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红豆生南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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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足了整整一日，我才转醒过来。刘毓说得对，那杜康酒的后劲果然很大，花了五两银子倒也不冤，只是昨晚囫囵吞枣，也没好好尝出那酒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清醒时已是第二日晌午。我其实早些时候便醒了，期间黄香婶子来探过几次，我都装作宿醉未醒，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我的脸还在火辣辣地烧，一想起昨晚的告白，心就砰砰直跳，简直像揣了一只兔子在怀里。我想我如今这个情态，莫不是像那些怀春的少女一般，脸红心跳想入非非，这令我多少有些难以为情。
从前在青华的时候，尚只是少年心事情未解，纵使对宋玉有好感，却只道是喜欢跟他黏在一处，与他玩笑。等到宋玉离开，我才多少感觉到一点他于我的非同寻常；而在秦宫里再见到他时，我大抵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原来，我是喜欢着他的，原来，我是一直都恋着他的。可叹那时情窦初开，又是年少气傲，羞于用言语表达，被宋玉那般斥责后只道是被他拒了，致使两相错过，怨恨丛生。豆蔻年华，竟就这样错过了，若是当时我将自己的心意同他讲了，我们，应不至于会落得现在这般景象吧？
我之所以如此笃定，倒不是竟以为自己重要得过天下苍生、百姓国家，我明白，在宋玉心中，保家卫国总是最重要的。宋氏男子，天生注定是要成为大将的男人。明白这点虽让我多少感觉有些不服气，但我不介意，我只需在他心中占一个位置便好。他要戍疆，我便陪他同驻；他若要征战，我便伴他左右作他的随军医师。我已不在是当年那个懵懂又不解风情的丫头，昨夜，我明显感觉到.......宋玉，他对我有情。他，亦是喜欢我的。这，该是女人的直觉吧。
这想法让我乐了一夜，连睡梦里都是甜蜜的笑。
只不过，我未在最好的年华里明白自己的恋慕，这委实令人惋惜。如今落了一身残疾，脸上又留了疤，年纪还长了几岁，我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实在是令人丧气。可一想到宋玉不嫌弃我，我就满足了。思及明日便要与宋玉见面，我的脸上又不禁一红，心头正盘算着明日作何打扮，蒙在头上的被子忽然被人一把掀开。
我一惊，抬头一看，见是黄香婶子，不由咧嘴笑了笑。
婶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道：“捂着被子一个劲儿痴笑什么，既然醒了就快些起来，我煮了醒酒汤，快去喝罢，瞧这一身的酒气......”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穿衣。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热，转头问婶子，道：“婶子，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婶子正收拾我的衣裳，闻言抬起头来，眼神狐疑地望了我两眼，道：“昨日是你认识的那个刘毓送你回来的。我倒是还想问问你，你昨晚不是同张公子出去了吗？那个刘毓怎么又找上你了，哎呀不好，他是不是缠上你了......”
婶子不知道刘毓五皇子的身份，只知道我与他认识。之前刘毓隔三差五爬墙，婶子想是默默记下了，这会儿对他也是直呼其名。我当时也未想澄清，不过是想给这骄傲得像只孔雀似的五皇子一点教训，如今看来，婶子对刘毓误会颇深。刘毓倒也好脾气，挨了婶子好几次打都不吭声，每次只私下里与我忿忿不平。
我怕婶子担心，胡乱诌了一番便交代过去，走到院子里时方才有些小情绪。得知不是宋玉送我回来，我还是小小的泄气了一回。
我摸了摸鼻子，为自己的幼稚笑了笑。宋玉生性腼腆，我记得他小时便是一逗弄便脸红的性子，原来就算当了大将军也不曾变过......昨日我是饮了酒才将那些心里话讲出来，宋玉又是个闷骚性子，有什么苦水自然都不会愿意同我说。我琢磨着哪一日也要灌他一灌，让他把该说的都吐出来，要不憋在心里憋出病来该如何是好？
我想起昨晚他在我额头的伤疤处落下的一个吻，脸上微微一红。他从前总笑话我小孩心性，等明日见着，我一定要与他细细说说这吻落在眉间与落在唇上的区别。我，我该对他说，我已经十七了，可，可以嫁人了。对，就是这样。
我正想出些旖旎的事，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浑身一震。
“阿长，傻乐什么呢？”
我回头见刘毓正一脸纳闷地望着我，不由脸上一红，忙应道：“我没想什么事......”
