道了些,我不过是去她家讨碗吃食,她不给也就罢了,还放她家狗来咬我,还有她那个……女儿,生得丑也就罢了,心肠还如此歹毒,打了我一巴掌将我踹到地上,我这唯一的衣服都给她撕破了。等我伤好些,我再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吃的。”

      小乞丐说的无不委屈,只是她习惯满口谎话,说的也是非常逼真,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谎话连篇惯了,说着说着,她自己也信了,好像今天挨打,全是因为给傲天行找吃的这个原因一样,她蜷缩在草垛上,感觉躺下来果然舒服多了,就连肚子也不是很疼了。

      “不必。”

      又是那冷冷清清轻飘飘的两个字,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小乞丐也从这不必两个字当中,听出了些许含义,他是让自己不必再出去为他讨饭吃,亦是不必让她想着自己,因为他并不需要。

      有些好奇自己好像猜到了傲天行的心思,小乞丐顿时有些雀跃,她坐了起来随手抽出几根稻草,哼着不知名的乡野歌谣编织着稻草,嘴里也喃喃自语:“这是小时候我娘亲教我的,我很聪明的,三岁的记忆我都记得。当时爹娘带我上街买糖人吃,那糖人可漂亮可漂亮了,是一只蝴蝶的模样,可甜可甜了……”说着,小手熟练翻飞,不一会一只稻草做的蝴蝶便栩栩如生出现在她手掌心,小乞丐也露出久违的纯真笑容。

      只是笑着笑着,她猛的将手中的稻草蝴蝶掐成团揉在手心,原本纯真无邪的笑容也被狰狞取代,似乎是想起了某个画面,她的目光只余露骨的恨意,一点也不掩饰。

      片刻后她又觉得如此模样不妥,便又僵硬着枯黄小脸收了回去,又生怕自己流露的模样令这位大哥哥心生嫌弃,就小心翼翼去偷望,发现那位大哥哥从始至终都再未睁开眼,看一看她。

      小乞丐便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的倒下躺在草垛上,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第二次睁眼是在深夜,小乞丐本来已经在草垛上呼呼大睡,只是睡着睡着便感觉一股股寒凉之意袭来,她卷了草垛侧个身想要继续睡,但手指触及一片湿漉,小乞丐便清楚是半夜下了场急雨,水都蔓延上来了,这破落小庙四面漏风,雨水更是家常便饭,于是她再往里缩了缩便要睡去,只是她猛然睁眼扭头看向更深的墙角角落,那里瓦片凹陷,雨水便皆数往那头流去,自然而然的,那个冷酷男子便浑身湿透,但他仍旧盘腿坐着,不动如山。

      小乞丐只感觉这人真是奇奇怪怪,有觉不睡有雨不躲,整天就是坐在那里盘着腿,现在浑身湿哒哒没一处干的地方,别看灭灵疆域一片炽热,到了晚上该冷还是冷,该下雨下雪还得下,像他那样躲也不躲第二天不着凉生病她把头剁下来给他当球踢。

      小乞丐翻了个白眼不愿再想,想那么多替别人操心还不如自己睡觉。

      但是偏她心眼多,眼珠一转,便又一骨碌爬了起来,还一把抱起了底下的草垛,蜗成半个伞披在自己头上,然后接着天际依稀可见的闪电,走到了傲天行身侧,偷偷拿草垛比了比他的肩头宽度,又看了看头顶滴水的瓦片,将草垛撑高,举在了傲天行头顶。

      雨其实早已小了,只是那凹陷下去的瓦片此刻如同漏了水的瓦缸,储蓄了半夜的雨水此刻便滴滴答答个不停,清脆的水滴落在捆绑好的草垛上,一路往下滑去,滴在地面水洼,发出细细声响。

      小乞丐整个人便缩在草垛里头,反正她瘦瘦小小看着就跟个猴儿一样,雨水也淋不到她多少,只是唯一苦的是这个盘腿坐着的墨发男子,即便是坐着,也要比这站着的小乞丐要高出一些,如此一来她便要更加努力的踮着脚举着重重的草垛挡雨,如此一来,瘦如排骨的小乞丐没一会便双手打颤双腿发软起来。最要命的是她将一排整整齐齐的草垛收拢成雨伞的模样后,原本排列顺序挺好的草垛便根根横七竖八,都是她平时喜欢有事没事一根一根抽出来的结果,导致其中两三根稻草就这么捶在小乞丐鼻尖,脸庞,手臂,痒痒麻麻,动一下更痒更麻,混合着雨水从额头流淌,她满脸雨水滴滴答答,更是苦不堪言苏痒难耐。

      但是小乞丐毅力惊人,虽然天即将微微亮,看着后半夜像是要过去了,但是她愣是如此举着快有她人重的草垛,一举便是天明!

