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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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色对襟长袍，周身铺以蓝线流云暗纹，领口袖口则用平金之法绕以四脚蟾口中衔铜钱图案，与素日里相比，老太太谢徐氏更添几分庄重典雅之态。随知长子谢仪不日便将左迁，然而圣旨并未下达，阖府上下此时自然不能有任何不体面或是不适宜的举动。
即便是老太太与大夫人亦不曾喜形于色，行为处事一如往常。老夫人在大儿媳的伺候下，近半个时辰后，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常氏，四太太陈氏以及五太太小徐氏，不分前后的到了荣禧院来给老太太请安。
一番行礼之后，经过老太太的颔首后，五位儿媳这才一一落座，当然这座位先后顺序也各有不同。
老太太的右下手，同时亦是厅堂左面的第一个位置是刘氏这个大房太太亦是未来族长夫人的座位，这点自是不容置疑。然后在她对面宽大的红木靠椅上落座的并非二太太王氏，反而是年龄足足小了大夫人进一轮的五夫人小徐氏。
谢家自往上数个三辈的时候就已经落户在了都畿道，据传，在太祖与前朝宣末帝夺天下，恰逢最为关键的都城之战时，还仅仅是个把守城门的士兵的谢家老祖宗与夜深人静之时，悄然打开了城门，数十万大军不足两个时辰攻下了都城，并活捉了仓皇逃跑的宣末帝与其宠妃。
这功劳虽比不得与太祖一同起义打天下的一众将领们，谢家老祖还是得了及其丰厚的赏赐以及一座大宅院——也就是现下谢家子孙所居住的谢家老宅。
这段带着‘卖主求荣’色彩的发家故事，虽给谢家带来了一时的荣耀与风光，可百多年过去了，谢家不过只是在繁华都畿道里的一个下流家族。
只是谢家大院中的人们却并不是这般想的，见是开国功臣们先后被太祖及太宗分封以世家之位，怀里揣着几分‘从龙之功’的谢家子孙们亦是时常自诩世家之人，孤高自傲，更是瞧不上城里那些自寒门被当今所启用，而后风光无限的家族。
“他们不过是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我们家老祖宗在帮着打天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躲在哪儿哭呢。没有根基的家族，就像树没有根，那不过是根木头，根本不用理会他们。”这是谢家子孙对后起家族的看法。
然而毕竟是在都畿道最为繁华的河南府，这个勉强够的上末流‘世家’的谢家也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家。
可这规矩，只是对着城中的大户人家依样画葫芦，又经过谢老太太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使得这些规矩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再过几日，是老大归家的日子，他一人这么些年在南面没少受罪，可好歹总算熬出来了。老大家的，这府上下是该好生打扫一番，在派人去制备些上好的东西，等老大回来，我们一家子热乎热乎。”老太太拿着丝绸帕子擦拭着眼角不住渗出的泪水，真真一副慈母心怀。“你们几个，都帮衬帮衬老大家的，这是我们府的大喜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怪我老太婆翻脸不认人。”谢徐氏状似无意瞟了眼下首几个儿媳，在二儿媳的身上顿了顿，调转了视线。
二太太王氏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像是知道老太太的话明着是对几个媳妇说的，但其实只是说给她听的。她立马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暗中撇了撇嘴角，不屑至极。
五太太小徐氏昨晚就寝前已知晓了内情，更明白老太太口中的喜事指的并非是指大老爷归来之事，而是其不日即将左迁。
“大嫂这么些年可算是熬出来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说，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一家子，即使母亲不说，我们也会互相帮衬着照料着。”身为老夫人内侄女的小徐氏最是一张能言善道的嘴。
“弟妹客气了。只是我们老爷这么些年不在府里，我也没能帮上些什么，心里多有愧疚，这回想办的体面些，要是多有叨扰，我这个做大嫂的现在这里给大家陪个不是了。”小谢徐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太太脑瓜子门清，可我就是装不明白，你能耐我何？
“瞧瞧，五弟妹你要拍马屁也挑错时候了，大老爷在徐州五载，钦州五载，掰掰手指头这都十年没着家了。这大老爷回来了，大嫂再苦再累，可心里也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能在谢母面前这样毫无忌惮说话的，除了身份特殊的小徐氏，也就只有娘家在娘家这几年势头不错，又嘴上没个把门的二太太。
卷着手帕子，二太太笑的一脸暧昧，都独守空房十多年了，那旱田不耕早该寂寞了，这回家里老牛回来了，也该下雨解解悍了，能不高兴吗！
这话本来没什么，可二太太一副打趣儿的样子，也不免让人想歪了。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不再年轻依旧的大夫人脸颊隐隐的发红，恰好这时，她端起茶水用衣袖挡住了发烫的面颊，一口温水下肚，这才恢复了先前冷静自持的模样。
五太太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话茬就这么被打断了，不悦的皱了皱眉，“话说，我进门的最晚，到现在也没有正式见过大伯。仔细算算福儿可是大出生就没见过大伯，想想也心酸，这下好了，父女终于能团圆了。”适时的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谢徐氏，时不时抿几口茶水，耳朵则一刻不停的聆听着几个儿媳的对话。人与人，尤其是女人与女人聚在一起，不是说他人的八卦就是道自己的家长里短，这本是人之常情，否则一群人聚在一起也只能相顾无言到天明。而老太太对外界的信息来源，大部分都是从几个儿媳口中得知的。
