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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元宵灯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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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茹月在他目光之下顿时失了底气,慌乱的低下头,嘴上却还是硬撑:“还请大王三思……”数着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沈茹月等待着流觞的怒意降临,所以当腕上的掌收紧的时候,她甚至紧闭了双眼,俨然一副准备承担暴风雨的模样。
可是她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等来。睁开眼时,流觞已行至她身前,袖袍下却还是握着她的皓腕,头也不回的直往前走。
沈茹月看着眼前欣长的背影,心里却别扭起来,又对他方才不听劝谏、猜忌多疑的行为抱有不满,于是使劲从她掌中挣脱出来。流觞似乎也在气头上,竟由着她抽回手臂,也不回头,径自的往人潮里走。
毕竟是习武之人,流觞的脚步迈得极快,沈茹月追得气喘吁吁,终于不耐烦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她撇了撇嘴,恨恨的嘟囔道:“暴君!小气鬼!”心下则越发觉得委屈,若是在现代,两人谈恋爱闹了别扭,都是男孩子担待着女孩子的。才不会像流觞这样一句话招惹到他就竖起刺来,倒像是她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沈茹月越想越气,干脆转过身来同他反向而行。然而走了一会儿,待她冷静下来,却又忍不住生出些担忧。于是复又转过身来往那人潮中张望,奈何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中却唯独寻不到那个欣长的身影。
“王公子!王公子……”方才路上便与流觞约好,到了市集上要称呼他王公子,切忌惊动百姓。而且这沧肃交界之地,极有可能埋伏了沧国的细作和杀手,不可留给他们下手的机会。所以在遍寻不到流觞的身影之后,沈茹月一面在摊铺间来回张望,一面呼唤着这约好的称呼。
然而她沿着集市寻了好几遭却也还是一无所获,一颗心早已乱作一团,再无心赏看夜幕花灯的风景。
正焦急间,沈茹月忽然灵机一动,只叹自己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一遭,于是举目四望,口里转而唤了袁乾的名字。片刻后,果然见他手脚利落的拨开人群而来。
“大王不见了,你且留在集市里观望,我去远处找找,我们两个分头找也快些。”沈茹月迅速的做出部署并道与他听,而后急匆匆的往集市外走去。
可直到集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她却发现袁乾还紧紧跟在她身后,于是回过头来焦急的数落:“我不是让你在集市里等吗?要是大王回到集市和我们错过了就麻烦了。”
然而袁乾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反而拱了拱手道:“末将受大王之托保护王妃安全,寸步不可离开。”
见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沈茹月不禁怒上心头,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可现在是大王不见了,你忠于职守,也要懂得变通!”
可袁乾依旧不允,只坚守着“谨遵王命”这一条,沈茹月终于懒得同他争辩,也不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去,心下不禁嘟囔:真是个一根筋,刚才在府里硬要跟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他“谨遵王命”,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也不知道流觞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茹月加紧步伐四处搜寻流觞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条背街的河流边。提了裙摆,沿着河堤小跑,入眼处只有波光粼粼的河面,和几盏被人遗弃的河灯。与夜色一样幽沉的河水在远处华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寂静。耳畔听不到人声的嘈杂或是孩童的喧闹,突兀的只有时而拂过的晚风和因焦急而紊乱的呼吸。
举目之间,不经意的瞥见天际高悬的一轮碧月。扫尽了隆冬的阴霾,终于拨开云层的明月,将不绝的光华铺撒在天地间,竟胜过了人世间最明亮的那一盏花灯。是这一年的第一次月圆,似乎格外耀眼的月光,炫目的令人睁不开眼。
闭目的瞬间,温热的液体已在眼眶里积聚,“得赶快找到他才行。”沈茹月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宛若明亮双眸的月光,似在对自己说,亦像对月光说。
他昏迷了这么多天,眼下不过才恢复了几日,也不知方才走了那许久,会不会觉得倦了。还有沧国世子,看他那副直yu置流觞于死地的模样,定然不会甘心他们如此轻易的逃走,说不定正派了杀手埋伏在肃国境内……
沈茹月不敢再往下想,然而笼在身际的平和月光却也阻止不了她的心乱如麻。她沿着长长的河堤一路搜寻,不放过每一个巷口。
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安静的河堤上却突然喧闹起来,这令原本有些泄气沈茹月瞬间打起了精神,于是忙加紧了步伐,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行去。
到了跟前,只见那河堤上嘈杂的挤了许多人,有三三两两对着河面指指点点的,有下到堤下沿河查看的,更有几个壮年男子脱了外衫扑下河去,往那中央游。
这河水虽不及江流,却也深不见底,水势湍急。又加之眼下尚处在冬日,若下水去即便不淹死,也必会被冻得够呛。所以沈茹月看着那几个在河流上摸索的男子,不禁跟着打了个寒战。
实在不明白这些人聚集在此是在做什么,沈茹月于是拉了旁边观望的一位老妇问道:“大家这是在做什么?”
