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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
      花满楼静静的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他当然看不见霍天青的模样,但却已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花满楼并不讨厌这个人,正如霍天青也并不讨厌他。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令花满楼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谄媚讨好之意。
      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卿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主人和客人加起来只有五个,这正是花满楼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见得主人不但细心周到,而且很懂得客人的心理。
      可是直到现在,酒菜还没有摆上来,花满楼虽然不着急,却也不免有点奇怪。
      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苏少卿谈笑风生,正在说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据说他和小周后的寝宫里,就是从不燃灯的,小说上记载,江南大将获李后主宠姬,夜见灯,辄闭目说:烟气。易以蜡烛,亦闭目,说:烟气更重。有人问她:宫中难道不燃灯烛?她说道:宫中水阁,每至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亮如日中。”
      霍天青微笑道:“后主的奢靡,本就太过分了,所以南唐的覆亡也就是迟早间的事。”
      苏少卿淡淡道:“多情人也本就不适于做皇帝。”
      马行空笑道:“但他若有霍总管这种人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许就不会灭亡了。”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只怪李煜早生了几百年,今日若有他在这里,一定比我还要急着喝酒。”
      花满楼笑了。
      霍天青不禁失笑说道:“酒菜本已备齐,只可惜大老板听说今天有陆小凤和花公子这样的客人,也一定要来凑凑热闹。”
      陆小凤道:“我们在等他?”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烦,我们也不妨先摆上些小食饮酒。”
      马行空立刻抢着说道:“再多等等也没关系,大老板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兴致,我们怎么能扫他的兴!”

      这时,有一仆从匆匆跑了过来。“霍总管。”仆从先向霍天青行了个礼,待他允许之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霍天青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弛了下来。他挥退了仆从,方起身向众人拱了拱手:“大老板已在前方观景台重设了席面,还请两位贵客移步。”
      毫无理由地更换宴席地点,这样的行为委实失礼。苏少卿见状,笑着说道:“听闻那方观景台是阎大老板亲手设计。用白玉石材修筑,又用上好木料搭建亭阁,壮美非常。除非阎大老板开口,等闲人可没有机会,不过是在那高台底下望一望。今日,倒是借了两位贵客的东风,方有幸登上那观景台啊。”
      马行空也连忙附和道:“苏先生说得很是,很是。我们今日可是沾了两位的光啊。”
      霍天青也笑道:“那观景台上的亭阁嵌了不少明珠,人在其中,只觉月光与珠光交相辉映,又有这一览无余的荷塘美景,好似人间仙境。”他看了一眼陆小凤,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据说大老板的故交特带了几坛美酒......”
      听到这里,陆小凤一跃而起,大声道:“既有美景,又有美酒,那我们还等什么。”说完,他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道:“客随主便。”
      “两位,请。”

      观景台果然修筑得美轮美奂。陆小凤细细看来,倒是瞧出这观景台与平日所见有些区别,隐约有几分外族遗韵,心底对阎铁珊的身份多了一分怀疑。几人登上观景台,就见上首处的坐着一人,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得像处女一样,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而他的右手边坐着一神情严肃,须发漆黑的道人。下首处坐着四位年轻而美丽的女子。
      阎铁珊见陆小凤一行人走来,便大笑着站起身。他的笑声又尖又细。
      花满楼在心里想:“这人本来是大金鹏王的内库总管,莫非竟是个太监?”
      阎铁珊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忽又大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点山西腔,好像惟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陆小凤目光闪动,微笑着道:“俺喝了酒没钱付账,所以连胡子都被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大笑道:“他奶奶的,那骚娘儿们一定喜欢你胡子擦她的脸。”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好极了,好极了!”阎铁珊笑道。又向众人介绍那位道人,“这位是我的故交,峨眉掌门人独孤道长。”
      那道人微微颔首。
      陆小凤心头一紧。
      “这四位则是独孤道长的高足。”
      那四位女子裣衽为礼,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为首那位凤眼姑娘道:“峨嵋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雪见过诸位。”
      花满楼神情微动。
      阎铁珊拊掌道:“恰逢老友到访,又有江湖上出了名的青年俊才,我珠光宝气阁真是蓬荜生辉!独孤道长,你珍藏的佳酿呢?还不快快拿出来让大家一饱口福。今天谁若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那道人的神情仍然那么严肃,道:“雪儿,上酒。”
      “是,师父。”只见四位女子中年纪最小的那位站起身来,她嘴角微扬,一双笑眼好似天边的弯月,脸庞是那么的明媚,声音也是那么的清脆悦耳。她捧着一细长的陶罐,走到上首处,掀开罐口的红布,一手托着罐身,一手轻拍罐口。众人还未听到半点声响,罐口处的泥封便落在了地上。再看那口沿处,一星儿的泥沙也无。随着她的动作,馥郁的酒香四溢,轻柔的晚风一吹,整个厅阁都浸在这酒香里。
      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这醉人的香气。陆小凤更是伸长脖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好像要把这周围所有的酒香都吸进自己鼻子里。
      花满楼微笑着睁开眼,称赞道:“香气醇厚,似有果香、木香萦绕其间,让人未饮先醉,真是难得的佳酿。既是出自峨眉,莫不是传说中的猴儿酿?”
