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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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谢侃准备了十余年，明白未来的艰难，更透彻的知道，他是走入了怎样的一个境地。
以前，他虽然也曾暗中在高漓青的掩护下，一趟趟在衙门中学习验尸断案——从摸索到熟练；他见不得天下间频频发生的冤假错案，亦容不得法制逐渐被朝堂所淡忘，只是以前，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次为婖瑜辩护的机会使他多年所积累的一切不再只是徒劳，甚至于，在贵人的帮助之下，他开启了通往官场的道路。
此刻，他心中喜悦与挣扎交错，痛苦与憧憬并存。
“老爷.......”程氏强打着精神，倾斜着身子倚在靠枕上，哪怕是到现在，她还是不能从这对于他们家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这天下又何尝是凭着老爷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的？
“老爷既然决定了，那便去客栈应下那位公子的差事吧。”程氏神情间略带了几分惆怅，这次机会对他们家真不知是喜还是祸。“毕竟那位公子当日出手相救，后来瑜儿能够犯案也全凭了那位公子的暗中相护，我们家也没什么能报答人家的，既然如此，老爷更该好好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别坠了人公子的面子，还有他的一番心意。”
“太太，我自己一人根本不打紧，只是连累了妻儿.......”侧坐在床头的谢侃直直地撇开了头，不忍直视那双神情疲惫的眸子，他又怎能忍心把病重的妻与几个幼子牵入其中。
仵作当属贱业，刑狱官虽比仵作体面了点，却依旧被世人所轻贱。他一人忍受再多苛责轻视都不打紧，可是连累家人，着实于心难安。
“老爷，做大事者就不能存有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行事，你若是想想这个，想想那个，那是不是还得想想老太爷，老太太，大房，二房，三房，五房他们的态度，莫不是要人人都满意，老爷你才会无愧于心呢？”程氏虚弱的抬起冰冷发白的手掌轻抚着谢侃饱经风霜的面颊，说着说着热泪盈眶，“老爷你日后会为这天下审理不少的案子，总是会涉及权贵利益，那时难道老爷你还要想着我不能连累家人报复，所以就一味忍让，或是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吗？”
“婧，我对不住你...........”谢侃牢牢的抓住在他脸上游走着的手掌，神情激动又充满了痛苦之情，颤颤巍巍的低下头，抵着妻子的额头，失声痛哭。
有的事情哪怕心里早已做好了层层的建设，可真当这日来临之时，还是会免不了的不安与忐忑。
泪水沾满了程氏的面颊，一颗颗泪珠沾湿了床榻与枕间，此刻，早已分不清是谁的泪水与辛酸：“我信老爷的本事，也信老爷你能有能力护住这一家子，况且，咱们家的孩子也并非无用之人，老爷自该放心才是。”苍白无力的双手轻柔的顺着谢侃的脑袋抚摸着，如同安抚着哭闹的孩子般，轻声又坚定的说道，“老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也许这就是他们四房翻身的机会！
谢侃并不是一个无用的男人，程婧相信只要她适时的推上一把，她的老爷未来绝对不会只限于区区一个提刑官之位。
“老爷，这天下平静不了多久了，若是能择一明主投之，未来老爷定当不亚于昔日名满天下的提刑官——高彧。”虽是乱世，同时也是最容易出头的时候。
也许这机会对于很多文官武将来说，是绝好的机会，毕竟——乱世出英雄，文官擅谋，武官有勇。验尸破案，在人人自危的乱世中，显得那么不值一提，这时一个明主，一个能让谢侃发挥所长的明主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存在。
若是利用得当，提刑官绝对是乱世得民心的一个至为重要的关键。
只是，她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程氏神情没落，脑海中依稀想起了十几年前，那场庙会前算命瞎子的一番言论，长叹了口气——她终是没那个命。
“婧，侃从不想成为第二个高彧。”他见不得天下间太多太多的冤假错案，只想凭一己之力做些什么，而那个高彧，他素未蒙面只存在传闻中的提刑官，虽然名满天下，最后又是何等的.......