      小乞丐在心里得意的想着,时间越久越好,今夜泡在雨水里草垛中的每一秒苦难,皆是明日她踏上修炼大道的功臣,等这黑衣男子睁开眼看到这模样,还不又羞又恼惊气心疼感激涕零得将自己视如己出,身上会的懂的修炼秘闻心法剑术法宝神器金钱还不是通通送给她这个救命恩人?

      小乞丐非常得意的想着想着,鼻尖的稻草就瘙得更欢,引得她一阵酥痒,仰头便是一个惊天喷嚏打出,连带着挂出两条晶莹剔透的鼻涕,两人便在此刻对视,紧接着便是昏天黑地般的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小乞丐,她干笑两声,枯黄如橘皮的脸上看不到多余的一两肉,她颤巍巍收起草垛,整个人连带着草垛一起扑在她睡觉的墙角,哎哟哎哟两声,敲击着完全没了知觉的两条小手臂。

      傲天行便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在草垛上滚来滚去,趁机蹭掉了脸上的鼻涕。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半夜下了场好大好大的雨,我又不敢把你喊醒让你坐在我这边避雨,就卷了草垛来给你挡雨,这天都亮了,我的手哎哟哎哟哎哟,麻……”小乞丐这句话倒是真话,其实她才举了半个时辰就麻到不行,只不过她平时喜欢缩在狗洞里等着大街客栈里小二倒剩饭剩菜,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早就习惯了,顺带练就这个本事,麻归麻,但是扛得住。主要是这个回报太高,经常能让她吃饱喝足好几天不用愁。

      这次傲天行没有再说不必,也没有闭上眼睛继续盘腿打坐,而是就这么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流动着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片刻后,那冷清的声音传来。

      “不必。”

      依旧是那两个字,小乞丐却一下便明白了傲天行的意思,不必如此,你安心睡觉就是,用不着关心他。

      所以就是说她多此一举白瞎了这份心,因为人家压根不在意呗。

      小乞丐又想翻白眼,但是她忍住没翻,而是非常失落的哦了一声,然后缩在草垛里不说话了。

      傲天行则一改闭目打坐一个月的模样,转而缓缓抬头,凝视破落小庙外,那条延伸至边际的荒草丛生的小路。

      如此又过了几天,小乞丐还是早出晚归给他留一碗食物,傲天行照样闭目打坐眼也不睁,两人一个坐在破庙听着外头偶尔路过的行人,说着在小镇赖了六七年的小乞丐,坑蒙拐骗偷抢样样精通,路过破庙手一指,喏了声就住那。另外一个在小镇人嫌狗厌到处翻墙倒院偷东西找吃的,往人家挑好的水缸吐口水,欺负瞎眼老太太偷吃她的饭菜,将土狗引到棵光秃秃的树底下栓上暴晒,自己则大摇大摆进门偷东西,偷完了还把一些带不走,值钱的塞灶下烧了,将人家辛辛苦苦一年的粮食泼上大粪,揪小孩的头发拖着走……她总有办法逃脱过去,也总是挨揍不吃记性,找的都是她心里小本本上曾经欺负过她的“仇家”,每次弄的人家家里鸡飞狗跳,被揍之后又记下,外头蹲了几天就又故地重游,挑了人家茅草屋,狗屎糊窗户,坏事做绝,人神共愤。

      曾经百灵小镇来过一个光着脑袋,像僧人一样的修士,他曾不计前嫌劝诫过小乞丐,并且愿意带她离开小镇去山上苦修,但是小乞丐一听要自己种地种菜挑粪自己养活自己就不干了,不仅如此还将那光头的包袱偷走,诬陷他是采了人家姑娘花的贼,这才剃度远游他乡,谎话说一次别人听过也就忘了,但是听得多了也就半信半疑,最后那人被人指指点点,身败名裂的他便离开此地,再也没有见过小乞丐。