那妇人见她这样问,便絮絮叨叨的说开来:“姑娘你是没看到,刚才有个公子沿着这河堤散步,好端端的就掉进了河里。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自寻短见,这天寒地冻的,就算不被河水冲走,怕也是要冻成冰棍的。说来这人下去半晌了,连个影子都捞不到,只怕……”老妇说着,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惋惜。
“哎!姑娘!”沈茹月看着夜幕中泛起寒光的河流,不知不觉竟呆愣了许久,直到那老妇唤了她两声才终于回过神来,只是大脑仍旧一片空白,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那位公子……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沈茹月几乎是颤颤巍巍的问出了这句话,老妇敲着脑袋思忖了片刻便答道:“隐约记得是月白色的,远远看去,扎眼的很,衣料都是上乘的锦缎,想必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
老妇滔滔不绝的声音渐渐褪去于沈茹月脑中轰然而至的嗡鸣声中,流觞玄色的狐裘大氅下穿得正是月白色的锦衣,她不能再思考,亦不敢再思考。
沈茹月发疯似的向延伸至河堤下的阶梯跑去,她顾不得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顾不得随着急速的奔跑而刮过脸颊宛若刀刃的寒风。“流觞!流觞……”她带着哭声一遍又一遍的唤着这个名字,泪水宛若决堤的河流,已然将她没顶。
然而就在她生出了念想,要追随他跳进深不见底的湍急河流之时,她的脚步却骤然停留在河堤尽头的那颗枯枝古树下。
分不清模糊了双眼的是天际过于明亮的月光,还是那踏月而来的欣长身影。他自古树后缓步向她走来,携着寒凉的风拂开了玄色的狐裘大氅,露出月白色丝锦,随着他的脚步泛起浪花。冰冷的月光自夜幕中流泻,于他周身笼上淡淡光晕,随着缓慢牵起的邪美笑意逐渐变得温暖。
已来不及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沈茹月不顾一切的向那个伫立在月光下的身影跑去,扑进他的怀中,只望更多的沾染暖阳般的气悉。当温暖的体温笼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却好似还不满足,又伸出双臂紧紧环过他的腰际,深埋在他胸口的脸颊已然梨花带雨的弄皱了上好的华锦。
流觞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一滞,却又抬手宠溺的将她拥入怀中,掌心于她脑后乌发间细细摩挲。
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的真实暖意,沈茹月才终于渐渐收住眼泪,于是仰起头,抽泣着责备道:“你去哪里了?可知我有多担心?”
奈何那害她忧虑至此的罪魁祸首却因她这一句责问绽出更深的笑意,微垂的纤长睫羽在月光下似泛起光华,叫她一看便移不开眼。“我去买这个了。”他用满含柔情的声音说道,同时将一支小巧的发簪置于沈茹月的掌心。
感受到手心里的微微凉意,沈茹月抹了抹眼泪摊开手掌,银质的发簪简单而又质朴,簪首上一朵并蒂莲,情态却颇得灵性。这支发簪正是她刚才在摊铺前随手拿起的那一支。
将手里的发簪握紧了些,沈茹月的嘴角不禁牵起一抹笑意,又觉自己脸上还泪痕未干,此刻又哭又笑的必然难看的紧,于是羞赧的垂了头。
那簪子却被流觞夺了去,接着便插上了她的发间。他俯身将她端详了一番,继而说道:“虽质朴了些,可衬在云鬓乌秀之间,却也能与日月争辉。”
沈茹月被他说得羞涩难当,于是捏了粉拳yu往他胸膛捶去,以惩戒他嘴上的胡言乱语,只是拳头还没攥稳就被他握进了掌心里。流觞又伸出令一只手抚了抚她的秀发,而后轻抬她的下颚,迫她对视:“这发簪便是我许你的信物。”
沈茹月已在宛若星辰的双眸里沦陷,只看到形状完美的薄唇在眼前张合:“我要你做我的娘子,不是王后,不是王妃,只是娘子。”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却被温暖的指阻止了唇瓣,流觞的双眸绞着她的翦瞳,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融化其中。“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会等,等到你应允的那一天。”
他的话宛若魔咒,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脑海中,过于震惊的沈茹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下一刻却已融化在冗长得仿佛没有穷尽的拥吻中,俨然连骨头渣儿都已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