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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惧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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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一月底。自从那晚过后,两人一直相安无事,谁也没有猜疑谁。只是两人的关系却更进一步,并且掩藏的心思都将逐步被琢磨透彻。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也已经过去。萧染宁还未适应如此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不知不觉中她和他已经认识大半年。如此快速的感情发展让她微微诧异,并且感到不可思议。她以前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快速的投入一段感情,陷入一段爱情,如泥泞的沼泽,越陷越深。
整个城市一片银装素裹,地面铺上了洁白无瑕的雪,沉重厚实。小区里光秃秃的树木被厚雪覆盖,映照出一片荒凉光景。雪地靴踩在雪地上,落下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昨夜的这场雪,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雪。
萧染宁长在中国南方,从未见过白雪纷飞的场景。昨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她不自觉的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这句晋朝诗人谢道韫的诗句便能真正概括昨晚的雪景。南方的雪向来雅致细腻,不若北方的雪大气磅礴。可两地的雪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萧染宁兴致高昂的拉着关以谦来到楼下,冷冽的冷风将紧贴着身体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空中气流阻碍一波接着一波,但仍阻止不了萧染宁前进的脚步。
她往地上拾起一抹雪,雪在她的掌心里更显细白透亮,散发出点点余光。今天的天气乌云密布,整个天际像是被墨色幕布所遮掩住,显得暗沉昏黄。雪还未消融,冰凉的雪在掌心里跳跃飞扬,白皙的手掌很快便一片通红。抹掉手中的白雪,留下些许透明水渍。
她在暗淡无光的天际里对他仰头微笑,微微弯曲着身子蹲在雪地上,脸颊在这岁暮天寒的晚冬里泛起两片红云,鼻尖一点嫣红,有些啼笑皆非,却又让万物敛了颜色。嫩白的肤色在一片白璧无瑕的雪色中与之相映生辉。霎时间让他迷失了眼,以致也迷失了心。
“阿谦,我们来堆雪人吧?”袅袅热气随着她双唇颤动而迸发出来,随后又瞬间消逝不见,隐入了冰寒天地间。
关以谦在她身边微微蹲下,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堆个小丑人给你。”
萧染宁红唇撅起,含羞带怯的嗔怪一声。眸光似水,墨色瞳孔中溢满浓浓的温柔。
关以谦的手在雪地里翻飞运转着。他的手工巧妙细腻,很快便堆砌出了两堆小小的雪人。雪人相互依偎着,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雪人身前还有一行小字,萧染宁微眯着眼,仔细看才看出了他写的字。那是她和他的名字,底下还有中文‘我爱你’三个字。他的字细腻清扬,笔画勾勒间还有着隐藏的霸气。力度苍劲有力,疏朗飘逸。她的唇边隐隐含笑,温馨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寒冬腊月,似乎连冰雪都在慢慢消融,颇有大地回春之势。
萧染宁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快门键,两只依偎着的雪人便定格在她的手机里,若岁月刹那间停止,若时光瞬间倒流。她侧头对他微笑,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连黑眸都似乎灵动活跃了起来,带着一股生气。“这雪人堆的真好看,我把它照下来了,改天可以洗出一张大的照片挂在客厅的白墙上。”
关以谦将她拉起,笑声清扬肆意,“嗯,题目叫什么好呢?就叫猪太太和她的猪先生好了。”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着。慢慢的走在雪地上,远处那相依偎的雪人似在目送他们离去。
走到小区里的空地上,拨开覆在椅子上的薄雪,还隐隐有些许水渍未干。两人相互坐下,遥望着前方白茫茫的雪色风景。
萧染宁抓过他的手,十指通红,指尖底处红色更甚。入目的红色微微刺痛了她的眸子,不复以往的温暖柔软,手有些僵硬冰冻。掌心相连,一起没入了她的大衣口袋里。
静默的时间总能让她心境疏朗开阔,彼此间的心意早已相通。有些话无需太明了,有时候简单的动作行为便能更好的阐述出想要表达的东西。她看着关以谦围着她织给他的围巾,笑意更深了些许。心思被包裹的完好无损,投入湛蓝深海里,此起彼伏。
时光有时候总是特别善待别人,给予他们相处的时间却少之又少。直到萧染宁肚里传来声响,天际早已暗黑无边。只有小区里的路灯闪亮着,照亮每一寸荒芜之地。
关以谦手上还戴着与她相同款式的腕表。抬起手腕,发现才刚至六点。牵着她一路走回家里,再回望天色,已有暴雨倾袭之势,雷声瞬间作响,空中气流更甚。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让人不安和惊惧。
晚饭过后,早已黑压压一片的天空轰隆作响,雨滴瞬间打在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窗外世界早已一片朦胧,层层白雾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只能听到雨点哗啦落下,伴随着风吹雨打。萧染宁从窗边走回,无奈的耸拉着脖子,唉声叹气着,道:“昨晚刚下了雪,今天晚上又下了雨。好端端的天气怎么会突生异变啊。”
关以谦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将她一把拉过,坐在他旁边。对于她的话,他心底隐隐生出一股不安和恐慌。而她的话,也正巧提醒了他,突生异变的事情太多,哪怕一个不小心便可转折。窗外风雨交加,雷声震耳欲聋,雷电在幽深夜空里,划过一道道银光。光可与日月同辉,可却让他的心微沉了下来。那份不安感在雷电的鼓击下,正在他心底蠢蠢欲动。
关以谦没有接下她的话尾。只是替她拢紧了大衣外套。似是忽然想起了些事,他忽而沉声唤道:“阿宁。”
萧染宁与他目光对上,瞪着眸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关以谦微微一笑,“很快就过年了。”