      独孤道长闻言,神情轻松了不少,嘴角也带了些笑意:“不错,这是猴儿酿。”
      道长并不再多言,倒是清客苏少卿笑着接过话头:“据说这猴儿酿乃是山中诸猴采百果于一洞,始为贮藏越冬粮食。但若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这一洞百果。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而后酿成一洞百果酒。此类野酿,实属机缘巧合,真可谓是千金不换。”
      陆小凤急道:“既然如此,那还在等什么。”
      阎铁珊大笑道:“来,来,快满上,我们的贵客要坐不住了。”
      早有仆从接过陶罐,阎铁珊话音刚落,便有序地为众人斟满酒杯。
      既有千金不换的美酒,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阎铁珊或与独孤一鹤闲谈几句,或时不时关照一下小辈,又不停地夹菜给陆小凤,道:“这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名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地他奶奶的真吃不着。”
      陆小凤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土人,这几十年来,只到泰山去过那么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见了个大鸡蛋黄,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一口一个“他奶奶的”,也好像在尽量向别人证明,他是个大男人、大老粗。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忽然道:“却不知阎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瞬也不瞬的盯着阎铁珊,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一直极少说话的独孤一鹤抬起眼,目光如剑,冷冷道:“我倒是认识金鹏王朝的严总管,陈年旧事又提,不知陆少侠有何见教。”
      陆小凤不躲不避,慢慢说道:“原来独孤道长竟认识严总管,不知认不认识平将军。若是认识,不妨一同转告他们,就说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独孤一鹤道:“我也想托陆大侠转告那债主,既然要算,不如大家坐到一起,来对一对这几十年的旧账。”
      阎铁珊依然紧绷着脸,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声色不动,道:“在。”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他还未说完,夜色中便有一人跃上高台,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来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名字本身就像是剑锋一样,冷而锐利。
      阎铁珊竟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他下意识地看向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稳稳地坐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是的。”
      “你来,所为何事。”
      “杀人。”
      “杀什么人。”
      “严立本,平独鹤。”
      独孤一鹤冷笑:“好。”他对四秀说道,“你们先退下。”
      马秀真等惊呼道:“师父!”
      苏少卿也面色苍白。
      石秀雪嗖地一下站起来,她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整个人就像山中的雪,她冷冷地说道:“我还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闯进别人宴席喊打喊杀的人,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独孤一鹤厉声道:“不可胡闹。”
      石秀雪唰得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来,剑光一闪,没有指着西门吹雪,而是抵上陆小凤的喉咙间。
      “四妹!”苏少卿再也坐不住了,他冲到石秀雪身旁,抓住她的胳膊,呼道:“切莫冲动。”
      陆小凤眨了眨眼,发现这剑尖纹丝不动。“石姑娘。”他突然笑了。
      见他笑了,石秀雪也笑了,就像冰雪瞬间融化般。“陆公子。”
      陆小凤突然见发现这温言软语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只听石秀雪说道:“今日之事,全因陆公子而起。敢问陆公子,受何人所托,忠何人之事?”
      “受大金鹏王所托。”
      听见了这名字,阎铁珊的神情变得更加可怖。
      “又敢问陆公子可知道什么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我知道。”
      “很好。既然陆公子已听了那个大金鹏王的故事,不如,再听听严立本的故事,还有平独鹤的故事。”说完,青光一闪,石秀雪拢拢袖子,朝独孤一鹤跪了下来。她不置一词,眼中似有泪光。苏少英反应极快,也在石秀雪身边跪下,三秀唰地一声跪了下来。
      静默许久,独孤一鹤长叹一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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