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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九十三、所谓大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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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们没有再说更多,然而原本横亘的中间某样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消融。睁开眼又看到那张俊美无铸的睡脸,沈茹月忽然觉得过往的苦难经历忽然都有了意义,或许这就是所谓爱情,自古以来在故事里被歌颂了无数次,她却从来不曾领悟过的一种情感。
这样想着,嘴角便不受控制的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她抬起手触上男子的睡颜,以指拂过那眉宇,却被擒入携着暖意的掌心,清晨的空气尚且寒凉,令人忍不住对暖意的源头产生贪恋。沈茹月下意识的往那热源处挪了挪,专心的看着一双睫羽在眼前掀开,展露灿若辰星的瞳眸,不知不觉有些痴迷。
“早啊……”隐约觉到越来越暧昧的气氛,沈茹月尴尬的开口,声音还因未醒的睡意而显得黏腻。听起来像是撒娇,又像是邀请,所以才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忙闭嘴噤了声。
只是为时已晚,她方才的一系列行为更像是在草原上燃了一捧火星,瞬间蔓延开来。或许是还携着倦意,流觞的眸子里浮着一层雾气,倒映出她的影却很清晰。他身子一翻,猛然将她压在床榻之上,纵使半醒的身子尚且迟钝,但迅速覆上的暖意已让她刹那间清醒过来。
感觉到对方的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剧烈,俨然那灼热气悉已渡上她的面颊,沈茹月因为未明的紧张而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意识到自己既已身为王妃,早已被他视作所有之物,迟早都会有这一天。她于是停止了挣扎,任由他的吻顺着颈项蔓延而下,然而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僵硬。
或许是觉察到她身体的微颤,流觞忽然停止了动作,松开掌下对她的禁锢,完全转变为另一种方式。不同于以往霸道的进攻,这一次他格外放轻了动作,寻上她的唇细致的亲吻。蜻蜓点水般的吻逐渐加深,却循循善诱,引她主动缴械投降。
在这辗转反侧的柔情之中,沈茹月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已受他引诱,竟探出双手攀附于他的胸膛,以掌心感受每丝每毫的肌理。
沈茹月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锅温水之中,明知周围的水温在不断攀升,却始终无法逃离,只能有得那水连同她自己一起沸腾。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会被烹饪成一锅香喷喷的羹汤,而后被流觞吃干抹尽吞下肚时,门外侍从的声音却适时解围。
“吉时已近,请大王和娘娘更衣!”
沈茹月注视着正伏在自己上方的男子,忽然发觉两个人的呼吸还急促的胶着在一起,羞愤之心顿起,忙抬手去掩已然零落的衣衫。流觞却饶有兴致的欣赏她的手忙脚乱,而后拉近两人距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才终于起身更衣。
觉察到空气里的凉意,沈茹月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手上仍攥着锦被坐起身来,却见流觞正抬起一双手立在床榻边,表达之意不言而喻。前来伺候的侍从已被他遣走,只留下两套衣衫摆在机上。
想到自己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和满室的暧昧气悉着实不宜见人,沈茹月只得顺从的遂了他的意,甚是乖巧的拿起衣衫一件件为他穿上。
当她亲手为他系上最后一只腰佩,而他转过身来之时,沈茹月却不禁看得有些痴迷。流觞身上的这件衣袍显然与那日她试过的礼服出自同一能工巧匠,玄色织锦直坠至地,在身后呈现扇形的拖尾,其上同色的龙形暗纹在阳光下有流光浮动,仿佛下一刻那栩栩如生的蛟龙就会乘云而去。
随着衣摆划过地面的窸窣声,流觞已上前来握她的手。自金冠垂落的珠帘半掩住他的眉眼,却将周身不怒自威的庄严渲染到极致。
待沈茹月梳妆完毕,两人便携手行出丹霞宫,乘上四面垂纱的舆辇往德庆殿而去。待至殿中,新人已在正堂双双而立,新娘头戴红绸身段窈窕,新郎器宇轩昂,眉宇间与流觞有三分相似,只是举手投足间少了霸气,多了悠然,一眼看去便是那典型的风流贵公子。同胞兄弟竟有着如此完全相反的气度,也着实让人讶异。
沈茹月近日才知这场被她误会许久的婚礼,其男主角实则是流觞的胞弟亦川侯流羽。他与流觞同为先王后所出,两人自小一处长大,兄弟感情甚笃,这也就是为何一个王侯的婚礼几乎等同于君王娶妃的仪制。
虽专注于堂前那一对如花美眷的身上,沈茹月却仍觉到有目光如芒刺在背,抬眼扫过已就坐的一众宾客,果然撞上那双不羁的琥珀色瞳眸。