听他提起过年的事,萧染宁心底的失落惆怅愈发扩大。“是啊。到时候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了。”
关以谦放置在她后肩上的手顿了顿。脸上隐隐浮现出一股失落,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你真的要回去么?或者……”
“要啊。”萧染宁将他后面的转折话语打断。她虽然舍不得暂时离开他,但她仍想回家与家人团聚。她一人在外,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天陪在父母身边。
他的暗示她没听出。他心底奢望着她能将心事吐露,诉与他知。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他想和她一起,不管是呆在哪里。对于他来说,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第一次,都是值得珍惜的。
她见他良久没出声,以为他的闷闷不乐是因为他们要短暂的分开。她抿唇笑了笑,道:“我们只是短时间分开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而且,我想回家看看。”语气由轻快转为惆怅。
关以谦脸上落寞展现,揽过她,让她倚在他的肩膀上。幽幽的说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过新年,我们认识后的第一个新年。”揽住她肩膀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后脑的发,继续说道:“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他能察觉到她的身子稍微僵硬了些许。柔顺发丝上的手已停止抚摸,稍稍用力,将她揽的更紧了些。那力度似乎是要将指尖没入她活生生的血肉间。
他暗自叹了叹气,终究是不愿说,他还在无期等待着。等着哪一天,他可以完全占据她心底最重要的位置,让她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他笑,对他说着那些她难以启齿的过往。
萧染宁因为他的话微微怔愣。只是片刻时间,她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入。语声不复清泠徐缓,似在低吟浅唱般,“以后告诉你罢。”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自欺欺人。安慰的同时,也在期盼着她的话语能成真。
很想不顾一切的将那些过往吐露给他听,只是每次话语滑到喉间的时候,又悄无声息的偷偷溜走。她不确定,当他完全掌握了解了她的过往后,他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对她情意绵绵,此情可待。她的患得患失,早已步入了山巅之境。惧怕每日一点一点的增加,在恐惧害怕增加后,她也在努力的压制着。想要与他在一起的心,正慢慢稳固着。
“好,等你。”关以谦只是淡淡的应声。敛去了那苦涩落寞的神色,面上又是一副淡然冷清之态。
关以谦挑起她一丝秀发,递到鼻尖轻嗅了嗅。“大二的时候,寒假十天前,班上组织了同学一起去阿尔卑斯山脉滑雪。”关以谦淡淡的轻声说着。见她露出微微迷茫的神情,忽然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后来在滑雪的时候,我被跟在身后的同伴撞击了一下,那时几乎整个人是跌落在雪地上。膝盖很疼,入目所视全部都是白雪茫茫的一片。”
萧染宁眸子骤然紧缩,又重新拉紧他胸前的衣襟。窗外的雨一直未停,滂沱大雨有越来越密集之势,汇聚成一条条川流不息的河源。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起这些,只好靠在他胸前默不作声。
关以谦的语气仍然很轻柔,有些飘渺似雾,像是轻轻擦拭便可隐入生生不息的空气中。他继续说着,“撞击的力度不是非常大,可却是让我失了平衡。有那么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可那时我却没觉得害怕。”他仍然能想到膝盖破裂,骨骼错位时的痛,素白的雪被鲜红的血液染红,有些可怖。他那时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离他是那么近。
他抬起她的头,在她脸颊上迳自摩挲着。低头,覆上她的唇。浅尝辄止的吻,如轻柔的羽毛抚在心尖上,带起阵阵酥麻。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感知她的温度,才能有些踏实感。
“现在能让我担惊受怕的,也就只有你了。”关以谦一字一句的对她说着,眸子紧锁住她的面容,想从中得到他想要的反应。
萧染宁紧抿着唇,心疼的无以复加。轻描淡写的阐述,隐藏了多少当时的惊心动魄。她想,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痛苦写在脸上,展在人前。可那份隐藏的痛,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会少去一丝一毫。她和他,都属于这样的人。
抿着的唇已经面露一丝笑意,她道:“我好高兴。”高兴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她极力忽视心头蹿起的那份不安分的念头,继续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雨声渐渐转小,被水刷洗过的世界格外清澈干净。冰雪只存留了一天的时间,便被大雨洗刷的一丝残留都无。心头涌上的怪异感觉,直直将他心底的恐慌无限期扩大。萧染宁在他怀中熟睡,他定定望着她,诺大的空间只余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将她轻轻唤醒,洗浴一番后,相拥而眠。
梦中,他梦见她对他微笑,拖着行李箱不辞而别。梦境真实的仿佛有人拿着绳子勒紧他的脖子,渐渐让他喘不过气。双眸仍是紧闭着,只是薄唇抿得紧紧地,唇瓣上纹路清晰可见,直直印刻出一条红痕。拥着她的力度似要将她骨骼捏碎,幽幽转醒之后才发现这是梦。额头一度沁出淡淡汗珠,明明是冬天,可他却感觉到后背冷汗涔涔。
他梦到她,要离开他。侧头望向萧染宁,心底的惧怕早已突破他的防线,朝他一拥而上。缺口怎么堵,也堵不住。恍然间想通了那股怪异感,原来是镜中花,水中月。
什么时候,她在他心中已经这般重要。重要到让他变得渐渐不似自己,一点状况就草木皆兵,让他失了分寸,失了心。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感受到她浅浅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让他稍稍安了心。
他想,也许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