      有时候大家都想不通,怎么会有如此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孽种存活于世,别人对她好,她根本记不住,不然一个三岁就被抛弃的女娃娃,无论如何也会被人收养,再不济也会接济一下,拉扯长大。但是这个小乞丐像是天生反骨,你对她好她能转身就把你给卖了,让她进家她能片刻功夫就偷走你家值钱的物件,就连衣服都不放过。久而久之镇上也就没人愿意接济她,只当她是瘟神,请来容易送走难。而这灭灵疆域外的百灵小镇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打这十年前小娃娃出世,这天就没凉快过,前几年还活生生把一个老头晒死过。老人一家老小三代同堂肩头重担压在壮丁一人身上,老头于心不忍便背着家人偷偷出来干活,到了农耕季节便耕着旱地,那年干旱也是格外惊人,老头在地里耕了两个时辰便吃不消,转身便要去拿准备的水壶喝水解渴,不想转身就看到瘦小如猴儿一般的小乞丐正喝着他的水,见到老头赶来连忙甩下水壶撒丫子就跑,老头顶着烈日已经暴晒两个时辰,看着小乞丐一路跑的脚印将自己好不容易耕的地又给结结实实踩回去,当即怒火攻心一阵头昏眼花,想着先喝水解渴,但水壶被甩出去老远,老头在倒下之际,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壶里的水一点一滴流淌干净。待到家人来地里寻找已是黄昏,老人就这么盯着那水壶一动不动,一条生命就此终结,其乐融融的三代同堂只剩哭得死去活来的老伴和跪在草团的稚嫩孩童,推着爷爷青筋突起干瘪的手臂,哭着喊爷爷快起来别睡了。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被人发现,那一家老小都扬言要她填命,但是这小乞丐三寸不烂之舌厉害,一人舌灿莲花说的一家哑口无言,最后也只是低头认了个见死不救和偷水的错,其他便打死不认。鉴于小小年纪就背了人命的小乞丐,镇上知根知底的见到她都会绕着弯走,更是将她视为日头越来越毒辣的源头,直喊她灾星孽种,这种人早晚有一天会被天收走。

      会不会被天收走小镇上的人不知道,小乞丐也不知道,她在众多人的谩骂嫌恶中照样活蹦乱跳的过了七年,做的事情越来越没有道理可讲,已经达到了祸害的级别,甚至有时候比街头地痞流氓更甚。

      可是很难想象,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有一天会牵着一个长相俊逸气质冷冽的男子,悠悠走在这条小镇街上。

      这天小乞丐晌午便匆匆走出了小镇朝破庙赶去,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像是怕后面有人在追,又像是破庙里会出现问题,也顾不得她那因为爬人家墙头被狗追着咬了一直不曾好好处理而愈发溃烂的小腿,一瘸一拐的朝破庙奔去。

      “傲天行,傲天行,你看我给你偷……买了什么回来!”小乞丐看到破庙便情不自禁得意洋洋的喊着,怀里鼓鼓囊囊两三包东西。她熟练的越过那些七零八落的青砖碎石,踏进了三角形犄角旮旯里,眼睛里冒着精光:“我给你买了药……”

      墙角,空空如也——

      你不是说你受伤了么,我给你买了药。不,我去偷了药,那晚着凉生病之后我就怎么也没好。就寻思着去药铺偷药,偷到手后转身就要走,可是我又听到新来了一种可以治疗修炼者受伤的药,价格昂贵,那老板还说价格要翻倍定,于是我就蹲在那里等,终于等到药铺就一个伙计,我瞧准机会偷完就跑,一路上生怕药洒了小心护着,想着这下咱们都有救了,我风寒好了,你伤好了,我们两个一起,你带着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只有毒辣日头,干旱田地,一口井水的小镇,离开这个所有人都讨厌我我也讨厌所有人的地方。

      可是,可是,你怎么走了……

      小乞丐手上的药包一个两个的滚落,她望着那原本应该坐着一个人的墙角,此刻除了几块破碎石子,一些稻草和满地尘埃,那里便什么都没有。

      她没来由感觉一阵疲惫,于是坐在草垛上休息,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墙角,然后一天一夜不曾动弹。

      又过了几日,小乞丐又晃荡在大街小巷,这次她没有去偷什么野菜腊肉,也没去瞎眼老太婆家偷吃她的饭,而是大清早就蹲在了客栈外头,因为她发现最近小镇又来了几个外地人,而且个个气质非凡,一看就是修炼场里的人。既然那个没良心的傲天行丢下她独自跑了,那她还是要继续活下去,没准她就能在这拨人里撞见改变她一生宿命的人,将她带走,踏进修炼场!

      小乞丐没几日又是灰尘仆仆的模样,没了傲天行无形之中的压力,小乞丐这下是真脏成了个泥人,她缩在墙角仔细看着从客栈走出的那群人,两个上了年纪弯腰驼背的老头,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长得一般,但是恭谦有礼,一个脸上挂着笑,另外一个则一身黑衣。他们三人走出后,客栈里头又走出两位绝色女子。

      一位小家碧玉身穿碧绿衣裳,模样水灵可爱,她一手挽着另外一位女子的臂膀,冲她笑着。而那位被她挽着手臂的是个身材高挑婀娜的长发女子,她模样倾城举止文雅,一袭飘飘白衣宛若谪仙,一看就是君王城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而且人家出门谱可够大,居然还撑着一把白玉骨一般的雨伞,一行人在客栈门口目光皆是由内而发的优越感。