今日刘毓穿得人模人样，想是刚从他四哥府上出来。刘毓的四哥自然便是那燕太子刘苏。燕太子那日救过我一回，后来我和张琪被拖着走了也没机会再道谢。不过这燕太子算起来是我旧敌，我实在不宜走得过近，况且他一个太子，自是不会将我一个小丫鬟的致谢挂在心上，这么想着，我也就释然了。
我一瞥墙头，料到这五皇子定又是爬墙了，不禁纳闷，他这是爬墙爬上瘾了吧？
五皇子呵呵一笑，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完全不拿自己当客。我有些后悔方才在婶子面前为他说了好话。
他不理会我的冷眼，自顾自地发了一堆牢骚，听他一说，果然是方从他四哥府里出来。我正要拿脚赶他，刘毓忽然凑近了，神情带点探究，道：“阿长，你同宋将军是不是原先就认识的？”
我一怔，抬眼看他。他见我沉默，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道：“我早说让你不要喜欢他了，让你喜欢我四哥那么好的男人你还不愿意。这宋玉在朝中牵连太广，譬如昨夜那样的事你防都防不过来......”
我一惊，忙问：“你这是何意？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五皇子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道：“昨夜有人行刺将军府......”
“行刺？！”我惊得跳起来，想起昨夜似是听见打斗声......难不成我告白的时候正遇上有人行刺宋玉？我脸色一白，问：“宋玉如何？他受伤了？”
五皇子皱眉看了看我，道：“他自是没事......宋将军马上便要出征塞北，恐生枝节，将军府这几日便是在处理这事。我四哥已经派了人去，想是没多大事......”
没多大事？......你整天被人行刺试试看？燕太子事后才派人去能顶个什么用！我几乎想骂出来，碍于燕氏当权，只能忍气。又心疼宋玉，不由又急又气。宋玉为燕氏劳心劳力，甘愿担着贪生怕死的骂名在燕帝手下做事，远戍边疆，几御敌寇，现在却落得又是中毒又是成日被人刺杀的境地，我怎能不气？怎能不心疼？
五皇子见我如此，一时大惊：“阿长，你怎的哭了？”
我一愣，摸了摸脸颊，一片湿漉冰凉，不知何时竟流泪了。
我擦了擦脸，道：“五皇子，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就请如实相告。宋玉......他现在是在为你四哥办事？”
五皇子一惊，看着我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阿长，这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不答，我也猜得出，宋玉现在确实是在为燕太子办事，说不定，二人早已定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
我想起宋玉之前交待我要离开京师，不由心中发冷，道：“那如今朝堂局势如何？你四哥......有多少人要对付？他到底要宋玉做什么？......”
五皇子面色已经发紧了，他紧盯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一字一顿道：“阿长，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我想到明师兄也曾说过这般相似的话语，不由冷笑，连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我何曾想知道你们燕氏兄弟意欲何为？你四哥是太子，自有他的打算，可他既与宋玉结盟，自当用人不疑，背地里下毒当面又何必做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我已不自知是在说什么，只当宋玉身上所中的毒是那燕太子喂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住口！”五皇子此时面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脸上忽红忽白，眼睛里腾起一团怒火，就像一只时刻准备攻击的小兽般浑身颤抖着。他指着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反唇相讥：“难道这不是你四哥心中所想？利用宋玉......”
“不许污蔑我四哥！”五皇子大喝一声，似极力克制着浑身的怒火，颤声道：“四哥从不知宋将军中过毒，对他也一向爱护有加委以重任！今日之事，我只当是你醉后失言，朝堂之事，也万不是你该操心的！”说罢，他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他脚步一顿，忽然冷声笑道：“亏得四哥还担心你那日受了惊吓要我来看看你，却不曾想你竟是这样猜疑他的，四哥知道了都不知作何感想！”他哼了一声，脚下一动，已跃上了墙头，顺着来时的路消失不见。
我全身式了力气，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我原是担心宋玉迟早一日会牵扯进燕氏兄弟阋墙的风波里，却没想到，两年时间，他早已在这泥潭中泥足深陷。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红豆生南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