“老大这么些年在外头也是苦了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妥帖的人在一旁照料着。老大媳妇，不是我说，你们房里这孩子终究还是少了点，兄弟多了大家才好互相帮衬着提携着。要是没有这十年的耽搁，没有你这么费心费力的提我管着家里和族人，你们房里也不至于人丁稀少。正好，我这跟前的几个丫头也到了年岁，我也不偏心，你们几个都挑一个带回去吧。”
这下子老太太把话摆到了明面上，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大夫人倒是没什么，不过是在袖底暗自掐着大腿，“老夫人何必介怀，侍奉公婆，尤其是在我们老爷没能有机会在老太爷和您跟前尽孝道的时候，媳妇为人妻为人母，自该替夫在公婆跟前躬亲侍奉。再者，媳妇身为长媳，更该为下面的小叔弟媳们以身作则。”停了停，大太太看着老夫人略显僵硬的面庞，心情颇好的继续道着其三其四。
“三来，夫君远在南方，兢兢战战，恪尽职守，为国尽忠，定是日思夜想着老宅和老太太与老太爷们，更是日夜忧心没有人能在老宅主持大局，而使得老太太老太爷们不能老有所安。媳妇虽愚笨，但却胜在有老太太不厌其烦的教导，不管怎样，日后夫君归来，媳妇也能问心无愧。”一句句话，斩钉截铁，谁道大夫人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下看来，这嘴皮子愣是呛老太太一句都接不上来，而她最厉害的则是，末了还给递了个杆子。
心思被戳破的老太太不得不装傻充愣地顺着杆子往上爬。
“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儿子，这十年耽搁了也就耽搁了，再多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待老大回来，你给他好生补补，多挑几个年轻干净好生养的，多添子多添福气。”老太太套着镂空金丝凤凰护指的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小红木桌子，尖锐的声音使得在座的五个儿媳心里多了几分慌张。
根据自古以来婆媳四大礼中的屈从礼，媳妇必须对婆婆的话唯命是从，这一点，在谢家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与贯彻。此时，哪怕是最得老太太喜爱的五儿媳也不得不跟从其他妯娌，点头称是。
不多时，在老太太吩咐下装扮一新的五个大丫鬟一同踩着莲步走至众人跟前，无论是哪位夫人哪怕是在这家里最不被重视的四夫人对这几个丫鬟也都有几分自己的看法。
青镯，红玉，绿笈，珠钿以及流钏在给五位夫人行礼之后，室内开始陷入了一片寂静，双方都知道她们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大太太一一打量着这五个被老太太以某种特殊目的，精细至极养大的丫鬟，从容貌到身段，又是恰好如花般的年纪。不由得愈发暗恨起来，她为这个家，为他们老爷整整守了十年的活寡。这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整十年，是她从一个花骨朵般的年纪到了如今熬成婆的时候。好容易盼到男人回来，被窝也不再寒冷了。
我还饿着呢，就有上赶着来分食的！大太太百炼成钢，我饿着，你们也甭想吃，我吃着，你们也只有看着的份。
二太太一眼扫去，几个丫鬟的神情尽落眼底，冷哼一声不再理睬。反正她是不在乎，她家老爷要是还想有好日子过，自然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
老爷，你要是敢开口跟我提一个字，我就能立马断了你的生路。二太太一辈子都相信，娘家好，才是真的好！
三太太则是默不作声的打量的一圈，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他们三房在府里不受重视，比起大老爷谢仪有官位，二老爷谢俨妻族有本事，她的男人谢偁可以说是谢家五子中才能最为平庸的一个，也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在府里不受重视，平日里也没个进项，又是一家子几口要吃饭，还得供奉着老爷去学堂里上学。平日里紧衣缩食，根本没有闲钱多供几张多余的嘴。饶是如此，在几年前，她家老爷中了秀才的时候，为了老爷的脸面还有谢家的门面，她还是筹谋来银子，给老爷置办了两个丫鬟。现在并上当年她的陪嫁丫鬟，她们房得多负担三张多余的嘴。
既然这样，那就选个吃的少的干的多的！三太太的主意，怎么省钱怎么来。
四太太倒是瞧都不瞧眼前的这几个丫鬟，而是耷拉着眼皮子，神情一筹莫展。真不知道老太太在打些什么主意，平日里怎么着也不会轮到他们这房，这下子她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们四房的境地比起不起眼的三房更差了几分，要说上头对三房的无视，因着某些缘故，对四房是实打实的厌恶。要说三房还能领到月钱，四房则是的的确确的窝在谢府最偏僻的小角落里自生自灭。这使得四老爷谢侃不得不每日外出谋生，方能供养起一家几口的吃穿用度，因此四老爷也没有多余的能力供养更多的人口。
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推了这件事呢？四太太的脑子里飞快运转了起来：我们家自己人还养不活呢，你们凑什么热闹。
而五子谢僖是最为受宠的幼子，从未愁过金银这等俗物不说，因着五老爷本性多好猎艳，不提后院，外头亦是处处‘金屋藏娇’。五太太则是打量的最为细致的那个，况且素日里她在荣禧院里呆的时间更长，对这几个丫鬟的秉性也是一清二楚。
既然没得选择，那她总得挑个好拿捏的!五太太的格言，吃我的，喝我的，还睡我男人，那就得放乖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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