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无罪》Ms邑暮

53、第 53 章

　　从德拜集团出来之后，柏彦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里的那份请柬被捏皱成一团，硬质纸片的棱角在手掌中划出深红的印子，想扔掉却放不开，就如他被束缚无果的情感一样。正准备离开，一个人影却突然挡在他的面前。

　　"你...你好，请问是Anber先生吗？"一个略显怯弱的声音响起。

　　柏彦看了一眼那人，稍稍打量了一下，是一个文弱瘦小的少年，白色的职员衬衫在他的身上略显宽大，细碎的发丝半遮住眼睛，脸颊微微发红，似乎有些尴尬。

　　看着这张稍显稚*嫩的清秀脸庞，柏彦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禁问道："你是谁？"

　　被他这一问，少年的头垂的更低了些，"上次在夜时舞酒店，我喝多了....."

　　"哦，你是上次那个男生啊。"柏彦想起来了，只是那天这个少年喝得烂醉，他也不是很清醒，所以没太注意，"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叫方晔，上次的事我一直想向你道谢的，今天我请你吃午饭吧。"方晔搓了搓手掌，有点不好意思。

　　柏彦犹豫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不适合去吃饭。

　　见柏彦不说话，方晔生怕他拒绝，竟一时忘了尴尬拉住他的袖子急道："只是一顿饭而已，拜托了。"

　　柏彦愣了愣，低下头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袖子，方晔的举动莫名的让他联想到小霖，那时候的小霖也总是喜欢抓着他的衣袖。

　　注意到柏彦的视线，方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急忙松开手，"对不起，我......."

　　"没事。"柏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一起去吃午饭吧。"

　　本来柏彦想着只要在附近吃些简餐就好，但方晔却执意要带他去几条街外的海鲜店。

　　海鲜店算不上高档豪华，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墙面以深蓝为背景，贴满色彩绚丽，形状各异的贝壳和海星，随处可见以海岩雕刻成的工艺品，坐在其中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一股海洋的气息。

　　这里的菜色也很独特，大部分盛放在贝壳与大海螺之中，口味以辛辣为主。柏彦不擅长吃辣，所以没吃多少就已经满头是汗，嘴唇通红。但是这样不用顾忌形象礼仪，畅快淋漓的吃法还是第一次，在人前他总是相对拘谨的，再加上他原本就内敛含蓄的性格，所以更无法放开去吃。

　　不过，在看到方晔在他对面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他也觉得异常放松起来。因为相处较长的尹修和威尔斯他们虽然性格上南辕北辙，但在吃饭时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十分安静，在餐桌上连交谈都很少，一般只能听到金属餐具和碗盘碰触的声响。而方晔这样的吃法竟让他莫名联想到以前和小霖在一起吃饭时的情景，小霖在吃到辣的食物时也会眼泪鼻涕一大把，但却因为好吃而继续吃，不管不顾贪食的样子让当时的自己觉得有些头疼，但现在想来却这么怀念。

　　只要一想到小霖，心里还是会揪起来一样的隐痛，如果他还活着.....

　　方晔因为辣而嘶嘶的吸着凉气，抬头的空隙见到柏彦看着他有点出神的样子时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递过去一张纸巾，"那个，对不起啊，说是请你吃饭，结果尽顾着自己吃了......"

　　闻言，柏彦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没有的事，是我刚才走神了，这里的菜很好吃。"

　　得到柏彦的认同，方晔显然也比之前放松了很多，他从盘子里挑出一个最大的海螺放到柏彦的盘中，笑眯眯献宝似的说道："这是海螺王啊，给你吃。"

　　也许是周围随性气氛的影响，他们两人也渐渐不再那么拘束，要了两罐凉茶，一边吃一边聊，在聊天的过程中，柏彦才知道原来方晔只比他小2岁，是今年新晋的德拜员工，在稽核审计的重要部门，而那天在会所本来是单独和朋友去玩的，谁知道突然碰上老板一群人，结果迫不得已轮番敬酒。

　　两人稍微熟悉了一些，方晔一改之前怯弱的样子，变得开朗起来，见柏彦心情似乎不好，还连着讲了许多笑话和趣事。

　　一顿午饭吃了将近2个小时，最后还是柏彦执意去付了帐单，出了门，里外的温差有些大，冷风一吹，方晔缩了缩脖子，两只手拉了拉耳*垂，口中喃喃道："呼，好冷。"

　　这样小孩般的幼稚举动正好被柏彦看见，他的心跳立刻漏了一拍，思绪有些混乱。

　　小霖那总是在冷的时候习惯拉耳*垂的动作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虽然明明是两个人，虽然年龄相差那么大，但这一瞬间，方晔和小霖的身影仿佛相互重合了。

　　柏彦微微恍神，有点复杂的看了眼鼻头通红的方晔。

　　注意到柏彦的视线，方晔转过头青涩的一笑，"柏彦哥，额，我可以这样喊你吧？"

　　柏彦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我觉得你人真的很好，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方晔抓了抓头，顿了顿又道："我家在农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所以....不过柏彦哥你放心，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

　　因为身高相对矮小的原因，方晔因为急切脖子微仰，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向一边，露出被掩住的晶亮眼瞳。

　　柏彦一愣，这才发现他的五官十分清秀小巧，黑色的眸子中隐隐闪耀着乞求的神色，顿时心里一软，他点点头笑了笑："当然可以，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柏彦原本十分窒闷难受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和方晔分开后，他又亲自去拜访了提投诉意见的客户，不仅重新约定了交房期限，客户对柏彦谦逊温和的态度更是大加赞赏。