      “阊蝶姐姐,咋们在这守株待兔了这些天,真能抓到那个人么?”小家碧玉的女子望着身旁一袭白衣,名叫阊蝶的女子,问道。

      白衣女子水唇微勾,举着白伞扫了眼满大街的灰尘,道:“那人在灭灵疆域横空出世,不仅破坏了我阊家谋划,还斩杀了赵伯伯看上的魔兽,眼下他亦身受重伤,而这百灵小镇又是唯一的落脚点,那人必然会在此出现。”

      听到白衣女子阊蝶的话,前面一身灰衣的老者转过头笑道:“嫣儿放心,你阊蝶姐姐说的不错,这里不仅是唯一的落脚点,这条街也是唯一可以出入的地方,那混账东西就算要飞,也得从我们头顶这条街飞过去!我赵某人不信,那小子一人独闯疆域不仅在疆域对我们的人大打出手,还杀了我看上的魔兽,连番几场大战下来我看他如何面对我们,既然他这么不知死活,那我赵某人便来教教他怎么做人!”

      “赵老头,你又上头了不是。”站在灰衣老者赵跃身旁的,是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老人眯起眼睛笑呵呵的打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来追杀人的,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灰衣老者赵跃哈哈一笑:“王杨,你一把老骨头了,好意思说我?”

      弯腰驼背的王杨老头点点头:“好意思!”

      一旁掩嘴偷笑一身碧绿衣裳的女子,霍嫣嘻嘻一笑:“秦轩哥,孙淼哥,庭墨哥,你看赵伯伯王伯伯,又快要斗嘴了!”

      站在几人前头,一位锦衣男子转过身,斜了眼霍嫣:“霍嫣妹妹你跟我们说也没用,爷爷真要和王伯伯斗嘴,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他们对手,哦,不,庭墨兄不算,他连吵架都不会。”

      闻言孙淼哈哈大笑,伸出手勾上赵秦轩的肩膀:“庭墨兄性格内敛,你就别指望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来。一般跟他起了争执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被同行伙伴调侃,名为庭墨的黑衣男子只是斜了眼赵,孙两位至交好友,淡淡道:“未必。”

      赵秦轩闻言与脸上挂着笑的孙淼对视,赵秦轩仰头大笑,孙淼啧啧两声,举止文雅并没有如身旁赵秦轩那般,但也笑出了声,因为了解庭墨兄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字简直是反讽到不能再讽刺的意思,这么一个冷脸男子突然这么一说,怎不让人惊讶。

      几人说着笑着走下台阶,缩在台阶底下的小乞丐听的真切,眼珠子更是滴溜溜乱转,在打着鬼主意。

      方才这一行人虽然只是普通谈笑,但是小乞丐已经将这几个人的秉性摸了个大概,穿碧绿衣裳的女子应该是个没出过多少远门的,那个身材高挑一身洁白的女子看着超凡脱俗,三言两语而已,但小乞丐就已经果断放弃了她,再看两位女子前方的三个男子,名字叫庭墨的黑衣人性格不好,小乞丐摇摇头,赵秦轩看着像没什么心计,但话头都是他挑的,这样的也不行,剩下也就一个笑呵呵的孙淼,这个人看着没啥特别脾气也好,真实想法目前小乞丐还不知道,但是他却是众多人当中最适合自己的人选。

      毕竟与一个真小人还是伪君子在一起生活,小乞丐自然愿意选择后者。

      没错,小乞丐想踏入修炼场,那就必须找个引路人,而这个引路人必须不能人老成精,见过世面太多,她那点花花肠子还不够看,而人品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能力强,修炼境界高些,如此最好。

      打定主意的小乞丐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七人当中穿着最得体,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孙淼身上。她的脑袋里立马浮现了一个又一个偶遇相撞的桥段,心里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个比一个凄惨的身世,琢磨着怎样出场,既能抓住他们的视线,又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最后生出恻隐之心,哪怕让自己当个丫头,或者洗衣做饭的下人,也是可以的。

      眼看几人就要走下台阶朝大街上走去,小乞丐这边蹲在墙角着急忙慌的想着各种眼前一亮的出场,只听前方突然传来那个碧绿衣裳,名字叫霍嫣的女子的声音:“这次出门我一定要立个头功,或者逮个魔兽回去,让那几个鼻涕虫好好看看,我霍嫣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什么傲天行,最好祈祷不要撞见我,否则我一刀劈了他,让他后悔出现在本姑娘面前!”

      傲天行?

      原本还在纠结如何闪亮登场的小乞丐两只耳朵顿时如兔般齐刷刷竖了起来,眼睛更是冒着精光,她刷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拦在这即将远去的一行人面前,结结巴巴道:“我认识傲天行,我知道他!我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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