程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这样也好，老爷这严谨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忧愁啊！
夫妇俩各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室内一片静寂。
“娘，娘”对室内情况毫不知情的婖瑜一把推开了屋子的大门，嘴里直叫嚷着就冲了进来。
措不及防的谢侃夫妇俩急忙各自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像是怕被孩子看到一样，谢侃赶忙踱着步子走进了与内室相连的书房，而程氏则严厉的教育着婖瑜：“这几日闹的连规矩都忘了，你也该收收心学习了。”这些日子，宅子里的事情不断，他们房又出了这么件大事，婖瑜的学习一下子就给耽搁下来了。
不止婖瑜，连没地方进学的谢钦兄弟几个也都耽搁了不少，是该好好抓抓了，可她现在这身子，整日整日的昏沉着，程氏真的怕，她哪天就这么在睡梦中撒手走了。
“娘........”婖瑜赶紧爬上程氏的床，朝着程氏撒娇起来，“我这不是给忘了嘛，下次，保证下次就不会了。”小脑袋拱着程氏的咯吱窝，逗得程氏半点法子都没，“你这丫头啊，真是一日不盯着都不行，以后，我要是.......”
“瑜儿，女孩子家不能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就算不能时时刻刻把规矩记在心里，也要记着切莫让人挑出错来。”家世已经上比不得别人了，出身更是望族庶族都沾不上，要是再不把规矩学学好，程氏真担心以后这闺女怕真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娘，我记着了........”刚才她在房外听爹娘屋里气氛一片诡异，以为出什么事了，这才用了这么个不稳妥的法子。“我刚才听外面的那些下人说，京里谢家派人来了，好像说是要来选姑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哪怕是完完全全适应了古代人的生活，婖瑜对很多的事情还是不明白。
“这事同我们房也没什么关系。”旋即，程氏话音一转，“这京里还有个谢家，你也该有所听说，人家那才是世家望族，在朝堂上都是位高权重的。我们河南府谢家同京城谢家，几辈子前的祖宗莫约着有点子亲里亲戚的关系，现在算下来勉强算是出了服的堂亲。”总想着孩子还小，以后再说这些也来得及，可现在，程氏真有种想把她这一辈子所会的所知道的都教给这唯一的女儿。
“我听他们说过，上次大伯升职宴的时候，好像京城谢家就来了一个好严肃好严肃的婆子。”起初她还以为是谢家的某位富贵亲戚，那衣服穿的，就活脱脱的像个主子。
“京城谢家算是在京里能排的上名号的望族，当然并不是最最有权有势的四大望族与四大庶族，这个我下次在同你说，今天就先说京城谢家的事。”前面同谢侃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心力不足的程氏只能先捡着要紧的说：“这谢家也有进宫选秀的权利，一般来说，只要是排的上名号的世家望族或是庶族，都会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这也能算的上是一种制衡之道。”
“那同我们河南府谢家有什么关系？”他们这谢家，莫说京城，就是在河南府这地界，也只能排个世家中的末流，真正能够得上选秀的也就大房所出的几个姑娘了。
“这一般的姑娘出嫁，身边都会有几个陪嫁丫头，只要是有姑娘的世家，都会有姑娘亲自挑选带到夫家的陪嫁丫头，这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惯例。这京里的世家因为姑娘随时有可能被选成后宫妃子，所以，他们不会从一般的丫鬟中寻找陪嫁，而是从没落的旁支中寻找适合的姑娘。”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一来施恩于所谓的没落亲戚，二来，哪怕本家的姑娘没有育有皇子，也能抚育旁支所出的皇子，同时保证了家族的血统。
由于有望族与庶族界限存在，社会中的人群一下子就被分了等级，不管望族庶族哪个地位更高，反正剩下的那些人，地位来的更为卑贱。
而这群人大多由农、工、商，或是奴隶，以及贱籍之人所构成，真正有底蕴的人家，也是不会选这些身份的女子作为陪嫁丫鬟的，所以没落的旁支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京里的谢家要从我们姐妹中选出他们姑娘的陪嫁丫鬟？”婖瑜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传统的。