　　等柏彦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天际玫瑰色的晚霞晕成一片，烟雾般的浮云一半映着太阳的余晖，一半映着淡淡的星光，桂花的清雅香气在空气中弥散。

　　住宅区的高楼上，星星点点的逐一亮起暖黄色的灯光。

　　进了家门，房内漆黑一片。

　　柏彦立在玄关，心里微微一滞，一种极深的寂寞感突然像潮水一般涌现而出，走过去拉开窗帘，被阻隔在外的光线立刻倾泻而入，细碎的星光像流沙似的铺满天空，街道如河流般蜿蜒在两旁的树影中，霓虹微闪。

　　已经快步入冬季了，晚风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柏彦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喉管流入血液，延伸至四肢。停顿了一会儿，他将手伸进口袋掏出褶皱的卡片，然后半蹲在沙发前，用手顺着卡边压平，银色的月光撒在上面，鎏金的字体反射着点点光晕。

　　订婚宴。

　　邀请人：尹修，薇安。

　　柏彦的目光就这么久久的胶着在那名字上，突然之间，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最后，他把邀请卡扔到一边，人躺倒在到沙发上，大概是由于这段时间生活都没什么规律，中午又吃了刺激性的食物，所以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不一会儿，背部就被虚汗浸*湿。

　　和尹修的过往历历在目，鲜明的画面想着想着又变得模糊。

　　当初的自己被尹修那么深的爱着，用生命保护着，却只懂得被动的接受，那时，也许连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份爱会这么深，真的到了割舍的时候，会这么艰难。

　　他和尹修唯一连着的线，似乎也快要断了。

　　还没来得及努力，就已经尝到了失去的味道。

　　酸，酸到眼眶发热，牙根发紧；苦，苦到心口涩然，连空气都难以吞咽。

　　很失望，真的，心就好像空了一样。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辛苦？

　　正在这时，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头痛的拿起一看却发现是许久没有联系的若夕，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听到若夕急切的声音连珠炮似的响起。

　　"柏彦哥，尹修哥为什么会和别的女人订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吗？你们怎么了？"

　　一连串的疑问重重敲击在柏彦的心口上，每一个问题都像杂乱的线在他的脑海里纠结成团。

　　为什么会和别的女人订婚？他不知道。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他也不知道。

　　胸口憋得难受，柏彦一时说不出话。

　　沉默片刻，若夕似乎也意识到柏彦低落的情绪，顿了一下才迟疑开口："柏彦哥也在为这件事难过对不对？"

　　"........"柏彦捏着手机没应声，半晌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他....."

　　已经没有关系了？完了？结束了？

　　这些词语哽在喉咙里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柏彦哥。"若夕这次快速的接下去，声音由之前的急切变为安慰，"我觉得尹修哥这样做的原因也许只是想报复你，他是在生气，气你当初不告而别。你一定没有跟他解释过当初离开的原因吧，虽然我不清楚你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你一定有很大的苦衷，所以为什么不试着跟他解释呢？我能感觉出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如果你说了，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闻言，柏彦一愣，事已至此，真的还有说的必要吗？但还是无法压抑有心底燃起的微妙希望。

　　"真的....会吗？"

　　柏彦语气中那一丝希翼和疑惑令若夕眼眶一涩，不由自主用更坚定的声音来为他打气。

　　"会的，一定会。"

　　就这样挂断电话后，柏彦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盯着那串早已背熟的号码发呆，手指始终僵硬着悬在半空，怎么也无法按下拨号键。

　　僵持许久，柏彦还是决定将想说的话编辑成短信，因为他没有把握尹修会接他电话，而且就算接了，他也怕自己会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在面对尹修时变得越来越怯弱。

　　把当年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想来想去还是隐瞒了小霖死去的事实，只说了他们当时中了神田广野的部署，因突如其来的爆炸而陷入昏迷。后面还简略的解释了威尔斯和他的关系及相处的原因。

　　一条将近700字的短信用了他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每一个字都是斟酌之后再斟酌的。

　　短信发出后便开始等着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柏彦一直紧握着手机，连手心都微微出汗。

　　除了解释的话语，他也在短信中写了几句他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他说他一直很想他，他说从没忘记过他，他说当初真的对不起没有遵守约定，他说我们和好好不好？

　　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是死缠烂打的女人，但柏彦还是被若夕说动了心，或许，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说不定。

　　或许尹修真的只是生气而已呢，或许尹修一直在等着他的解释呢，或许，尹修过会儿会打电话过来？

　　尹修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打转，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在静默的时间中产生。

　　等待是煎熬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不确定的恐惧。

　　就在这时，手机的屏幕亮起来，一个信封状的图标开始跳跃，由于等待的时间长了，他竟一时有点茫然无措。

　　他觉得自己紧张的连后背都在出冷汗，抿了抿唇，点开那条短信。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柏彦直愣愣的看着屏幕上的字，当它暗下去的时候又重新被按亮，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嘴唇传来的刺痛，伸手一摸，有星点的血液。

　　他突然很想笑，但咧了咧嘴角却始终无法完成这个表情。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一个自取其辱的傻*子。

　　那人已经说了不想见他，已经说了要订婚，他却还死皮白赖的纠缠。

　　"－－和我无关。"

　　好绝的四个字。

　　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所面临的矛盾，所有的纠结想念，都与他无关。

　　很好，太好了。

　　所有赌上的勇气都瞬间坍塌了。