轩辕麟举起酒杯向沈茹月示意,眸光相触间尽是挑dou之意,他唇畔微弯,举止间竟也十分优雅,令沈茹月不禁怀疑,那日以谎言欺骗她,又强掳她以至于害她险些丧命的登徒子只是恰巧与眼前这位贵族王侯长了张相同的脸。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随着总管太监奸细的声音响起,那一对新人齐齐向高台上的流觞和沈茹月拜了三拜,沈茹月亦收回目光,不再想那些令人愠怒的事情,认认真真的见证婚礼。
新人参拜过后,便开始祭天、纳福等一系列婚礼过程。婚礼一直持续到正午,沈茹月都有些坐不住了才终于完成所有步骤。最后由流觞以肃王的身份宣告两人成为夫妇,再率先举起酒杯宣布宴会开始。
席间不断有朝臣家眷向沈茹月敬酒,这让原本打算认真消享美食的她有些措不及防,只得陪着笑脸应酬。有时趁着空挡向流觞投去目光,祈望得到解围,岂料他只是举起杯盏向她示意便继续和朝臣贵族交谈去了,显然是叫她自己应付。
转头间,她又见一身红裳的轩辕滟正伴着轩辕麟在不远处说着话,两人身边围满了上前攀谈的朝臣家眷,那些女眷们争相向轩辕麟敬酒,或掩唇轻笑,或面色嫣红,然而轩辕麟却都应付自如,甚至得意腾出目光向沈茹月头来。沈茹月于是忙设法躲开来,生怕与那两人正面相对。
如此被众人夹击,沈茹月好不容易才寻得时机会挪至流觞座旁。正yu低声谴责他见死不救的卑劣行径之际,却见身着喜服的亦川侯端着杯盏向这边走来。不等他俯身行礼,流觞已迎过去将他扶起。
“今日王弟大婚,为兄高兴。”流觞一面说着,一面举起手中酒觞碰上亦川侯的杯沿。而依照沈茹月对他的了解断定,他此刻的欢喜确实发自内心。
相较流觞的喜悦,亦川侯的情绪则平静许多,他以双手捧起杯盏回敬流觞,仰头便将满杯之酒饮尽。再看向流觞时,无波的双眸里已燃染上雾气,显然有些不胜酒力。
他将目光落在沈茹月身上停了一瞬,继而转向流觞拱手道:“趁今日大喜,臣弟有一事求大王应允。”他说得公瑾自持,俨然是长久以来谨守臣子本分养成的习惯。
“王弟但说无妨。”流觞对这位行事颇有分寸的胞弟也格外厚爱,似乎不论厚禄高官,都愿尽加于其身。
然而亦川侯所求却既不是高官也不是厚禄。只见他顿了顿,继而沉声道:“恳请大王早日立后,并给宫中伺候大王的各位主子名分,也好令她们尽快为大王诞下王嗣。”
此话显然是在责怪沈茹月被封为王妃近一年却还没有子嗣,听得沈茹月如芒在背,低了头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是一母所出的胞弟,流觞对亦川侯格外容忍,眼下他公然干涉流觞的私事,而流觞竟也没有发怒,只是一笑置之:“立后之事本王自有安排,王弟不必忧心。”
听到立后之事,沈茹月不禁黯然,之后与人交谈都浑浑噩,至夜间宴会尚未结束便寻了个理由回宫。
她独自坐在屋子里望月,矮机上的茶盏里没了热气也不曾察觉,直到珠儿推门进来添茶才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接那茶盏时,目光则落在矮机上,沈茹月注意到矮机边缘的玉色织锦颜色明显比别处的深上许多,似是染上了酒渍。
珠儿见她双目流连在那处许久,立刻意识过来,忙解释道:“哎呀,都怨我,之前大王不许更换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说在娘娘回宫之前都要保持原样。娘娘回宫之后却也给忘了,我这就叫小芙和小柳过来换。”
“有人曾在这里饮酒?”沈茹月以手拂过那片酒渍,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正准备转身去唤那两个宫婢的珠儿便顿住脚步,折回来对沈茹月道:“是大王。”
沈茹月讶异的抬起头来,听她继续说道:“那时大王自平城回宫,因为思念娘娘,每日都在丹霞宫里一个人坐着发呆,常常一坐就到大半夜。后来月国传来消息,说是月国女王已自无殇城出发,将下嫁沧世子,而后禅位于镇国将军。大王于是亲自前去确认,却得知那使团里的女王另有人假扮,并不是娘娘,而娘娘也始终没有音讯,再加之那具骨骸中的耳饰,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娘娘已经……”
珠儿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乎不忍回想当时的情景,而沈茹月此刻则想明白婚礼前萧明玉为何令她与月国使团一同前往祁山,也终于明白为何流觞始终不曾去沧国寻她,原是萧明玉用这一招偷梁换柱彻底打消了流觞的怀疑,令他确信自己已葬身火海。
思及此,沈茹月微叹了叹,珠儿也已重心收拾好情绪接着方才的话道来:“后来大王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神思恍惚,整夜的坐在丹霞宫里饮酒,醉了也不肯回去,便倚在桌旁睡去,如此一日一日憔悴下去,直到一个月后大王忽然自睡梦里惊醒,失魂落魄的说了一句‘这一月都不曾入梦,她一定还活着,本王要去找她。’说完就出宫去了。”
后面的事情,沈茹月都已知晓。她原以为得知自己在流觞心里的位置重要时会很高兴,然而当知道失去她之后的流觞是何等悲痛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反复摩挲着被酒渍浸透的织锦,胸口的地方憋闷得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