好歹河南谢家也还算是一个家族吧，“可是在家里能舒舒服服的当小姐，要是去了京城岂不是要伺候别人？”这得是有多傻多贪的人，才会同意啊。“而且大伯不是成五品官了吗，大姐姐三姐姐五姐姐还有十三妹妹他们不是也能有进京选秀的资格的嘛？那为什么我看大伯母对这事都很执着。”好吧，不是她看出来的，而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其他几房也就算了，大房都天天带着几个姑娘巴结着京里来的婆子。
“这哪里能一样，你大伯虽说是五品官，要是你三姐姐去参加选秀的话，差不多会给皇室旁支当妾侍，就算侥幸留在宫里，也只能成为最低等的使女。若是能搭上京城谢家这条船，只要京城里的姑娘选进宫了，她就铁定能进宫。”况且，要是成为京城谢家的陪嫁姑娘，就能和京城谢家的姑娘一同练习规矩。要知道，真正上流家族的规矩同老太太东弄点西添点的瞎胡闹是绝对不同的。
“哦！”婖瑜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最近府里闹哄哄的，原来就是这事给闹的。”
“那瑜儿你想去京里吗？”程氏搂着女儿的小身体，柔声轻问。程氏不能否认她曾有一瞬心动，毕竟瑜儿与别的姑娘差的太多了，要是能在京里多学些也不是件坏事，这却并不代表她会让女儿去做连自己生活都不能自主的陪嫁丫鬟。
“不去，爹爹和娘亲都在这呢，我为什么要去京城给别人当丫鬟啊。”她虽是穿越而来，也许在刚来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怎样惊艳世人，要怎样羡煞他人，怎样像其他穿越女那样发明创造引得无数侧目。
可是，八年过去了，她只在努力的学一件事——如何融入这个时代，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她是曾有怀过各种美好愿景，然而八年的学习生活告诉她，古人并不是小说里的傻子。不说旁的，程氏的学识能力与手腕，谢侃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和对验尸破案的专研，家里兄弟们日夜苦读下的积累与成熟............这些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生活在现代那个浮躁社会中的大多数人们所能及的，更不是她一个连社会都不曾真正见识过的菜鸟所能到达的境界。
那时，她才明白——现代人比古人多的，并不是那份他们沾沾自喜的聪明才智，而是他们对现代科学技术的灵活应用。
大哥他们几个能把每一本借来的书一字不落的誊抄下来，甚至她的双胞胎兄弟谢铮还能将所有的书倒背如流，爹爹能为了一个案子的不明之处专研半月之久..........那时，婖瑜学会了不再好高骛远，而是真正的学习。
“瑜儿是我们家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怎么能给别人家当丫鬟去。”调整好了心情，尤其是对着铜镜照了许久，确信眼睛不再红肿后，谢侃这才从书房中出来，恰好就听到了婖瑜的回答，心里暖暖的直乐呵。
就是再苦，他都没让几个孩子受委屈，又怎么会让唯一的闺女去给人当毫无地位可言的陪嫁丫鬟，这种事情绝对不容许发生。
“你啊.........”程氏莞尔一笑，同时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容着这对父女在她跟前继续耍宝。
过了一会，谢侃去了他自己破案专用的书房，最近他对被刀杀致死的情形十分感兴趣，虽然《洗冤集录》上对各种情况皆有所描述，但谢侃觉得还是要通过实际经验将这些书本知识验证一次。
屋内只留下了程氏同婖瑜这对母女俩，俩人又聊了会，直到程氏的神智愈发模糊，忧心忡忡的婖瑜这才轻轻给她娘亲该上了被子，轻轻地压好被角。
就在婖瑜静静地看着程氏发呆的时候，程氏忽然睁开了眼，眼神中一片迷离，挣扎着抓住了婖瑜的手，嘴里一遍遍模糊地叫唤着着：“瑜儿，你比我好，比我好.........以后，也要比我好。”
婖瑜揪心的点头应是，很快的，程氏再次沉入了梦乡。
而后，婖瑜就一直那么安静的坐着，坐着——安慰着呓语不断的程氏，却总是经不住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程氏的过去，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庶族女子是怎样和爹爹这个望族中不起眼的庶子走到了一起。
程氏从来不曾提过过去，而谢侃也不曾说过。
但婖瑜觉得，他们的故事一定承载了很多的不为人知的辛秘与痛楚。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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